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窗外寒風蕭瑟,枝頭點綴着瑩瑩白雪。

屋內二人呈直線對視,劍拔弩張,誰也不肯往後面退一步。

穿着女仆裝的傭人們暗暗對視一眼,機靈點的已經去找管家和後廚說明情況了,這兩位爺吵架,最後還得他們最遭殃。

同時,心裏又覺得這喬少是不是有病啊!一口東西而已,不吃就不吃呗,又不是七八十年代窮到吃菜根。

不知過了多久,三號抿着唇,半張臉隐藏在陰影裏,冷酷又無情:“你真不吃?”

“不想吃。”陸溪脾氣上來,九頭牛都拉不回。

現在這可不是意面的問題,是男人之間的面子。一點小事,弄的這麽不愉快,青年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艹。”

他的心中有一頭紅眼野獸,時時刻刻都在咆哮——抓住他,将他鎖入籠子,讓他說不出反抗的話,乖巧又可愛。

三號覺得自己對陸溪已經夠好了,給他資源,溫柔相待,哄他開心。結果呢?這人壓根就不領情,滿腦子都是沈子潼沈子潼,要麽就是問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他是變了。

以前的他,可沒有這麽軟弱。

三號眯眼,骨結分明的手指在桌面細微的滑動,頭頂的水晶吊燈明亮,卻射不進人們心底的陰暗之處。

人類對于危險,本能的有一種預感。

陸溪抿抿幹燥的唇角,迎着那人的視線,臉色微白,巨大的恐懼竄入心地。視線所及之處,甚至都開始變得模糊,觸感方面,卻更加靈敏。室內溫暖如春,他卻如墜冰窟。

“你……到底是誰?”

陸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出這句話,可是……它就這麽自然而然的,不假思索的從嘴裏吐出。

三號眉角一挑,暗暗的‘啧’了一聲,将心底陰暗的想法全都收起,披上一層溫柔的假面,僞裝的無懈可擊:“我是誰?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話畢,他轉身,假裝賭氣:“算了,不吃就不吃,我去休息了。”

不到絕路的時候,沒必要讓陸溪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代表,他們二人之間,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笑容燦爛深愛着自己的陸溪和被強制綁在自己身邊一臉絕望的陸溪。

前者努力争取,後者是最後的無奈之舉。

強扭的瓜不甜,可總的先把瓜拿到手吧!

男人一走,室內近乎凝固的空氣總算是轉動起來。深吸一口氣,陸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額頭冒出點點汗珠,小腿竟然隐隐有點發軟。總有種……死裏逃生的錯覺?

管家和廚子趕過來時,只見到了陸溪一個人。

二人對視一眼,略肥的廚子師傅笑的和善,将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道:“陸先生,意面的分量問題我會注意的,這一次真的十分抱歉,因為我的問題,給您和喬少爺添加了不必要的麻煩。”

“別這麽說,不是你的錯,沒有必要。”陸溪苦笑。

分量多一點剩下來,總比讓人沒吃飽好。誰知道這一次喬越會突然發瘋,竟然管起剩飯來。

廚子再三道歉,和女傭一起把桌面上的餐具收下去,管家見氣氛不對,怕多說多錯,安慰了陸溪幾句後,默默的退到一邊。

目光放空,大腦一片混沌。

自己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問出喬越是誰?

喬越就是喬越,還是那張臉,是那個身體,是那個腦海空間,他絕對不會認錯的。不是喬越……的話,那就只能是沈子潼了,可現在的喬越和沈子潼的性格不太符合,贏了的話,沒必要互換身份隐瞞。

假設……不是喬越,也不是沈子潼。

陸溪為自己的瘋狂想法猛地打了個寒顫,心中不斷的否定,又不斷的再次肯定。

對!仔細想想,從元旦節前幾天打電話過去時略顯生硬的語氣,到後面越來越奇怪的态度。假的永遠是假的,再怎麽模仿也變不成真的,那些細微的、不起眼的小破綻。

在腦海中不斷被挖出,細致到男人眼部的睫毛都清晰可見。

這個人不是喬越。

陸溪為自己的推測倒吸一口涼氣,小腿發抖,往日平和溫暖的二樓,突然變成了一張猙獰的血盆大口,像魔鬼。

冷靜!冷靜!冷靜!!!

