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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說會‘更糟’?”

直覺這個話題不宜深入,追問的不是顧江初,是好奇心驅使下能通宵五夜戰完一個小型課題,永遠不畏懼問“為什麽”的沈星沉。

不過沈星沉即便是好奇心極重,嘴巴還快,他也還不至于因好奇失了輕重,轉瞬就發覺自己問得不妥,有順杆而上,去揭人傷疤之嫌。

可已經出口的話,又怎麽吞得回去呢?

沈小少爺難得體會一回接話太快的煩惱,他視線匆匆在抿了下唇的衛平戎身上一晃而過,随即注意到好友的眼睛正“釘”着自己,那帶了不贊同的眼神宛若有實質,戳得他坐立不安之餘,心裏還有點異樣。

小半個月前曾浮現于心底的疑問,這一刻又在他腦中冒了出來。

他想:江初究竟是什麽時候和這位……這位“院內知名人士”這麽熟悉了?

沈星沉已在星航學院裏讀了一年,多少也聽過幾樁“災星”的“光輝戰績”,不過因為他心裏還留有一點替好心沒好報的人不平的情緒在,所以險險止住了差點冒出來的“災星”稱呼,替換了個相對溫和些的詞彙。

這個在他心頭揮之不去的疑問,十分鐘後就獲得了解答。

“我們是鄰居,他就住在我公寓隔壁。”

顧江初為沈星沉的答疑解惑時,他們三人已經轉移到了位于C區的一處臨時宿舍裏,這間由休息室改出來的宿舍距方才那條走廊不遠,可要算起與正統船員宿舍區之間的距離,就幾乎是跨了一整個艦內分區。

按着這艘重型艦的艦內區域規劃,C區是受後勤部門管轄的後勤辦公處、維修整備區兼物資存放區,專門劃撥出來的船員宿舍區則位于B區中央位置,非統一劃派的艦區內,只會搭建有休息室和監測崗哨,不會另設宿舍。

顯而易見,衛平戎這間遠離學員聚集地的臨時宿舍,也是他受到的“特殊待遇”之一。

“鄰居?!”

沈星沉沒料到他面前的兩人間還有這麽層關系,大驚小怪地瞪大了眼睛,同時想起顧江初還和他聊起過一次衛平戎,卻一字沒提公寓隔壁住的就是衛平戎本人,他的心情一下搖擺在了“還有這事”和“怎麽不告訴我”兩大個問號間……沒意識到正朝自己走來的衛平戎手上拿的那杯水是招待自己的,垂在身側的手半天沒擡起來,也完全沒想着要接。

衛平戎雖然也才剛剛登艦,他精簡成一個小壓縮包的行囊都還在臨時宿舍的地板上放着,卻頗有主人自覺,帶顧江初和沈星沉到達宿舍後,就給兩位“訪客”倒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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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星沉了悟到自己可能造成誤會之前,衛平戎已先一步領會了他的“拒絕”,沉默着把手縮了回去。

先前已接過一杯水的顧江初就站在衛平戎身後,手臂一伸,截獲了衛平戎手上的杯子,十分自然地端過來自己喝了:“正好有點渴,給我兩杯。”

衛平戎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這杯“無主之水”,拿着它的手就一空,繼而看見它全進了顧江初的肚子,他覺出這是一番好心解圍,心底一瞬間湧上想笑的沖動,但那股笑意大約是還不夠強烈,沒能撐動他的唇角,只在他眼底制造出了一點細碎流動的光。

喝完水的顧江初一低頭,正對上這麽一雙幾乎能用“流光溢彩”來形容的眼睛。

他驀地想起兩人相遇第一天,“用戶E”在虛拟家園的夜空下,也是用這樣一雙眼睛看過他。

……不就是多喝了一杯水,怎麽高興的點就這麽低呢?

顧江初想着,刻意讓問題停留在了最淺層的表面,暫時沒有去深挖那“高興點低下”背後故事的想法。

【自欺欺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智能助手的開口永遠冷不丁,像個劇本時刻拿在手上的旁白,隔三差五就要出來給他家所屬者做個心理剖白。

得虧顧江初已與伊恩相伴同行多年,早就練出了內外兩套感知系統同時運行還面不改色的功力,他人雖然為伊恩的開口僵了僵,但在外界看來,他僅是動作微微一頓,随即将兩個空杯疊在一塊,利落的往回收箱裏一塞,然後又從衛平戎剛才取杯子的地方翻了兩只新杯出來,給屋內正看着他的兩人一人倒了杯水。

沈星沉既沒發現自己釀就的誤會,也沒想出為什麽顧江初不和他說鄰居一事,正自我反省般思忖他和顧江初的友情是否遭到了質疑,擡眼就看見了他家好友方才和“院內知名人士”的四目相對。

他那跑偏的思維打了個轉,不甚靈敏的情緒感知從正事上繞了過去,倒是對這番對視閃爍起了機敏小紅燈,覺得自己發現了一點貓膩。

……等等,不會吧?!

