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地圖牌

歲聞在夜裏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

他心髒狂跳, 每跳動一下就牽扯出細密的疼痛;他還感覺到有些缺氧, 缺氧讓他劇烈地喘息起來。

蓋在身上的被子被掀了開來, 從窗外吹入的風姍姍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帶來刻骨的冰涼。

這時候,旁邊突然響起聲音:“你怎麽了?”

歲聞循聲看去, 睡在沙發上的時千飲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正看着他。

室內是昏暗的。

只有些許月光混雜外頭的路燈,點亮漆黑的夜。

而時千飲在黑暗中睜開的眼睛, 比月光燈光都要明亮。

這讓歲聞想起了夢境之中, 對方的眼睛。

那個自高處躍下的時千飲的雙眼,充滿着冷酷的評估, 像是野獸在撕裂獵物之前的最後打量。

時千飲忽然站起來了。

他起身前往浴室,不過多久又走了回來。

他的手上多了一條冰涼的毛巾, 這條毛巾被他放置在歲聞腦袋上。

眼前黑了一下。

冰涼又柔軟的毛巾遮住了歲聞的大半視線,也将來自夢境的虛影拍散了。

歲聞茫然了一瞬, 拿下毛巾,問時千飲:“你幹什麽?”

時千飲也有問題要問他。他指出:“你出了一身汗。做惡夢了嗎?”他頓了頓,向歲聞求證, “做惡夢的話, 是要給你一條毛巾的吧?”

歲聞:“是這樣,沒錯。”

他有點回過神來了。

他拿下蓋在臉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再低頭看自己的身體。

這才發現在短短的時間裏,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這些冷汗将他的衣服都浸濕了。他默默掀起衣服,再拿毛巾擦了擦胸口和後背。

胸口還好,後背夠不到。

站在一旁的時千飲順手接過,幫他擦了擦背。

冰涼的毛巾抹過後背,歲聞的身體有點緊繃。他看着時千飲,看了有點久。

時千飲納悶道:“怎麽了?”

歲聞欲言又止:“沒有什麽……”

夢境中的時千飲和現在的時千飲相差太多,讓他有點恍惚。

他拿下了時千飲的手,從床上起來,換了身衣服,又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他對時千飲說:“沒事了,我就是做了個惡夢,被惡夢驚醒。你睡吧,我也睡了。”

時千飲“嗯”了下,依舊坐在歲聞的床頭,沒有動,還把形影拿了出來,抱在懷裏。

雪白的刀在夜裏閃閃發光。

歲聞心頭咯噔一聲,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對方抱怨起來。

時千飲:“人類就是麻煩,我們妖怪從來不做惡夢,夢魇這種小妖怪,一根指頭就掐碎了。好了,你放心睡吧,有我在這裏,沒有夢魇敢過來。”

黑夜裏,刀光很亮,時千飲的眼睛比刀更亮。

這樣明亮的目光并不如同過去一般恐怖,還有點讓人安心。

歲聞漸漸放松了。

他打個哈欠,困意湧上,将要睡着的時候突然想:

難道歲月真是把殺豬刀,把妖怪的棱角都給磨平了。

不過……

不論從什麽方面想,當然還是現在的時千飲更可愛了……

***

第二天一早,幾輛大巴突突地從市雙語中學出發,載着高三三班的學生往市郊的森林公園進行秋游野炊活動。

自從幾天之前實驗樓集體跳樓未遂事件之後,校長就決議将素質教育貫徹到底,為此,一刻也不耽擱地組織了高三全體的秋游活動,秋游活動一天兩個班級,今天正好輪到三班和四班。

大巴車上歡聲笑語,籃球在狹小的車內空間中抛來抛去,帶着滑板的人哪怕在大巴車小小的走道之內,也溜着來去。

歲聞和時千飲坐在車子的中間位置,歲聞觀察坐在身旁的時千飲。

坐在靠窗位置的妖怪将腦袋放在車玻璃上。

他的發尾随着車子的震動一抖一抖。

陽光落在他的臉頰上,為他的臉頰添上幾分色彩,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偏薄,看着有些孤傲不好接觸。

他的耳朵裏塞着耳機,耳機連接在他手中的IPAD上,IPAD的屏幕上正播放幼兒英語教學。

妖怪的學習能力不容小觑啊……

歲聞剛才在心裏念叨了兩句,時千飲就像聽見了他的心聲似轉過頭來。

時千飲:“從醒來開始,你就一直在看我。”他皺眉,“你怎麽了?”