使勁兒的掐了一把腿部的軟肉,尖銳的疼痛讓陸溪稍微清醒了點。

自從他能穿越到喬越的身體裏後,什麽唯物主義、社會價值和諧觀,那都是狗屁!每日一穿,堪比玄幻劇。

而現在喬越身體裏的……就是除了他以外的。

第二個穿越者。

對方很明顯的在模仿喬越的行為,每天加班應是忙着滲透喬氏,免得露餡……對他冷淡,是…想分手?畢竟喬越是雙重人格,為人冷淡,沒什麽朋友,自己是對方的男朋友,每天住一起,又有腦海空間,有他在,對穿越者就是一個危險。

那之前的煞氣,對方是想……殺了他嗎?

永絕後患。

陸溪越想越覺得正确。

自己之前竟然還毫無戒備的接觸了他,和他接過吻,獨處一室,簡直毛骨悚然。

他默默的捏緊手機,第一個想法就是跑!跑的越遠越好,走到男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喬家的勢力龐大,是他這種小明星無法想象的,真的殺一個人,有一百種方法。

但就在擡步的一瞬間,陸溪停住了。

他走了。

那喬越和沈子潼怎麽辦?

即使臉色慘白,身子發抖,青年卻還是堅定的站在了客廳裏。他端起桌面上涼透了的水果茶一飲而盡,冷意從喉嚨滲入五髒六腑,放下杯子時,由于抖的太厲害了,沒放穩,摔倒了地上。

有女傭注意到陸溪的不對勁兒,關心道:“陸先生,您還好嗎?需要為您請家庭醫生嗎?”

“沒事,我很好,不用擔心。”陸溪抿着慘白的唇,盡量的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逃避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得盡快的……找到喬越他們的靈魂所在才可以。

回到房間,陸溪第一次将房門反鎖,插入了到塞不說,房間的窗戶也一再的檢查,确保一只蚊子都飛不進來後,鼓起勇氣,想要進入夢鄉,只有那裏,他才是最安全的,無法被傷害。

夜色濃深。

另一邊的三號怎麽也沒想到,陸溪會發散思維,覺得他是一個占有了他人身體的穿越者,畢竟這比第三人格更扯淡。

但轉而想想陸溪每夜的穿越,和沈子潼喬越以及陸溪居住期間,一直沒發現過其他人後,又覺得可以理解。

三號此時還在生悶氣,自己的好,對方不領情,反而整日念叨着另外兩位,讓他的心情日益暴躁,野望越發強大。甚至産生了怨恨的心理,大家都是同一天遇到陸溪的,憑什麽那兩個人格就好處都占盡了,他卻連點湯都喝不成?

地位上的落差感,身體掌控期那短小到可憐的時間,與他人不同透明的靈魂體……

所謂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變态。

三號他就……變态了。

今天陸溪到的時候,三號有意要冷着他,故意冷哼一聲,施加壓迫感,好讓對方來主動找他說話。但這人……今天有點奇怪啊?為什麽給他一種瑟縮的感覺。

靈魂團子陸溪蹦跶一下,緊張的想套話:{喬越,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不然為什麽總是這麽找我麻煩?}

馬丹!怎麽問這個問題了?

藥丸。

三號嘴角一抽:{你怎麽會這麽想?無中生有。}

{那你總是挑我的刺做什麽?}

沒辦法,硬着頭皮聊下去了。

三號想想,最後為自己的占有欲找了一個非常好的理由:{我這是為你好,想讓你改掉壞習慣。}

陸溪:{……}不!你在說謊,騙子,不信。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睡覺了,晚安。}

{晚安。}

兩個心思各異的人結束了他們的尬聊,不知過了多久,陸溪覺得時間上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叫道:{喬越,你睡着了嗎?}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

又叫了一遍,還是沒人吱聲。

睡了。

陸溪松了一口氣,将自己的靈魂與身體相互連接,許久沒這麽做了,動作有些生澀。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床頭的手機,想看看裏面有沒有線索。

