23 (放手)
雨将停的時候,廖均到了店裏,應該是一路跑着來的,傘也不撐,臉上有淌下的水珠,傻兮兮地朝沈望笑,問他:“店裏忙不忙?”
“不忙,下雨天,只有三兩個客人。”,沈望看着他松了一口氣,将手中的蛋糕訂單交給他,拿起旁邊的外套,“有一個三層冰淇淋蛋糕,三天後要,待會兒老板來你給他說,我有事要先走。”
沈望說得一氣呵成,廖均有些懵,呆呆問了句:“你要去哪兒?”
“我朋友家裏出了一點事。”,沈望将傘拿在手上,已經走到了店門,回頭朝廖均說:“麻煩你啦。”
廖均捏着手中還帶着體溫的訂單,它被沈望揉得亂七八糟,應是被沈望一直攥在手心,沈望有迫切的事情,一直在等着他來,跟他換班,廖均腦中不由得想起那位好久沒來,總是板着臉的先生了。
雨停了,天空是明豔的湛藍色,沈望出了校門,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有些喘氣:“到郊外環秀。”,出租車緩緩開動,直到駛上了高速,沈望的呼吸才平些。
方才經過樹下時,風卷了雨珠落在沈望臉上,這會兒正順着下颌往下淌,滴在沈望手指,沈望指尖一動,看着飛速倒退的景色,意識到他有些急切的心緒。
沈望讓司機停在山腳,沿着上山的柏油馬路走,兩旁是密不透風的密林,沈望剛住在這裏的時候,很怕走這一段路,顧淵卻執拗地要同他在這飯後散步,亦執拗地要牽他的手,見他不肯,還要嗤笑他膽小,天色已經昏暗,沈望現在就是獨自走這一段路,也不怕了。
上坡的一段,沈望走得很慢,那棟三層小別墅的尖尖已經能看見,沈望倒躊躇起來,幾次停住回頭,望着看不到底的下坡路,再扭頭看被暮色侵蝕的屋頂,停頓了半分鐘,才邁起步來。
庭院栅欄的夜燈都打開了,照在葉片上的水珠,亮晶晶地吸引人,張媽雨停就在院裏守着,瞧見沈望立馬迎了上來,“哎喲夫人怎麽這麽晚才來,山邊的林子可吓人呀,怎麽不打電話叫人去接。”
沈望看見張媽肩膀上被打濕的上衣,沖她笑了笑:“進去吧”,一擡頭,就瞧見顧淵,坐着輪椅,安靜地待在光亮裏。
顧淵看他,手指抓着膝蓋上的小毯子,緊緊地,抓緊又松開,他的夫人,背後是入墨的夜,幾乎要将他侵蝕,他恨不得去牽他的手,将人一把拽到光亮處,牽到他的身邊,一點的黑暗也沾染不了。
沈望走了幾步就停住了,顧淵變得着急,雙手握着輪椅車輪,像一條煎鍋裏想跳出的魚,前面是小臺階,他會摔倒,顧淵只能叫他:“沈望,沈望······”,他叫得一聲急切一聲哀求,他摸不透沈望現在的心思,眼見着要對車輪使勁兒。
沈望心急,不過幾秒的功夫就走到他身邊,被顧淵抓住他的手,雨季的夜是有些涼,顧淵握住他的手也有些我微微的涼意,沈望眼睛一熱別過臉去,“放手。”
顧淵不放,甚至将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也是微涼的,沈望心中莫名有股氣,他恨不得将手狠狠抽出,給顧淵一巴掌,顧淵因為手術,瘦了些,依舊帥氣逼人,但終究比不得之前意氣,坐在輪椅上,更是顯得山一樣的人縮在那小小的輪椅上,沈望寧願他還是從前那副樣子,生了病還是那樣兇,可生病哪有好的呢,鼻翼瞬間泛起的酸意幾乎要将沈望的眼淚逼出,沈望只能掙着手,啞着嗓子:“張媽!”
張媽應聲出現,顧淵的手也随之松開,低着頭不知該想些什麽,張媽去推他的輪椅,沈望則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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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由張媽說,顧淵自從松開手後,就一直沉默着,沈望也沉着臉,覺着自己只瞧了顧淵一眼,就心軟覺得他可憐,他哪有什麽可憐,別墅裏傭人十幾個,一天輪着伺候他也足夠,他天天要去蛋糕店裏,為了他,今天連狗狗也沒喂,他的狗狗才可憐!
沈望心裏有氣,也不想待着了,交代了張媽一些事情,就要離開,張媽哪能依,“廚房都燒好飯哩,正在飯廳布菜呢,哦對,還做了夫人喜歡的蜜汁燒鴨哩。”
“不了,我還有狗狗沒喂。”,沈望出言婉拒,在玄關穿起鞋來。
“那我叫司機送夫人回去,天黑叫不到車,我送送夫人。”,張媽陪着沈望來到了栅欄,顧淵在張媽挽留沈望時擡起了頭,沈望拒絕留下吃飯後,就低下了頭,覺着自己比不上一條黑色狗狗,更是傷心得很,自己劃着輪椅車輪,背對着沈望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望透過落地窗看背對他的顧淵,囑咐張媽:“夜裏空調要調得高些。”
“太高少爺又喊熱哩,太低傷口又難受,夜裏也不是時時都能顧得到哩。”
張媽話的意思很明顯,沈望一頓,快到庭院栅欄時才說:“這件事我得想想,平時吃飯你們注意些,煲些牛骨湯喝,怎麽瘦得那麽厲害。”
“好哩好哩,聽夫人的,動了一場手術,哪有不瘦的,過一陣就長回來哩。”,張媽曉得沈望的心,心裏只覺兩人一個犟,一個又倔又兇巴巴,送沈望上車時候,撂了一句:“實在是招不來男護工哩,少爺又這麽年輕的,夫人要是······要是想好哩,就、就給張媽打電話啊。”
沈望點頭,又瞧一眼客廳,顧淵不知什麽時候轉過了身,在落地窗旁看他,真真委屈又可憐的,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還是一只斷了腿瘦了一大圈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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