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人都已經死了，難不成還能給他從土裏刨出來演戲？

五天前, 鞍連市望陽療養院。

窗外的樹枝抽出了新芽, 張穎呆坐在窗邊久久凝視窗外, 直到半晌後有人伸手在門板上敲了敲。

她回過頭，敲門的不是她的經紀人方炯，而是一個在她意料之外的人——同公司的宋潔宜。

“不該是你的東西, 我會搶回來。”

......這些就是張穎對自己死之前的全部記憶了，宋潔宜還跟她說了什麽她也一點印象都沒有。

只有對那句“我會搶回來”印象最深刻。

**********

唐旭趕到景城門口的時候，剛好是晚上十點十五分。

唐旭在車上猶豫了三分鐘, 為了薛繼挂電話前說的那句“你伸了”糾結。

沒伸舌頭還可以當成是兩個大男人喝醉後不小心發生的碰撞摩擦, 伸了舌頭......那多尴尬呀，四舍五入可以算是一個吻了。

尴尬得人耳根子都有點發燙。

明興見他久久不下車, 以為他在後面睡着了，就回過頭來喊了一聲：“旭哥？我們到了。”

“哦......”唐旭配合地看了一圈四周, 不糾結了，掏出手機給薛繼撥了通電話過去, 電話沒想幾聲就被接了起來。

薛繼的聲音裏帶了些沙啞的質感：“到了？”

唐旭給明興比了個手勢，讓他在車裏等一會兒，自己下車往景城裏頭走, 邊走邊說道：“到了, 你在哪？”

“就在門口，”薛繼已經先一步看到了唐旭，“你往右手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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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旭往右邊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路邊上站着的薛繼。

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軍裝，戴了頂軍帽, 站在路燈下，從唐旭這裏看過去能看到他的臉上帶着還沒來得及卸掉的傷痕妝。

唐旭挂了電話，快步走到薛繼跟前，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薛繼手裏還捏着手機，沖他挑眉道：“你再晚十分鐘，我就是在車上接這通電話了。”

唐旭撓撓頭，“你等多久了？”

“你說呢？”薛繼頓了頓，“沒多久，劇組剛剛收工。”

他剛剛收工，就收到了唐旭的消息說快到了，薛繼戲服都沒換就出來接人了。

唐旭點了點頭，道：“難怪你還穿着這一身。”

薛繼見唐旭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這套軍裝上打量，于是扯起嘴角問道：“帥嗎？”

他本來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唐旭端詳半天，一臉真誠地點頭誇贊道：“真帥！”

他說的是真心話，薛繼長得高，關鍵身形還瘦，寬肩窄腰大長腿，身姿筆挺得像個行走的人形衣架。

且他面部線條堅毅，五官立體，一套軍裝穿在身上無形地增強了他的氣場，一臉的傷痕妝顯得人野性了不少。

這下反倒被誇贊的那一方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不定。

唐旭沒察覺到，反倒被薛繼的傷痕妝吸引了注意力，新奇地認真打量起薛繼臉上那些“傷痕”。

片刻後他搖搖腦袋，評價道：“你這些不像在戰場上摸爬打滾受的傷，反倒像街邊和小混混鬥毆被揍出來的。”

薛繼推了推他的腦袋，“這是隔壁劇組的化妝師化的，還是個新手。”

隔壁劇組？

唐旭問了一句：“隔壁是《回乾傳》嗎？”

薛繼應了一聲，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你知道？”

唐旭點點頭，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回乾傳》的女主原本是張穎，現在換人了，具體的我們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再說。”

他們說話間已經走到劇組的換衣間門口。

“我去把衣服換下來，”薛繼一邊說一邊往裏走，“待會兒去吃什麽？”

唐旭跟在他後面，問道：“這附近有什麽吃的嗎？還是說——我的車停在外面，我們出去吃？”

薛繼瞥了他一眼，“這個點景城也就面館和粥鋪開着了……算了，我想吃面，我餓了。”

他可能真的是餓了，腳下生風地踏進換衣間，順手把門也給關上了。

“……那行吧。”唐旭立在小隔間外面，掏出手機給明興發了條消息，說可能要麻煩他多等一會兒。

消息才剛發出去，唐旭就聽到外面的過道上有人說話的聲音。

聲音逐漸清晰，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聽聲音有點耳熟。

“嗯……這幾天采訪我的記者不少，不過我什麽都沒說。”

唐旭心思一動，這聲音——這是宋潔宜在外面？

想來也是，隔壁就是《回乾傳》劇組，兩個劇組合同換衣間很正常。

他瞟了一眼邊上的張穎，見她雙拳緊握，牙關緊閉，一副在黑化邊緣的模樣，忙給她使眼色低聲勸道：“你冷靜一點，千萬要冷靜。”

