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羅西寫作有個不成體統的習慣:喜歡讓自己客串。就跟有些導演一定要在自己電影裏面晃一下一樣,不晃這一下渾身癢。影迷樂颠颠把導演找出來,寵溺地笑我家導演真頑皮。
羅西就沒這待遇。一個是她的讀者少,固定讀者更是少到一只手就數的過來。另外她多數都是給自己安排個描一兩筆的角色,連句話都說不上。跟場景描寫同等待遇,都是被讀者跳過去的命運。
但看着自己悄悄出現在書裏,而讀者完全不知情,就有種“我有一個小秘密,就不告訴你”的驕傲勁兒。
現在羅西穿着紫色沖鋒衣,戴一頂大沿帽坐在一間寺廟前,游人如織,陽光刺眼。西太後現在一點都不驕傲,只覺的頭疼得厲害,腦仁一鍋亂麻。
她坐在這已經不知道多長時間了。給木垚發完信息,發現被對方删除好友之後,盯着手機愣了一下。忽然陽光如暴雨傾瀉,羅西悚然擡頭,被光線刺痛了眼。然後就發現自己這幅裝扮,坐在了這個地方。
這地方她來過,江南一個有名的佛寺,她背對着廟門坐着,但知道寺裏有一座銅鈴塔,七層。她才新書裏描寫過。
“蘇荷對紀昊說,我們小時候一直叫的銅鈴塔,原來叫做多寶琉璃塔。塔身狹窄,紀昊跟在蘇荷身後,沿着塔中石階向上走。穿行在濃黑中,黑暗被他們的身體撕開口子,複又拉上,腳步聲幾乎被這無盡的黑吞沒。蘇荷的聲音如同夢呓,‘你還記得它的樣子嗎?’紀昊忽然停步。起風了,叮鈴叮鈴,好像萬千銅片輕輕撞擊,搖曳出滿世界的絢麗清脆。他記起來了,銅鈴塔,塔上嵌着五彩琉璃,那樣華美。一只巨大銅鈴立在頂端,每層塔檐角下都懸着一枚小小銅鈴,總共五十六枚……”
羅西回顧了一下,覺得有什麽地方需要改動。再深入思考,又覺得不對。她不應該先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嗎?
誰能解釋,她連一秒鐘都不用,就到了這幾千公裏開外的佛寺裏?而且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釘在此處不知道多久了。好像被誰下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1】的命令,軍令如山壓着西太後單薄的肩。
這地方好似永遠游人如織,永遠是個白天。根據邏輯和常識,時間怎麽都應該是流逝的,所謂逝者如斯夫,萬物尊重一下時間規律好嗎?
比如天色變黑一下,寺院暮鼓一下,游人散去一下?
都沒有。這異象證明了自己不是解離。羅西先排除一個可能性。解離就像柏拉圖說的“靈肉對立”,自我感消失。病人會忽然如夢初醒,發覺自己身處陌生之地,但如何到達、為什麽要來,沒有任何記憶。
羅西一向身體健康心靈膨脹,這種心理問題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如果這事不是科學領域能解決的事,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她大概率是做夢了。
夢到的還是自己書本裏面的場景。
本來嘛,人生都不确定是夢是真,這種明顯不唯物的夢,就更無需太在意,靜待它悄悄過去就行了。睡覺的時候肉體就該把主場乖乖交給意識,這是羅西一貫的理念。
她于是非常安心地開始回想在《銅鈴塔》裏面自己是怎麽寫的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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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背起軍綠背包,與方丈道再會。她悄然穿過人群走出寺廟,轉身回望,一個穿紫色沖鋒衣帶着大檐帽的女孩子坐在廟前揉腿。女孩子身後,樹枝在廟門上方輕擺,陽光透過枝葉針孔成像,銅鈴塔在湛藍天空下安靜伫立,站成了鄉愁模樣。它會一直在此地嗎?就像故鄉。鄉愁和故鄉就是用來遠離的,蘇荷轉身離開。告別始終不由任何人控制,再見紀昊。”
羅西默念這段話,大體是這樣,有兩處記不大清了。西太後還是覺得自己寫得好,要節奏有節奏,要修辭有修辭,要哲理有哲理。木垚個沒審美的,非要她寫熱文。羅西老師認為,就算寫地攤文學,也要有寫地攤文學的堅持。一不小心寫成通俗文學大家,這才是她的小目标。
被女主蘇荷掃了一眼的女孩子,就是羅西在自己書裏的客串。羅西前幾年去那寺廟當游客的時候,就是在長裙外套了件紫色沖鋒衣,戴了個大檐帽,擦了厚厚一層防曬霜還戴着墨鏡,其實還打了傘。
西太後一身皮嬌貴着呢,一曬就一身點子。陽光過敏性皮炎。
羅西忽然驚悚地發現,自己的手腕癢得很,她掀開沖鋒衣,腕子那一片點點斑斑,淪陷在了她所謂透過葉片針孔成像的陽光下。
靠,這夢也真實得太過頭了!