沈小少爺為自己的“大發現”目瞪口呆,也不知怎麽接過了顧江初遞來的水,更不知道怎麽就被“送客”了。

他感到自己稀裏糊塗的,等思維終于從一團“為什麽”組成的亂麻中抽出一縧,人已經離開了那間臨時宿舍——孤身一人的那種離開。

沈星沉:“……”

身前身後是僅有自己一人的通道,僅有手上還捏着的一杯水和不見蹤影的顧江初能證明自己确實去過臨時宿舍,沈星沉原地站了一會,陡然體會到了什麽叫“四顧心茫然”。

他默默喝了水,聽見自己的個人終端彈出消息提示,在發現那是導師傳來的非出戰學員集合通知後,把雜念一收,迅速朝集合地點趕了過去。

與需要實際上機操作的顧江初和衛平戎不同,沈星沉作為機甲設計系的學員,本次演習期間只需随導師和其餘同專業學員一道呆在艦內觀摩即可,因為非作戰人員的分組更容易安排,他們這邊提前集合開會,作戰人員的分組會議則在他們這邊分派完成後開。

也因此,懷揣一肚子疑問的沈星沉奔去集合時,顧江初還留在衛平戎的臨時宿舍裏。

在場沒了不太熟悉,還疑似不待見自己的第三人存在,衛平戎終于放松了一些,他的視線一直不由自主往顧江初的制服上瞟,幾次露出想問點什麽的表情,又猶豫着忍耐了回去。

“我是今年剛升入星航的新生。”顧江初首先找了個話題,他在伊恩的提示下翻出兩把折疊椅,就地撐開,示意衛平戎和自己一起坐。

衛平戎自己都才進到這個房間沒多久,壓根沒發現那兩把椅子之前塞在哪裏,見顧江初輕而易舉地找了出來,眼神有些驚訝。

“我以為……”想起自己先前險些因年齡問題“冒犯”到顧江初,他很謹慎的選擇了一下用詞,“我以為你和我之間的年齡差不會超過一歲。”

“唔。”

休息室裏正好有面儀容鏡,顧江初不由轉頭去看了一眼,随即轉回腦袋,說:“其實我留過級。”

衛平戎被他滿面誠懇所欺騙,信以為真:“對不起,我不……”

顧江初:“騙你的。”

衛平戎:“……”

輕易辜負了社交單純人士的信任,“罪魁禍首”不僅毫無心理負擔,還唇角一彎,一臉“這你也信”的忍俊不禁。

衛平戎遭了一回戲弄,也不覺得惱,他沒從顧江初的小惡作劇裏覺出惡意,只認真感受了一下對方的好心情是否屬實,然後悄悄想:原來與朋友開玩笑的體驗是這樣的。

顧江初為了緩解氣氛,已率先起了個話頭,衛平戎本想試着開個玩笑回去,但他又怕自己弄巧成拙,最後左右權衡了一下,把沈星沉方才未得答案的問題又撿了起來。

“我不太能生氣。”衛平戎說,“不騙你。”

顧江初聞聲,唇邊弧度縮小了些:“因為‘生氣通常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衛平戎無聲點了下腦袋,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随即才說:“道理大約與‘急中出錯’類似,我在生氣時會比平常運氣更加不好,按着……他們的說法就是‘災難能量翻倍’。”

顧江初記下了衛平戎話末的那個六字詞組,将它颠來倒去兩遍,心底翻起了一點不知是什麽的滋味。

他的停止接話讓休息室一時安靜下來。

衛平戎在這驟然降臨的安靜裏有些不知所措,疑心自己又說錯了話,然後他就聽見顧江初說:“瞎扯。”

衛平戎看向顧江初,發現他的好友正擰着眉心站起來,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顧江初是在說“災難能量”純屬旁人的瞎扯。

可他如果不是天生就攜帶有災難能量,又如何解釋他那麽多回的倒黴及對周圍人帶去的不幸呢?

衛平戎也希望那些風言風語真的是純屬胡說八道,但他就連在心底為自己捍衛一句,都難以做到。

他自己都隐隐已經認可了那些觀點,覺得自己是“災星”。

不想同顧江初就這個問題展開争論,衛平戎沉默着跟着顧江初站起來,他看好友在休息室裏沒頭蒼蠅似的轉了一圈,後知後覺顧江初是在找東西:“……你在找什麽?”

“行軍床。”公然讓伊恩開着掃描的顧江初答,“這裏原本是後勤休息室,許多備用物資都會存有一份,除了已經給你架好的那張床外,這裏應該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備用床。”

衛平戎一開始沒明白顧江初為什麽要找床,邊走過去幫忙邊茫然問他:“我幫你——你找床做什麽?”

顧江初伸手去開內嵌式壁櫃的動作一停,轉頭看向衛平戎:“你已經同意了和我一組。”

衛平戎:“對。”

“為了方便各組進行演習前的轄區定點分派及合作方案探讨,同組學員會在分組名單下來後調至同一宿舍。”

伊恩已确認過備用床就放在內嵌式壁櫃裏,顧江初手下繼續忙活起來,他輕松将整張床從櫃子裏取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地打開擺好。

“我和你一起住。”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的,本文将會于2.17(大年初二)入v,屆時會有萬字更新掉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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