不能沖動，就算宋潔宜真的和張穎的死有關系，他也不希望張穎現在對宋潔宜下手。

上一個李安瞳變成惡靈，最後魂飛魄散的事唐旭還記得很清楚，他希望張穎能有個好下場。

“暫時還沒人發現我去找過她……”

外面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然後是宋潔宜清脆的一聲問好：“副導好！”

外面有男人的聲音響起：“诶，你好，你還沒回去啊？”

宋潔宜：“我今天不是有段戲卡着了嗎，我想着再琢磨琢磨，大家都很忙，不能再因為我的原因拖累劇組進度了。”

她身上有一種小女生的天真嬌媚，一番話聽得副導開心不少，張口開導她：“齊睿性格就這樣，容易着急講究細節。你聽他在片場吆五喝六的，其實特別看重你們這些後生。”

“我知道了，謝謝副導，這麽晚了您也早點回去吧。”

“嗯，你也是，年輕人努力是好事，但可別太過于急于求成了。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副導這番話可以說是對後生掏心窩子說的了，他頓了頓，又說：“你要有時間的話，可以找一找張穎以前演的片子看一看。這丫頭戲感很強，就是可惜了……”

唐旭耳邊響起了抽泣聲，他扭過頭，發現張穎在哭，血淚順着她的臉龐滑下，在現在看來除了恐怖更多的是凄涼。

唐旭想起昨晚他睡前翻看的張穎曾經出演過的作品，那是粉絲替她剪的一個鏡頭合集。

也許是早年跑龍套一點點積累上來的經驗導致，張穎的戲感确實很強，發揮穩定，臺詞功底紮實，看她演戲能讓人一度産生出她就是戲中人的錯覺。

想必《回乾傳》女主的角色也是她經過努力，用出色的試鏡贏得的成果。

眼下這成果已經變成了別人的，張穎只能眼睜睜看着，唐旭設身處地想了想都覺得憋屈。

副導演又說了幾句就離開了，他剛一走，宋潔宜的表情就冷了下來。

她掏出未挂斷的電話，繼續跟電話那頭的人溝通：“嗯，您說……剛才是我們劇組的副導演。”

“看重就看重呗，人都已經死了，難不成還能給他從土裏刨出來演戲？”

她嗤笑一聲，唐旭雖然不知道她現在是何表情，但他知道外面的這個宋潔宜和前一天在葬禮上對着鏡頭淚如雨下的宋潔宜之間隔了一層人皮。

而且唐旭可以篤定，宋潔宜一定沒學過隔牆有耳這個詞，警惕心太低。

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唐旭後退兩步，正準備藏進邊上的隔間裏，他身後的隔間門一開，一只手從裏面把他拽了進去，然後再輕巧地将門扣搭上。

薛繼衣服換了一半，毛衣才套上一只袖子，還有一只垂在肩膀上，他用空出來的那只手向唐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與此同時，換衣間的門被人推開，宋潔宜刻意壓低的聲音傳進他們的耳朵裏。

她跟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是什麽關系，兩人像是朋友又像是上級對下級一般地聊了一會兒，擠在隔間裏的兩個人一聲不吭，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等了有一會兒，眼看時間一點點溜走，唐旭都快打瞌睡了，才聽見宋潔宜說了最關鍵的一句：“您能不能幫我問問，王導什麽時候能見我一面……”

王導。

唐旭的瞌睡蟲被這兩個字殺得一幹二淨，這個王導和徐晨當初在電話裏提到的王導會是同一個人嗎？

他和薛繼對視一眼，然後一齊默契地将耳朵貼近門板，希望能從宋潔宜嘴裏多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惜天不如人願，換衣間的門又一次被推開，這次是另一個男聲：“你在這？”

宋潔宜收起手機，然後沖着來人喚了一聲：“肖遠。”

肖遠，《回乾傳》的男主，唐旭跟他不熟，連他本人都沒見過。

不過他曾經演過一部歷史劇，在裏面演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少年帝王，唐旭在家裏的電視上看到過，他媽愛看。

肖遠此時的語氣稱得上溫柔，他走上前，在宋潔宜臉頰上親了一下，“這周末有時間嗎？”

宋潔宜：“有，什麽事？”

肖遠笑道：“請你吃飯。”

隔間裏的兩個人：“……”

這對話真他媽耳熟。

外面已經你侬我侬地約好了時間吃飯，唐旭的那點尴尬被外面張穎突然爆發出的尖叫聲打散。

張穎泣不成聲，語句斷斷續續的，“你怎麽可以……肖遠，你的良心在哪裏？”

唐旭一愣，突然想起明興跟他說過的一段話。

“網上對她的争議太大了……還有人猜測她有過一段地下戀情，對方是個目前事業蒸蒸日上的男藝人，因為擔心戀情曝光會對事業産生影響，兩人就分了手。”

事業蒸蒸日上的男藝人，地下戀情。

眼下肖遠就很符合這些條件。

難道肖遠就是張穎曾經的地下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