輸入喬越給的密碼。

錯誤。

青年死死的咬着唇角,密碼是喬越主動告訴他的,他們感情正好,根本就沒必要改。

只是因為他不是喬越,所以便想瞞着他。

手機裏面,一定有秘密。

陸溪堅信着,身體都掌控了,不做點什麽感覺都對不起自己。

死馬當活馬醫好了。

先輸入喬越的生日,不對。哼,搶占人身體的混蛋,我一定會把你趕出去的,陸溪心裏發着誓,手下不停,下意識的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然後手機……開了。

陸溪:“……”

一定是他打開手機的方式不對。

鎖屏,再開。

還是他的生日,沒錯。

陸溪感受到什麽叫‘啪啪啪’打臉,這個穿越者為什麽要用他的生日做密碼?難道真的……喜歡他?

不不不!這太荒缪了。

陸溪使勁兒的搖頭,手下已經毫不留情的點入到聯絡工具裏,看起了裏面的對話。

沒什麽特備的,都是主管報備事情,男人下達命令。

反正他是看不懂的。

懷着複雜的心情,青年點開微博。說實話,喬越的微博根本沒什麽好看的,都是官方話語,還少的可憐,冷豔高貴的氣勢撲面而來。

首頁的推薦沒什麽好看的,他直接點到信息那一塊,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私聊。

然後他的三觀……就碎掉了。

唯一的一個還紅着的消息,就是他今天發給‘陸溪是我老婆’那個小姑娘的‘在嗎?’,陸溪渾渾噩噩的點開主頁,看着今天才看過的各種癡漢表白話語,再選擇微博主人消失的時間。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想着自己今日問‘喬越’這事時,對方一臉不解的表情便知,這人還沒上過微博。

但如果那一天他上了,就會發現自己留下了破綻。

所以……

陸溪毫不猶豫的退出登陸,為了防止留下痕跡,他甚至将微博卸載,重新再下了一個新的。

最後的證據消失,誰也不知道他今晚做的事情。

與此同時,沈子潼以及被沈子潼喚醒的喬越二人,經過這幾天的觀察,終于決定聯手。聯手還有可能活下去,不聯手就一點機會都沒有。

更何況……他們若是‘消失’了。

陸溪怎麽辦?

第三人格的人品、性格都沒有接觸過,萬一是個薄情寡義的渣男呢?

對!就是那麽不留餘地的诋毀自己。

今夜的探查已經足夠冒險了,至少假設已經确定,陸溪回到腦海空間,安靜的等候着回歸。

之後的幾天,陸溪不停的想試探沈子潼的存在——畢竟對方代入的是喬越,沒辦法說。但男人就是一口咬定,沈子潼‘消失’了,不存在了。讓陸溪惶恐又害怕。

臘月二十八,星寰的年會在當晚八點,正式開始。

酒會地點是三號友情提供的,在一個高檔會所的一樓。

紅毯鋪地,豪車開路。

星寰各式各樣的人馬,如數到齊。

穿着厚實的狗仔們守在紅毯的兩側,手裏的相機不停的拍着,燈光閃個不停。

第一個下車的是星寰的總裁,一位三十來歲,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銀灰色的西裝,臂彎裏挽着自己的妻子,嘴角綴着一抹微笑,儒雅睿智。

按照身份地位大小,一個一個的走上去。

最前面的都是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記者們象征性的拍了幾張,心裏咕哝着星寰怎麽突然增加了這麽一個年會?

緊随其後的就是楊寧,他今日大膽的穿了一套暗紅色的西裝,酷帥不羁,迷人的很。

身邊的女伴是星寰的一姐——葉婉婉。

一襲白色吊帶長裙,大長腿若隐若現,甜美可人。只是想着現在接近零下的溫度,不少人默默打了個寒顫,美麗凍人,名不虛傳。

不止葉婉婉,在場的女明星,差不多都是這樣。

陸溪在車裏揉了揉鼻子,心道幸虧自己是男的。他今兒的女伴是公司為他配置的,已經結婚生子,圈內圈外名聲都很好,雖不火,但死忠粉不少,算是個二線明星。

和她一起走,完完全全的杜絕了炒作緋聞的可能性。

不得不說,星寰為了頂頭上司的感情,廢了不少勁兒。

“準備好了嗎?該你們了。”黃哥開着喬總提供的普通奧迪——太惹眼怕記者亂說。

“嗯。”陸溪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袖,笑容和煦,讓人挑不到一點錯處。

他率先下車,對着記者們笑笑後,紳士的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将自己的女伴扶出來。記者們原本還以為有緋聞可看,一個個興奮的臉都紅了,像喝了烈酒。

