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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荷已确認平安無事, 有伊恩的本體留守看護, 智能助手永遠邏輯缜密, 能将邊邊角角都處理周到, 那一頭,算是暫且亮起了安全綠燈,但反觀顧江初和衛平戎這裏,他們的小機甲宛如一只好不容易在太空中趁亂突圍,正奪命狂奔的金屬耗子, 雖然乍看是已與後方“群貓”拉開了距離, 但在和靠譜支援彙合之前, 仍然不可掉以輕心。
由于短時間內接收的信息量過大, 衛平戎一開始都沒注意到這架小機甲的行進方向, 他直至聽了伊恩的話, 才發覺, 小機甲既沒向學院人員轉移的方向撤離,也沒向正式軍靠攏。
他們的航道圖上亮着一塊被标記為綠色的小區域, 已距離他們不遠, 有一條航向指示線連接在綠色方塊與象征他們的移動坐标之間。
那就是伊恩方才提到的“目标星區”。
“那位‘安女士’是?”通訊窗口關閉後,衛平戎這麽問了顧江初一句。
他沒有問為什麽他們不去與學院方的大部隊彙合, 也不向正式軍尋求援助。
衛平戎不擅于社交, 人際交往經驗清寡得可憐, 但這不代表他就缺乏審時度勢的能力。
對方的集中進攻與險險和林荷擦肩的人身威脅都讓他清醒認識到,這場伏擊十有□□就是他招來的,如果他們這會前去和好不容易才脫離戰區的無辜人員彙合, 不過是再當一回害群之馬,将本該獨自承擔的災禍再度牽引到他人身上,讓無辜者一同蒙受驚吓。
顧江初在他問話時,已經坐回了駕駛位上,還升了一把副駕椅起來,示意衛平戎也坐下。
有了看機甲自行無人駕駛的先例,衛平戎不太确定顧江初這會是不是真的改回手動駕駛了,他只聽對方簡潔回答:“是我媽。”
“原來如此。”大約有三分之二顆心都還浸在自我譴責裏,衛平戎應了一聲,一時也沒覺出哪裏不對。
比起真的關心“安女士”的身份問題,他那句話其實挑起話題的成分更多,最終目的是為了續接出後面的內容。
“對不起。”頓了小半分鐘,将掌下的金屬扶手攥地緊得不能再緊後,衛平戎才低聲開了口,他歉疚地說,“我還是連累到了你。”
顧江初人是回到了駕駛位上,機甲的真正操作者卻還是伊恩,智能助手哪怕沒有實體,也能像留在中央星上的“巧克力”一樣,把程式形态的自己悄無聲息散開,病毒般滲透進這架小機甲的作業系統裏,然後強霸良機,代他難得這樣操勞一回的所屬者做一份工。
聽了衛平戎的話,虛假駕駛的顧江初偏頭在身旁人面上一掃。他一頭撞進對方歉疚就差外溢的眼睛,嘆了口氣:“是。”
這聲肯定讓衛平戎不甚明顯地縮了一下,他與顧江初接觸的目光錯開,很是局促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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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江初的精神場罩着整個機甲,他的精神場內,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官,更不用說被他套着全套“精神保暖內裝”的衛平戎。
他清晰體會到了衛平戎的每一分情緒變化——這人明明沮喪得厲害,還惦記着伊恩和他的叮囑,在小心翼翼控制情緒,唯恐喪氣狠了,會破壞機甲僞裝兼帶害他變成“人幹”。
“都是你的錯。”顧江初逼自己硬着心腸說,覺得他正在角色扮演欺淩小白菜的大魔王,“那三只捕撈爪是你讓我伸出去的,不随集體返回主艦的決定是你逼我做的,跟人嗆聲打嘴炮的那些話也是你靠心電感應控制我說的,我現在之所以會在這裏,都是你幹擾能量通天,而我本人從頭到尾完全沒自主做過任何一個決定,全被你拖着行動的,是不是?”