歲聞随口回答:“我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時千飲:“什麽問題?”

歲聞:“嗯……你和‘歲聞’有沒有私仇?”

他還是抛出了這個問題。

夢中的時千飲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一印象甚至超過他們在墳墓之中的初見。

夢裏的時千飲十分冷酷,極為獸性。

但他認識的時千飲并不是這樣。

他認識的時千飲,明明只是只兢兢業業在上課的肥鳥……

所以他忍不住在思考,過去自己跟時千飲,是不是有什麽仇怨,才導致他炸毛了?

時千飲不明白歲聞為什麽會這麽問。他費解道:“沒有,我和他根本沒什麽接觸,怎麽會有私仇。”

歲聞喃喃自語:“你們沒什麽接觸?”

時千飲反問歲聞:“他是降物師,我是妖怪,我們能有什麽接觸?”

歲聞:“……”

這說得也有道理。

歲聞想了想,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時千飲:“……”

為什麽說着說着又低落了,人類究竟是一個多麽脆弱的生物……

妖怪磨了磨牙,正想直接詢問,歲聞又說話了。

歲聞:“所以你未來也會殺了我吧。”

聲音落下,“轟”的一聲熄火聲,大巴停下,目的地到了。

車窗之外,森林公園的大門徐徐出現在衆人視野之內。

寬敞筆直的林蔭大道兩側,林木森森,茂密的樹枝梢頭,白眼睑的畫眉鳥站了一溜,它們迎着上午的陽光惬意地梳理羽毛,直至陣陣喧鬧從足下傳來,才忽而振翅,向遠方飛去。

撲面而來的山林氣息之中,歲聞背着寫生的畫板,和時千飲一同向前。

剛才的對話被打斷之後,一時之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走進公園,大門之內,道路寬敞,左手方向豎立着一面地圖指示牌,指示牌有一人高、三人寬,是塊古色古香的大牌子,像是古代的告示欄,還自帶着條滴水檐防雨,頗為引人注意。

路過它的時候,時千飲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注意時千飲的視線,歲聞也跟着瞥了一眼,随後簡單介紹:“這是地圖牌,上面展示的就是公園的地圖。”

他說得不是那麽認真,也并沒有将注意力真正放在指示牌上,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伫立街道旁的地圖指示牌下,有一小塊陰影不太規則,還有幾縷黑霧,從這塊不太規則的陰影之中輕輕溢散出來。

這些黑霧像兩條浮游在空中的小蛇,悄悄地跟上所有看過指示牌的學生,先偷偷搭上他們的腦後的頭發,再慢慢游走,悄無聲息地覆蓋上他們的眼睛。

這縷黑霧小心謹慎,做賊做得很溜,無論歲聞還是時千飲,都沒有發現。

他們沒有發現眼睛上的黑霧,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和一些同樣看了只地圖牌,同樣被黑霧籠罩的同學一樣,漸漸地遠離了大部隊,走向森林中崎岖的小路……

***

時千飲正在思考。

不知道為什麽,從車子上歲聞說出那一句話以後,他心裏就有點不對勁的感覺了。

雖然一開始他是準備事情結束之後給對方一個痛快的。

但是,仔細想想……

歲聞也并沒有什麽不好的。

我和他有相同的目的,還會再相處一段時間。

他有降物師的傳承,雖然現在還弱小,但是未來肯定會變強。

他還能夠告訴我這個世界之中我想要知道和了解的那些事情。

所以歲聞對我有用,已經不算蝼蟻了,我并沒有必要殺掉對方。

時千飲非常滿意自己得出的結論,他咳了一聲,轉過頭去,正要說話,突然發現走在身旁的歲聞停下了腳步。

歲聞正看着四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周圍沒有了同學的蹤跡。

他們走進了森林公園中的一條蜿蜒小路,黃色的浮土翻上鞋面,叢生的雜草搔撓腳腕。

時千飲也發現不對勁了,他揚揚眉:“這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歲聞:“當然不是。”