結果人一出來,頓時就焉了。

切!一個結了婚的女人,還是圈內圈外有名的模範夫妻,還有什麽可說的。

散了散了。

再看兩眼,不對啊!那衣服好像是家的高定吧?三個月前才走過秀場,稍微有點名氣的記者,都不會認錯。

等等,以陸溪的地位,定的到他們家的衣服嗎?

笑話,連楊寧都弄不到手,更何況是陸溪這個才成名不久的男星呢?

有貓膩。

記者們搓着手,恨不得現在就沖到陸溪面前,逮着人問個清楚。

但瞅瞅保安,再瞅瞅紅毯旁邊的護欄。

額……還是發散想象力吧!

這一次的紅毯是沒有主持人的,直接進入室內,記者們蜂擁過來,也只能拍幾張照片,回去後發發通告和照片。比如誰和誰一起走紅毯,疑似相戀;再比如誰和誰全程無交流,疑似鬧翻……

反正怎麽誇張怎麽寫,看熱鬧不愁事大。

陸溪的位置偏前,紅毯的路不長,很快就走到了室內。

幸虧他今天塗了點口紅,不然記者們拍到的就是一個凍的慘兮兮的小雞仔了,陸溪這麽想着。他穿的還算好的,身側的女伴走紅毯時昂着頭,姿态優雅,像一只高傲的天鵝。

這會兒已經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搓着手臂,冷的瑟瑟發抖。

“你還好嗎?”陸溪将人小心的扶到一邊,免得擋到後面進來的人後,向周圍來回行走的服務生要了一杯溫熱的水遞給女人。

水的溫度沿着喉嚨進入五髒六腑,室內的溫暖如春,很快就讓人适應過來。

“謝謝。”女人笑笑,将剩下的半杯水握在手裏,真是一個溫柔的男人。

“你沒事就好。”

他們兩個走紅毯本來就是合作,之前并不相識,說了幾句話後,對方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陸溪責被楊寧拉走了。

大廳內杯觥交錯、奢靡豪華。淺黃色的香槟塔、美味的美食、紅酒……随手可取。來回的服務人員穿着清一色的白襯衫西裝褲黑色小馬甲,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

和楊寧一塊兒玩的的身份地位都頗高,有當紅小花旦、也有新銳的小鮮肉……

“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兄弟,陸溪。”楊寧大大咧咧的說:“你們應該都認識吧?”

圈外人不知道,他們這群就在星寰內部的人難道還會不知道公司最近的動作嗎?靠山強硬,外貌過關,演技的話,聽說已經演出了陳導的電影《逆行》,春節後就要開始播放了。

公司也立捧着他,在坐的人,對這麽一號人物,不管心裏面怎麽想的,面上都客客氣氣的。

陸溪坐在楊寧的旁邊,接人待事,滴水不漏,讓他人挑不出錯處來。

“公司真無聊,突然弄個聚會,還沒有在家裏打游戲來的舒坦。”楊寧抿了口紅酒,話語幽怨,眉目哀愁。

陸溪輕輕一笑,無奈的搖頭:“想這麽多做什麽?待一會兒,等差不多了,咱們就可以走了。”

楊寧入行入的早,那時他姐還沒結婚,自然也就沒了陳導這個姐夫。兩個人不在一個公司裏,他圈內玩得好的人不多,就那麽幾個,現在身邊有真的好友,也有套近乎的,一個公司的人,也不好趕他們走。

自然就這麽坐了下來。

所以他們這些人無奈的對視一眼,咋辦!為了人設,繼續端着呗!

就在這時,人群突然一靜,緊接着是不絕于耳的讨論聲。陸溪順着衆人的目光看過去,一眼就瞅到了仿佛發光體的‘喬越’,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對方和他……穿了一樣的衣服。

卧草!圈內聚會穿情侶裝,這騷操作!!

陸溪想,我是不是該提前打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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