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貧窮的山村裏, 破敗的瓦房零星的分散在四周。
沈子潼的運動神經比喬越好, 這一次由他來打頭陣, 小孩小心翼翼的從房子的破洞裏鑽了出來, 地上髒兮兮的黑泥土将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弄的黑乎乎的, 小胖子二人緊随其後。
動物的感官比人類敏感無數倍, 漆黑的深夜中,一雙幽幽的、兇狠的綠色眸子睜開, 格外的滲人。
“汪汪汪!!!”
狗叫了。
沈子潼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他低聲吼道:“分開跑。”
關住孩子的屋子裏沒有鐘表, 他們只能憑感覺來判斷時間,淩晨兩點多, 人們睡的最熟的時候, 黑狗的嚎叫聲更大了,睡在裏屋的人販子姐弟翻了個身, 嘴裏抱怨道:“怎麽了?大半夜叫魂啊!小貴滾起來去看看?”
女人有好幾個女兒, 卻偏偏沒有兒子,在拐到小貴時就幹脆自己收養了, 改名為王貴,剛開始時小孩确實過了兩年的好日子,只不過後面女人自己生了個兒子, 他的存在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拐賣這事自己的孩子不好帶過來, 但是帶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 她可一點都不在意。
外面很黑, 放養的黑狗緊緊的跟在了孩子們的身後, 瘦的皮包骨頭的小孩站在門檻上,渾濁的眼望着屋外,他張張嘴,停頓了個幾秒,才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慢慢道:“外面好像有打魚的路過,沒什麽事。”
男孩的聲音不大,在這寂靜的夜裏,卻足夠外面的三個小孩聽到。
沈子潼下意識的回頭,男孩逆着光,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身影,像一支在淤泥裏拔高的綠色翠竹,修長又脆弱,仿佛随時都會折斷般。
黑狗似乎明白沈子潼才是主使般,從始至終只跟着他一個人跑。
人在黑暗的地方久了,雙眼便會琢漸适應,沈子潼挑着複雜的山路亂拐着,目光所及之處,已經沒了小胖墩他們的蹤跡,随時會被惡犬追上的恐懼感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快速流動。
噗通!噗通!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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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這樣跑了,這狗太吵了。}喬越在腦海裏道。
{我當然知道了,可是怎麽辦?}沈子潼轉頭,墨色的眸子比夜色更漆黑,瘦小的身體裏像是有無盡的力量,{md,不管了,上。}
這黑狗一邊追還一邊使勁的叫,萬一把其他人叫醒了完了。
{你等等!}喬越的話還沒說完,沈子潼已經像個小炮仗一樣沖出去了,這一刻的沈子潼甚至都不像喬越所認識的那一位,他的動作帶着孩童式的天真與殘忍,動作直取黑狗的眼睛。
黑狗說是惡犬,其實就是體型中等的普通野狗,只不過大概是經常在外面抓老鼠吃的原因,嘴巴裏透着一股惡臭,皮毛上也滿是泥土。
男孩壓着野狗,一邊嘿咻嘿咻的笑着,一邊像是以折磨對方取樂般,拿着石頭使勁的往黑狗的身上砸上去。
腦海空間裏突然多了很多濃厚而陰冷的黑霧,将喬越整個人包裹起來,他的神志有點茫然,整個人不知所措。
黑狗的叫聲太過凄厲,很快就有人扯開了燈,想出來看看什麽情況?
{他們要過來了,快走。}喬越焦急的在腦海裏叫着。
男孩的身體有短暫的兩秒停頓,他緩緩回頭,有涼風吹過,吹散了黑壓壓的烏雲,淡薄的月光像銀色的水紗般籠罩在他的身上,墨色的發被鑲嵌了一層亮邊,整個人的存在接近于虛無。
嘈雜聲越來越大,暗黃色的燈光一盞又一盞的亮起。
他像一個小獵豹般猛地跳起,奄奄一息的黑狗被抛棄在身後,他竄入了旁邊濃密的樹林裏,手上還帶着一股猩紅色的血液,喬越的鼻端嗅着那股臭狗血的味道,胃部一陣陣的痙攣。
他想吐。
{不想死就忍着。}男孩開口。
喬越咬着牙,斬斷了兩個人之間的感官聯系。
身後有小孩的哭聲和人販子的打罵聲沿着空氣傳播過來,有人已經被捉回來了。
喬越的內心掙紮,這将近一年的痛苦遭遇,讓他的心變的冷酷且僵硬,但是……那些人……也只是孩子。惡人從來都不會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而感到痛苦,善良的人卻會因為自己沒能做到某件事而深感愧疚。
上天賦予了每個人身體與心靈,任由他們長成衆生百态。
{別回頭,回去你也救不了他們。}男孩淡淡道。
喬越在腦海空間裏靜靜的站立,整個世界的黑與白被混淆着一片朦胧的灰色,他的心裏開始發生某種不可轉移的蛻變,無用的軟弱被藏在心底深處開始腐爛。
{但是……}男孩的話鋒一轉,甚至還笑出了聲,{我們可以之後再宰了他們。}
人販子所求的是為財,孩子們是他最大的貨物,所以他們不會有性命之憂,只要記住這個地方……他的身體一頓,換了個方向繼續跑,有看熱鬧的孩子們站在自家的門口,也有懵懂不知事的小姑娘睜大了眼睛瞅着遠方。
誰也沒有注意到,被陰影所遮蓋的黑暗面。
男孩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抹到自己的臉上,他悄悄的混入了一群孩子的中間,趁着大人們都去看熱鬧的時候,奶聲奶氣的說:“我來考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誰還記得自己的家在什麽地方嗎?”