雖然發現走錯了路,但歲聞并不着急,他伸出手,拉住時千飲的手腕,一路向前,很快找到了一株茁壯健碩的大樹。

畢竟森林公園裏缺少了什麽也不會缺少樹木。

樹木下,歲聞擡手一指:“千飲,你先上樹,再把我拉上去。”

時千飲看了看非常樹木,再轉頭看着歲聞。

剛剛才說他有用……

他語氣不善:“這都幾次了。爬樹這麽簡單的事情,你怎麽老是血不會?”

歲聞誠摯道:“這不是有你嗎?”

時千飲覺得對方說得也有道理。

他輕輕松松上了樹,再俯身向下,一把将歲聞拉了上去。

兩人共同站在大樹粗壯的樹幹之上,向四周看去。

只見隐隐綽綽的樹影之間,十來個高三三班的學生散在森林之中,由四面向同一個方向前進。

他們有些是單獨行走,有些是雙雙結伴。

無論是單人還是多人,他們臉上都有點困惑,還有人開口說話。

抱怨的聲音通過空氣,若有若無傳遞到歲聞的耳朵之中。

“搞什麽啊,其他人呢?”

“怎麽走着走着就不見了。”

“燒烤區到底在哪裏?走了這麽久都沒個指示牌什麽的。”

居高臨下,兩人看得非常清楚。

森林公園并非迷宮,往同個方向前行的衆人雖然互相靠的并不是太近,但也不遠,最近的兩個隊伍僅僅隔着一棵小樹,可他們硬是看不見對方,就在半臂長的距離下各自抱怨着沒有人。

歲聞看得更仔細了。

他發現陽光之下幾不可查的黑色正覆蓋在他們的眼睛上了。

這層淺淺的黑色讓他們看不見正确的道路,也看不見除自己以外的其他的人,就像……

他擡手摸了一下眼睛,再拿下來的時候,手指上纏了一縷黑霧。

纏在自己手指上的一樣。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突然響在歲聞的口袋!

“叮鈴鈴——”

“叮鈴鈴——”

鈴聲一聲比一聲更急促,歲聞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班主任高老師。

他接起電話,喂了一聲,接電話的同時還額外向下看了一眼。

按理來說,空曠的地方,聲音可以傳遞得很遠。但分散着走在底下的這些人就像聾了一樣,壓根沒有聽見鈴聲,就像他們根本沒有聽見近在咫尺的旁人的聲音一樣。

高老師劈頭蓋臉:“歲聞,你現在人在哪裏?”

歲聞:“嗯……老師,我走到一半迷路了,不過你不要擔心,我現在已經找到正确的道路了,大概再過幾分鐘,就能夠到燒烤區集合了。”

高老師真是着急上火:“你們都高三了,怎麽一個個的這麽不省心,從公園入口到燒烤區這一條大路大家一起走都能走散!”她罵了一聲,又忍不住焦心,“你還算好了,總算找到了路,其他迷路的一個個連自己在哪裏都說不出來,讓人怎麽去找他們!”

歲聞感覺有點無辜,他也不知道只是進個森林公園,還能碰到背後放冷箭的物忌啊……

他說:“高老師你別氣,我看見了好幾個同學了,你等等,待會我把他們一起帶回去。”

高老師一愣:“你那裏有幾個人?”

歲聞:“差不多十個吧。”

高老師大喜道:“感情你們是走錯到一條道去了,你趕緊把他們都給我帶回來!”