這話一聽就是在強行扣帽子,是在故意颠倒事實說反話。
然而顧江初萬萬沒想到,衛平戎居然點了下腦袋,一句話也不辯駁,把鍋全頂在了腦袋上,讓顧江初頓覺他的脖頸好像都被這一串天外飛鍋給壓着了,那根旗杆般杵在衛平戎背後,向來牢牢頂着他的脊柱都彎了一點,讓他暴露出了些許想要躲去哪裏的姿态。
仿佛是自己本身已恥于見人,就該被埋在某處見不得光也不會被人發現的爛坑裏,免得再去給任何人帶來黴運。
“大魔王”本想以說反話來指出“小白菜”獨攬責任的荒謬,讓“小白菜”認識到他是自願與對方綁定在一塊,像兩人先前在艦內就流言問題探讨時一般指明他倆之間不存在什麽連不連累,這會當安心接受既成事實,共同面對現狀。
可不料“小白菜”對何為“反話”仿佛也根本沒概念,把“大魔王”的話當做了單純的情緒發洩,只老老實實背起鍋,并開始思考起是不是該立即分道揚镳,以免繼續禍害他人的事宜。
用錯了溝通方式的“顧大魔王”啞然半晌,只好手動又把飛出去的鍋撿回來:“這種明顯是在推卸責任的話你也認?你的能力作用效果最大極限值在哪裏姑且不論,我這麽大一個人,要是連思想都是完全聽從你的指揮行動,那只有兩個可能,要麽,我是個先天的智障,好騙得不得了,比人工智能還要聽話,指哪打哪,要麽,我本人真的對你心懷不軌,看你時自帶多重荷爾蒙疊加下的超強濾鏡,你說一句要星星要月亮,我都立馬開始畫圖測繪組建工程班子聯系材料能源供應商,預備給你人工打造幾顆衛星——你覺得我符合這兩者裏的哪一個?前者還是後者?”
衛平戎:“……”
“顧大魔王”抛出的問題着實難倒了苦情小白菜,衛平戎覺得好像哪個都不太對,顧江初顯然不可能是個智力低下患者,而至于對方對他心懷不軌……
衛平戎的思維短暫往“顧江初為他造星星月亮”上飄了一下,感覺自己像是在玩某個古早的掃雷游戲,因為還沒摸清規則,只能一步一步在邊緣試探,分外小心。
而他的試探也就只持續了這麽一秒,正探向莫測區域的爪子就縮了回來。
懷揣着一點難以辨別的異樣心情,他有理有據地想:“後者也不對,我不可能向別人提出要星星月亮這種無理要求。”
“都不符合。”思考完畢的“小白菜”回答,然後看見顧江初嚴肅平展了半天的唇角輕輕翹了一下。
“都不符合就對了。”顧江初說,“所有的決定都是我自願做的,雖然目前情形超出預想,局面也意外的複雜,但我自願和你站在一邊,你要是對我的這個‘自願組隊’懷抱有任何心理負擔,才是會讓我困擾的事情,”
說完,顧江初似有所感,心底某個地方輕輕提了起來。
他這時才反應過來,衛平戎應該不是對反話沒概念,而是這種推卸責任的強行甩鍋對方可能已經歷過多回,因此有了經驗,知道不反駁才是上策,便沉默着縱容他人宣洩情緒,扛下一串罵名。
顧江初這靈光一現的猜測,與事實的确相去不遠。
衛平戎還沒學會怎麽感應精神場,僅在自己外釋能量時才有所察覺,他感應不出顧江初這邊的情緒變化,自顧自把顧江初的話在腦內倒放了兩遍。
等那默默垂下去許久,終于又擡起來的眼睛與顧江初再次對上時,顧江初看見先前氤氲在在那雙眼底的晦暗色彩淡去不少。
衛平戎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感謝的話就算了。”眼見衛平戎的兩片嘴唇微微一動,顧江初先一步截斷已然滾到衛平戎喉頭的話,衛平戎一句“謝謝”登時卡在那裏,在他的小舌頭上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又默默吞了回去。