羅西掙紮了兩下想站起來,但是身體就跟個叛逆期少女一樣但凡聽句話就覺得自己叛逆得不到位。屁股堅如磐石穩如泰山。而坐了太久,她開始渾身不舒服,僵成了塊雕像。拿手捂住臉這是她目前成功做出的最大幅度的動作了。
無論如何,臉不能毀。
這夢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懷疑它是真的了。
……
木垚失魂落魄地在古城待了七天,收拾行李打算回家。馬上就要開工的木編垂頭喪氣,氣壓極低。淳淳朋友圈發照片,穿露背大裙子在海邊腐敗,也不說邀請他,連他的評論也沒回。一想到這,更喪了。
到前臺跟老板打了招呼,木垚準備走了,一個閃念劃過他大腦,沒抓住。走了幾步出了大門。
等一下!
木垚背着十多公斤重的包跑上二樓,敲開二樓長發男的門,長發男見又是他,皺起了眉,咋還沒完沒了了,木垚指着房間角落,心突突地跳,問:“那個,你買的?”
長發男的房間亂過雜貨鋪子,不知道的人可能以為他乞讨為生。但是牆角擺了一瓶花,晚香玉。太違和了。
認識羅西那時,從雨崩回來的時候,下了公交往客棧走,已經十一點多了,古城裏的夜市開始熱鬧起來。一個老奶奶在黑暗坐在個小板凳上賣花,為了躲城管在一條主路分岔開的小路上,旁邊有幾個大垃圾桶。羅西走過了又折回去,買了她花籃裏剩下的所有花,也不多,十幾枝。
“呦,看不出來你是買花的人啊,”木垚驚得眉毛都要掉了的樣子,“這麽善良?獻愛心啊?”
羅西眼皮都沒擡,“不是,是因為我是個靈魂有香氣的女子。”
木垚:“……”笑到岔氣。
一路走回客棧,晚香玉幽幽袅袅,香氣襲人,非常适合這位靈魂有香氣的太後。
長發男順着木垚的手指看過去,吃了一驚,“哎呀媽呀我房間咋還有盆花?不是我買的,絕對不是我買的,老板放的吧。咋還不經過人同意就整這個啊。給你,你拿給老板,太娘炮了。”
長發男堅決不肯與這瓶晚香玉有任何關系,把花往木垚懷裏一送,關門謝客。木垚抱着花瓶下樓,問老板,“老板,這花你買了放二樓的?”
“我還買花?你看我是買花的人嗎?”老板正打游戲,打發了木垚立刻目不斜視地看向手機。
也是,院子裏之前種的庭院植物,都在老板有一搭沒一搭的澆水習慣下不是渴死就是溺死,個個死狀凄慘、死不瞑目。
木垚這回看出端倪來了,這花估摸着是羅西買的。有一次跟她微信尬聊,問她在幹啥,她說剛買花回來,還說那老太太非要送她個花瓶。她原來都把花插礦泉水瓶子裏。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羅西後來經常去那老太太家買花!這更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羅西是真實存在的!木垚為自己的推理能力雀躍不已。
木編歡快把玻璃花瓶裏的水倒了塞包裏,帶上飛機回了薊城。到家之後七枝晚香玉都已經霜打了一樣頭快垂地上去了。木垚裝水插花,覺得自己又想通了一件事。
羅西,這是遇到什麽超自然事件,穿越了。
與此同時,羅西霍然擡頭,腦子裏晴天霹靂樣閃過幾個字:“我不是穿越了吧?”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她被釘在此地一動不能動了,因為主角不在場!書本裏主角或者敘事者不在的時間是停滞的。她現在唯有等蘇荷走出寺院看見她,才能恢複時間流動。
如果這推理沒有錯,那蘇荷呢?紫色沖鋒衣女,也就是在書本裏客串的西太後,分明是出現在蘇荷視角中的。也就意味着她應該伴随着蘇荷一起出現才對。
不對,她現在穿越到了自己的作品裏,而且還是穿到了自己客串的角色身上。這等詭異的事都能發生,說明這書成精了在作妖。也就說明,她已經不能按照自己記憶中的文字來判斷這故事了。書還是那書,故事已經不是那故事了。
為什麽她一個弱女子要承受這些?!手是得有多欠,才會總把自己寫進小說裏。
羅西唾棄自己。
蘇荷與紀昊此刻正對着一個抖抖索索的中年婦女,雙雙頭禿。
“綁錯了?”蘇荷尖着嗓子叫。
紀昊拿手捂眼,她不是老喜歡把自己寫書裏嗎?這個這個……不是那自稱太後的老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西老師講堂第一話:【1】“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朱自清《背影》。一篇深沉飽滿的非常初中生必讀。但小時候是不知道從樸素話語裏體味到深邃的情感張力的。非常平凡的話語,非常平凡的愛。平凡往往使人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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