說完她就挂了電話。

歲聞已經習慣了老師的雷厲風行。

他将手機塞回口袋,蹲下身,準備先坐下,抱着樹枝放下雙腳,再落地。

旁邊的時千飲看着看着,抽抽嘴角。

他這時已經很懷疑自己剛才對歲聞未來肯定變強的分析究竟能否實現,對待這種軟弱的人類,到底該如何是好……

他悶悶地向前走了一步。

身旁的人忽然從樹上向下跳去。

風從地面倒灌天空,吹得草葉飒飒作響,将時千飲的長發與衣服一同倒卷起來,發絲撫過歲聞的臉頰,恍惚之間,眼前的身影如同夢中的剪影。

歲聞在樹幹上遲疑了下。

他再看時千飲,看見跳落地面的人反身向他,張開雙手。

地上的人說:“好了,不要磨蹭了,直接跳下來,我接住你。”

口吻之中,帶一點點嫌棄和抱怨,抱怨之中,更藏着些主人也還沒有注意到的親昵。

歲聞瞅了兩眼時千飲,突然彎彎嘴角。

他蹲在樹幹上:“我真的跳了。”

時千飲:“跳吧。”

歲聞再次說:“真的真的跳了。”

時千飲不耐煩:“我還能接不住你嗎?”

于是歲聞向後一倒,頭下腳上,直接從樹幹上翻身落下。

他張開雙臂,放松身體,感覺吹拂着身體的微風一下變成勁風,勁風從他耳旁刮過,他享受着自由落體的帶來的刺激與興奮,感覺再下一瞬,自己就要掉在地面——

然後,身上一重。他被時千飲接住了。

時千飲穩穩抱住了歲聞,

歲聞非常滿意,蹭了下時千飲,站直了。

藏在時間裏的過去确實讓人好奇。

但真正重要的,還是現在……這只可愛的鳥。

兩人下了樹,歲聞沒有耽擱,憑借剛才在樹上看見的位置,挨個去找自己的同學。

接觸同學的過程中,歲聞很快發現,這個不知名物忌的力量不算強大,覆蓋在衆人眼睛上的黑霧最多只能讓被覆蓋着忽略周圍的人和聲音,并不能徹底遮蓋周圍的人和聲音。

因此,當歲聞直接往這些人身前一站,他們立刻就看見了歲聞;再等歲聞一說認識去燒烤區的路,更不用二話,立刻跟着歲聞走。

就是走着走着,集體走歪……

迫不得已,歲聞還是揚手在衆人眼前揮了揮,把覆蓋在衆人眼睛上的黑霧給揮散。

大家莫名其妙,牢騷兩句:“沒事晃什麽手呢?”

但也沒有人多說,前方,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向前流淌,不足人腳踝深的溪水裏,大大小小的石頭鋪滿溪底,靠近岸邊的地方,指甲殼大小的蝦蟹随處可見,當然,最多的還是來燒烤的學生。

他們靠在溪邊,有挽着袖子伸手抓魚的,有拿着量杯看水質,還有拿起石頭打水漂的,更多的是在打水仗。

秋游的燒烤區總算到了!

帶人走進燒烤區的最後一刻,歲聞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衆人迷路的方向一眼。

所有的人都走向同一個方向,物忌到底想讓他們去哪裏……?

“噠噠噠”的腳步自前方響起,在燒烤區中翹首以盼的高老師快步迎了上來。她一臉急切,先點了點出現的人頭,确定一個也沒有少之後,立刻松了一口氣,馬上恢複平常的沉穩嚴肅,不忘教訓兩句:“出來了就要跟着大部隊走,一不小心走散了,大家還要去找你們。”

衆人唯唯諾諾,趁老師不注意,低着頭擠擠眉弄弄眼,一哄而散。

歲聞再左右看一看,很快找到自己小隊的燒烤點。

這一次森林燒烤五人一組,接到通知的時候,歲聞時千飲就和陳兮兮、費羽、董深三人組隊。現在,除了歲聞和時千飲,其餘三人都坐在了位置上。

兩人剛剛坐下,陳兮兮就出聲:“你們剛才迷路到哪裏了?”

歲聞:“沒有迷路到哪裏,就是走岔了,轉個彎就回來了。”

陳兮兮疑惑:“十個人一起走了同一個岔路?”

歲聞理所當然:“大家呼朋喚伴,一下沒注意就走錯了。”

陳兮兮若有所思:“說得也是……”

她聲音才落,燒烤區的東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嚷嚷,隔壁的班主任,同時教他們化學科目的老師大吼一聲:“搞什麽,從公園大門口到燒烤區就這一條大路,大家一起走過來,現在一算,掉隊了七個人?!”