“你有沒有算過從我們倆認識第一天起,你總共對我說過多少次謝謝?”顧江初說,“再不遏制一下你的感謝頻率,我遲早要變成好人卡專業戶。”
衛平戎聽不懂“榨幹”的引申含義,也不知道拿“好人卡”有什麽不好,他被“顧大魔王”蠻橫剝奪了道謝的權利,聽顧江初那意思,也不樂意聽他誇對方是好人,于是衛平戎斟酌了一下,小心拆開了單詞稱贊對方:“但你确實很好。”
“唔。”顧江初應了一聲,發覺自己給衛平戎帶去了一點緊張,他正要再說句緩和的話,延伸向後方戰場的精神場倏地震顫起來,有另一股能量正在他的精神場邊界摸索,試圖破除他鋪下的混淆屏障。
顧江初的坐姿瞬間端正起來,随手給衛平戎扣上了副駕位上的安全固定裝置:“看來就像伊恩說的那樣,我們的第二個‘重點’,有關彼此能力的詳細探讨,它确實只能被放到安全登艦後了。”
衛平戎雖然還無法主動感知到精神場,可他不走運了這麽多年,對于危機存有後天鍛煉出的敏感:“我能做什麽嗎?”
顧江初:“什麽都不做就是最好的。”
衛平戎聽懂這是要自己繼續保持情緒穩定。
他不太習慣這種自己什麽也不付出,全權依賴他人的感覺,此時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怕輕舉妄動帶來麻煩,遂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起手下的金屬扶手,與顧江初一道看向前方外視屏。
顧江初的眼睛看似落在外視屏上,焦點卻不聚在上方,他的感官與精神場融合到了一起,“看見”正在試探精神場的是一架小型機甲。
那臺小機甲初看上去,和剛剛那些與他們交過火的機體沒什麽兩樣,但三百六十度繞着對方轉一圈,就能發現對方的右側裝甲上有着一個區別于其他機體的圖案,仿佛是機體主人自行給愛機做了裝飾改造,多做了這麽一道塗漆繪。
顧江初為那個圖案皺起眉。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它。
精神場剛鋪開時,顧江初一心三用,基本是卡着界限在調用精神力,掃描範圍堪堪罩住整個戰區,不敢再肆意擴散出去。
是那架沖入敵方隊形自爆的教學機意外帶給了他與圖案相關的信息。
自爆的教學機不只走得轟烈,拉了周遭一圈輕型機墊背,它濺射出去的殘片同樣兇猛,像無數細小暗器般投擲出去,擊打在了遠近機體的裝甲上。
通常來說,這樣的殘片撞擊只會為正常運行的機甲帶去一點震蕩,如果機甲防護罩撐放及時,連震蕩都不會有,會直接被彈開。
但鄰近機體的防護罩恰好在抵禦爆炸時已能量消耗得差不多,駕駛員也沒把點殘片撞擊當回事,大概是預備留着能量另作他用,卻不曾想,那幾塊殘片就像孩子們玩的可上膛的兒童槍,那些玩具子彈乍看毫無威力,但要是直沖眼睛這類脆弱部位而去,也能致成不小損傷。
殘片擊穿了搭載在機體外側的監測器保護屏障。
盡管駕駛員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判斷失誤,屏障再次被張開,但那一晃眼的時間,已足夠讓顧江初看清那個不起眼的小東西。
那是個數據采集器——他曾在殿堂研究所看過許多次的那種。
但與記憶中每個“假期學期”都可見的數據采集器相比,那個搭載在敵軍機體上的又有些許不同。
采集器表面的特制殿堂标志不知被什麽融了一半,然後以暗色的材料雕鑄了半個機械爪上去,一眼望去,像是一只金屬爪自殿堂內掙脫了出來。
眼下,那個附着在敵方小型機表面的圖案,就和這個标志一模一樣。
“還以為是單純的想玩‘貓捉老鼠’,原來這裏還藏着一局‘躲貓貓’。”