月光很淡,外面很黑,大家都看不真切彼此,孩子們七嘴八舌的答着,有稀裏糊塗的記不得的,但是也有能完整的背出家裏的地址的。
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又悄無聲息的隐到了不算茂密的小森林中。
經過這一番耽誤,他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接下來交給你了,一直往前面跑,不要回頭。}
{嗯。}
喬越接過身體,馬不停蹄的繼續朝一個方向走,夜色成了最好的遮蓋物,人販子的聲音被抛到了腦後,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體只是麻木的一直一直的走着。
像是安裝了電池的賽車,機械的運動着。
喬越實在是累的受不了時,就将身體給沈子潼,兩個人輪流掌控着身體。
天色漸明時喬越發現了一個落魄的小村莊,他不敢靠近,怕他們和人販子有聯系,男孩随便的喝了兩口河邊的水,又在一邊的桃樹上摘了幾個桃子吃,最後穿着衣服在一個偏僻又破敗的瓦房牆角睡着了。
等他醒過來後,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天邊的太陽也不再炙熱。
男孩繼續往前面走,腳很疼,身體很難受,但是他不能停。
也幸虧現在是六月,天氣溫和,在農村家家戶戶都栽種的有蔬菜和桃子梨子等簡單的水果,山裏還有野桃樹,桑葚等各式各樣的東西可以吃,大人們對待摘水果的小孩都很寬容,畢竟這些東西放久了就會被鳥兒琢壞了。
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喬越到了一個新的村落。
這裏看起來比上一個富裕很多,房子都是用紅色的磚頭做的,外面敷了一層水泥和白灰,有的甚至還搭建了兩層小樓,衣服雖然不算新,但也幹幹淨淨沒有補丁,孩子們的笑聲歡樂極了。
喬越緊繃的心放松了許多,卻依然不敢太過冒險。
他得休息了。
這裏的農村栽種的都是稻米,有一個專門的稻場,等到秋收的時候,人們就會将稻米在稻場曬幹,用車反複的碾壓,最後再用篩的方式,将米和空殼以及稻草分開。
幹枯的稻草就這麽堆在了稻場的邊緣,像是一個米黃色的小木屋。
天黑了以後,家家戶戶都在屋子裏,有老人們在通風的田埂上乘涼,喬越抱着兩個桃子,小心翼翼的來到了自己早已經看好的到稻場上,将一堆稻草裏挖出能容納他一個人的小坑,擋住六月微涼的風。
他吃了自己最後的晚餐,填飽了肚子。
喬越實在是太累了,腳上都磨出了好幾個水泡,幾乎是躺下的那一刻,他就睡着了。
“這是什麽?”
“是乞丐嗎?他看着好可憐啊!是不是他爸爸媽媽不要他了。”
“陸溪,你看,這裏有一個乞丐耶!”
“乞丐有什麽好看的?”
“可是他好小哦!看起來和你差不多,感覺我一下子就能抱起來。”
“我瞧瞧……”
…………
嘈雜聲不絕于耳,喬越愣了兩秒,才猛地驚醒,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入目的是一群五六歲的孩子,他們清澈的眸子好奇的盯着他,身上穿着簡簡單單的短袖和短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側的那一位,小孩有一雙水靈靈杏眸,五官精致可愛,露在外面的胳膊白嫩的和細玉般,在一群人中完全是鶴立雞群。
“你是哪裏來的?我以前沒見過你啊!你的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嗎?”
“你叫什麽名字啊!”
一群人見喬越醒了,頓時變得更加興奮了,叽叽喳喳的問個不停。
喬越低垂着眸,沒有接話,他此時只覺得頭重腳輕,呼吸急促,一摸額頭,熱的厲害。
小孩子們好奇心來打開快,去的也快,再加上喬越一直不說話,他們就特別沒勁兒的散開,商量着要去哪裏玩?
只有陸溪一個人留下來了,他心思細膩,很快就發現了喬越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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