歲聞:“……”

陳兮兮:“……”

陳兮兮的目光詭異了起來。

化學老師還沒有說完呢,他繼續大吼:“和園區的管理和保安聯系過了沒有?打了掉隊的那七個人的電話沒有?都是怎麽說的?!”

這時才有一道小了很多的女音響起來,是隔壁班的班長:“打了他們每個人的電話,說迷路了,正在努力找過來;園區的管理員不是很在意,說他們是繞了遠路,讓我們再等等,估計待會這些人就能找回來了。”

化學老師:“他們就給了這麽個回答?”

隔壁班長:“倒是還說了句……說是繞路的可能是看了地圖的,看了地圖的,容易繞路。”

費羽:“……”

董深:“……”

其餘兩人的目光也詭異了起來。

然後,三人有志一同,看向歲聞……

歲聞和他們默默對視一會,低調地一手拿木桶,一手拉着時千飲,說:“好了,我去提水,待會回來……”

提水的路上,順便解決一下物忌……

背後,三人看着歲聞和時千飲。

陳兮兮:“是去解決問題的吧。”

費羽:“+1”

董深:“+2”

這麽詭異的事情,誰還是個瞎子。

陳兮兮躍躍欲試:“跟上去看看?”

費羽:“不去。”

董深:“不去。”

還沒從昨天的玩偶世界中回神呢。

***

隔壁班的對話給了歲聞很充足的信息。

他再稍稍回憶一下進了公園以後的種種情況,很快鎖定了安放在園區門口處看見了地圖指示牌。

他們到達的時候,正有一對情侶進入園區大門。

這對情侶進了門後直接來到指示牌前,研究公園地圖。

就是這一眼,一點輕薄得像香煙煙氣的黑霧自地圖牌上冒出,飄向年輕的情侶,覆蓋在他們眼睛上邊。

等這對情侶收回視線,繼續往前的時候,他們的雙腳就不再沿着筆直的道路前進,而是不知不覺,走一條歪了的線……随後,就走進了大路旁邊的小樹林。

歲聞總算明白自己是怎麽中招了的。

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沒有直接前往地圖牌位置,而是往前幾步,找到崗位中的保安:“不好意思,請問一下,燒烤區往哪個方向走?”

保安是個上了年紀的人,聞言擡擡手,指了下位置,示意燒烤區就在那邊。

歲聞沒動,一臉困惑,繼續開口:“但我剛才就是往那裏走的,但怎麽也沒找到地方……”

保安開了腔:“你是不是看地圖了?”

歲聞繼續一臉困惑,打探情報:“看了,就是看了我才奇怪……”

保安高深莫測:“這邊走不用看地圖,看了地圖反而走不出去。”

對方說得這麽直白,歲聞倒是一愣:“……呃?”

保安神秘一笑:“不是附近的人吧?要不然應該聽過這塊牌子的事情。這塊牌子也算我們公園的神秘事件,認真看地圖的就沒有找對過路的。你看着地圖指示牌,是不是和其他牌子有點不一樣?其實這塊牌子最初不是地圖牌,是一面許願牆,但後來公園重新規劃,這裏多開了個門,許願牆就變成了地圖指示牌,然後就有了看地圖反而迷路的事情。大家私下裏說,可能是有什麽在那裏的東西不滿意現在的情況……誰知道呢?”

高手在民間啊!

這一通說,說不準還真是事情的真相。

歲聞欲言又止,半晌後說:“大家就沒覺得有點可怕嗎?”

保安大實話:“光天化日之下迷個小路,有什麽可怕的,還能多鍛煉鍛煉身體呢,要不是這種事情宣傳起來有點奇怪,還能成為我們公園的一大招牌景點,為公園創造一點額外收入。”

和保安的對話給了歲聞很多啓發,告別了熱心的保安大叔,歲聞重新站在指示牌前,仔細打量這塊大牌子。

一塊總是指錯路的地圖指示牌。

一塊曾經是許願牆的地圖指示牌。

歲聞覺得這兩點信息蠻有意思的,他和站在旁邊的時千飲開玩笑:“這塊指示牌不會是真像別人說的,不滿意自己的職位變動,所以消極怠工,報複社會了吧?”