衛平戎看不見遠方戰場是什麽情景,忽然聽見顧江初開口說了這麽一句,愣了愣,轉頭去看對方。
顧江初依舊是專注看着“前方”的模樣,卻像對他的扭頭有所感應。
他持續“殘害”副駕位扶手的手被輕輕拍了一下。
“确認能量儲備與武器情況。”顧江初有條不紊地做出指令,“除去保留必備物資與核心模塊外,卸載多餘機體部分,最大化減輕機體質量,更新原始數據,調整極限速度設置,确認我們與‘光明號’之間的剩餘距離,測算極限加速下的到達時間——以及,伊恩,再出來打個招呼,接下來這段路程你不能繼續裝聾作啞了。”
聽顧江初報出前述一長串指令時,衛平戎還以為這是安排給自己的事項,因為教學用機體還沒有智能到能聲控操作的地步,他聽得認認真真……直到顧江初最後喊了聲“伊恩”。
先前進行實時視頻鏈接,與那位成功就回了小嬸的青年通訊時,衛平戎就從交流中得知,青年的名字是“伊恩”。
可對方不該是正在中央星上,守在小嬸旁邊麽?
“你好,衛先生。”絲毫沒顧及機內另一位乘客是否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伊恩的聲音就從機內廣播裏傳了出來,随着他聲音響起,顧江初剛才報出的一連串指令進入執行狀态中。
在一連串機體內置發聲系統播報的機械彙報聲中,伊恩高仿真的聲音辨識度極高,他一面操作起各項作業運轉,一面再次向衛平戎做了個相對完整些的自我介紹:“很抱歉給你帶來一定驚吓,由于時間緊迫,之前那通自我介紹并不完整,我是江初的智能助手,曾任智能保護,與他之間是曾替他‘哔——’的交情。”
智能助手話說到一半時,不知為何混入了一聲屏蔽長音,衛平戎不明所以,就聽伊恩又說:“屏蔽內容因為已被江初加密,需要經由他授予權限才可說出,所以我只好用屏蔽音代替,對你造成理解困擾,十分抱歉。”
這通追加解釋并不能讓衛平戎了解到屏蔽音後的加密內容,但他了解到伊恩正在彬彬有禮的對自己道歉,立即搖頭,表示沒有關系,他尊重朋友的隐私,認為顧江初當然可以擁有秘密。
眼下形勢還不容放松,顧江初陡然聽見那聲“哔”,意識到伊恩原本是準備說什麽,眼角不合時宜的抽了抽。
自主權限太高就是這點不好,飛快調整數值設置的顧江初想,他都把那段內容設置為未經授權不可随意說出了,他家智能助手居然還能采取迂回方式,以極易引起他人誤會的方式提起這樁往事。
智能助手不能如真人一般體會到所謂“緊張”、“緊迫”、“危機重重”等是什麽感受,因此能在緊張局面下繼續語氣輕松,可他的所屬者攜帶有半身人類基因,冷靜把與他算賬一事排到了日程表後方。
“對方身份尚且不明,初步推斷,手裏應該掌握有和殿堂不相上下的技術,甚至很可能就是殿堂裏的某個分支脫離出去,自立家門的。”确認所有指令都已妥善執行後,顧江初說,“如果有着那樣的技術,這臺帶有特殊标志的機體極有可能突破我的幹擾,重新定位到我們的真實坐标,很快就會追上來。”
伊恩一鍵切換了模式,從一個盡職盡責的陪聊變為了靠譜助手:“了解,最新消息已同步發送至光明號——機體減重與武器儲備都已完成,現在可以開始全速前進。”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晚啦!【抱頭
小顧和衛同學預備進入沖刺賽跑模式,星際版神廟逃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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