時千飲哼了一聲:“不知道,你們都收集奇奇怪怪的東西。”

結果他們聲音剛落,指示牌腳下的一小塊陰影突然動彈了下。

歲聞眼尖地看見了這個細節。

他敏感說:“你聽得懂我說的話,你能說話嗎?”

時千飲才沒有歲聞這麽溫柔,他直接抽出刀來,冷冷道:“說話,不說話就把你劈了當柴燒。”

片刻安靜。

陰沉的聲音響了起來:“現在沒有人燒柴了……”

安安靜靜的園區大門前,響起的這一道聲音分外引人注意。

可惜,注意得到的只有兩個人。

歲聞和時千飲對視了一眼。

這個物忌既然願意說話,好像還是可以溝通的。

歲聞斟酌了下,沒用質問的口氣說話,而是像平常聊天一樣問:“為什麽要讓進入園區的人迷路?”

地圖牌沒精打采:“我沒有讓人們迷路。”

歲聞平靜指出:“我是降物師,我能夠看出從你身上溢出的黑霧在人身上做了什麽。”

地圖牌并不解釋,反而說:“你剛才也聽見了,我過去不是地圖指示牌,而是一面許願牌。”

歲聞耐心:“然後?”

地圖牌有氣無力的聲音突然變了。當說到許願兩個字的時候,一股新鮮的活力注入了它的身體,讓它一下子恢複了精神:“十年之前,當我還是許願牌的時候,園長親手建起了我,我的面前游人如織,每一個到達森林公園的人最終都會來到我跟前,在我這裏許下一個願望,他們虔誠無比,我能夠聽見他們炙熱堅貞的內心!所以無論寒暑晴雨,只要我積攢到了能夠完成一個人願望的力量,我就立刻完成,從來沒有偷懶過。”

歲聞:“嗯,然後呢……”

精神又從地圖牌身上消失了,地圖牌低落說:“然後他們就把我變成了地圖牌。這麽多年來,沒有一個人想把我再換回去。”

面前的物忌雖然沒有哭,但似乎真的很難過。

歲聞完全明白了:“嗯,所以你不能接受自己調換了崗位是嗎?”

地圖牌:“我接受了。”

但被人類一撸到底,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工作了。

它語氣平平:“就是心裏難受。所以日常會溢出一些力量,讓路過的人去看看我最風光時候的模樣,這就是他們迷路的原因。”

歲聞疑道:“最風光時候的模樣?”

地圖牌:“園區背面的風采牆上有我身為許願牌時候的模樣,那就是我最風光的樣子。”

歲聞:“一般坐冷板凳的員工确實是會追憶往昔……”

雖然物忌看着有點可憐,但這并不是它影響人類的理由。

歲聞又勸道:“過去的風光已經過去了,你還是接受事實,正确對待自己的新崗位,不然我就只能把你收拾掉了。”

地圖牌冷冷道:“我活着等于死了,你要動手就動手吧。”

歲聞:“……”無言以對,真的太喪了……

講道理也不管用,威脅也不管用,歲聞看着地圖牌,一時狗咬刺猬,無處下嘴。

他開始思考,要不就放過這個小小的蚊子腿,直接把對方打散了?

但這個物忌也并沒有真正傷害到人,雖然讓大家迷了路,但也只是讓衆人繞個路而已,并沒有真正造成什麽危害……

他決定再争取一下:“那你有什麽願望?”

地圖牌:“我沒有任何願望,我的唯一願望就是回到過去那種被人許願的日子……”說到這裏,地圖牌突然反應,“你既然能和我交流,也能向我許願,你向我許願好嗎?”

歲聞有點興趣了:“你能實現我的什麽願望?”

地圖牌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的力量和向我許願的人數有關,向我許願,相信我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多。如果只有降物師你向我許願……”

歲聞明白了:“基本不能實現?”

地圖牌羞恥地沉默着。

歲聞能夠預料到這一點,并不意外。他在想一個問題:“你剛才說,向你許願的人越多,你的力量就越強?”

地圖牌:“沒錯。”

歲聞有了一個很好的想法,他獲得許願牌的心突然濃烈了,他問許願牌:“那你想不想和我離開?我能夠讓你重新變成大家的許願工具。”

地圖牌:“……???”

它愣了一下,剛才還活着等于死了的它到了這時,又突然猶豫了:“你真的能夠做到?我呆在這裏,雖然是個沒人在意的地圖牌,但至少……”

歲聞:“至少大家都還看見你,你還有個鐵飯碗。”

話糙理不糙。

地圖牌說:“沒錯……”

歲聞:“但現在流行下海創業了。你最風光的時候,一天會有多少人向你許願?”

地圖牌記得牢牢的:“五百二十一個人!”

歲聞平靜說:“我能讓你一天被五千個人許願。”

地圖牌目瞪口呆,完全無法想象。

歲聞徐徐善誘:“放心吧,我說到就會做到。但如果你一直呆在這裏,你就永遠回不到被衆人許願的時候。”

地圖牌一陣猶豫:“這……我……”它下定決心,“要我跟你走也可以,你要先完成我的一個願望。”

歲聞:“什麽?”

地圖牌小心翼翼:“我要十個人向我許願。”

歲聞沉吟了下,讨價還價:“五個吧,一時間不好找人。”

地圖牌已經幹枯太久了,它一口答應:“五個就五個。”

***

一共五個許願的人選,沒有什麽好說的,當然是昨天一起進入了玩偶世界的小夥伴。

歲聞和時千飲回去一趟,提了水,吃了燒烤,再來到園區門口的時候,已經把陳兮兮三人都帶來了。

路上的時候,他就和三人講了地圖牌的事情。

當然沒有實話實說,而是非常簡單地扯了個借口:我和朋友打賭輸了,要帶着另外四個人一同向地圖牌許願,麻煩大家幫幫忙了。

陳兮兮三人集體以看鄙視的目光看着歲聞。

切,什麽鬼借口。

以為我們都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嗎?

随後他們将目光轉向地圖牌。

陳兮兮上前一步,對地圖牌喊了一聲:“我想和江哥一起吃飯!”

她喊出的那一剎那,代表願望的光芒從陳兮兮胸膛中飄了出來,投向地圖牌。

地圖牌一陣激動。

這是願靈,只要積攢足夠的願靈,就可以實現大家的願望。

等這一天,真的好久好久了……!

它接住了溫暖的願靈,趕忙去看實現這個願望所需要的願靈分量,一眼看去,它眼前一黑。

地圖牌:“……”實、實現不了。

費羽撇了撇嘴,走上前,沒有說出聲,只在心裏默默地想:一天三句不離你的江哥,班級裏還有誰不知道你蒸主……聽好了,我要和陸皇一起開個黑。

同樣的光芒浮現了出來,和之前大差不差的消耗同時出現。

差不多是兩份的力量相比一萬分的消耗吧。

地圖牌:“……”還是實現不了。

輪到董深了。董深走上前,他同樣沒有把願望說出來,和費羽一樣,在心中默默地想: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得了,一份的力量對應一億份的消耗。

地圖牌欲哭無淚:“……”依舊實現不了。

時千飲懶懶道:“沒什麽願望。”

他嘴上這樣說着,心裏依舊還是想了一個願望給地圖牌。

願望許出,同樣一點願靈地圖牌之中。

地圖牌:“……”就知道,就知道,實現願望什麽的,是不存在的!

四個人都許了願,只剩下歲聞了。

歲聞也默念了一個願望。

願望許完之後,他也不急着降服地圖牌,先問時千飲:“你許了什麽願望?”

時千飲:“許了讓‘歲聞’複活的願望,你呢?”

歲聞:“嗯,和你一樣的願望。”

兩人聲音剛落,前方的許願牌突然爆發了。

好不容易抓到被許願的機會,卻一連五個願望都不能實現的它心态崩潰,大嚷大叫:“你們許的願望為什麽都這麽難?!”

它沖向時千飲:“你,許了讓身旁的人考第一名然後教會自己的願望!”

它接着轉向歲聞:“你,許了讓身旁人不要黑化的願望!”

兩人:“……”

随口說謊被當面打臉,情況,就有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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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