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無恥至極的合同

依照常理, 經濟公司負責主播的宣傳和推廣, 并且利用自己的門路讓主播擁有更高的人氣值。必要時, 經濟公司這邊也會為了主播造勢, 真金白銀的刷禮物。浣熊平臺上那三個隸屬工會的稱號國王，其中兩個，都是無棣傳媒的。

畢竟誰都不是做慈善的，經濟公司這頭為了推廣主播耗費良多，想要從主播身上掙回來也是人之常情。因此經濟公司在簽約了主播之後, 大多數都采取工資＋提成的模式。而這種模式，對于現在的網紅圈來說，也是稀松平常。

可如果僅是如此，雲铮到不至于無語。實在無棣傳媒太過無恥。

按照無棣傳媒這頭的合同, 雲铮不僅浣熊直播的賬號要交于公司管理, 就連微薄的賬號，也要一并交出去。與此同時, 無棣傳媒要求, 雲铮所有平臺賬號打賞提現綁定的銀行卡, 都必須是公司銀行卡, 至于每月工資, 更是少的可憐，一千五。

這仿佛是在逗他。

或許對于興城這種四、五線的小城市來說, 現在這個時間點, 一千五對于一個在校學生來說, 已經是不小的收入了。可雲铮不同, 雲铮平時上一次直播，哪怕不算上顧宴的打賞，至少都能掙個三、四萬。可無棣傳媒卻有臉把這樣的合約書拍在他面前，不是恬不知恥，又是什麽？

怕不是真把他當十五、六歲的小孩呢！

雲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然而對面那個男人，卻并不在乎雲铮的反應。

“看完了就趕緊簽，我很忙。”他完全沒把雲铮放在眼裏。

然而雲铮的态度也很堅決，直接就回拒了。

“對不起，我現在沒有簽約的想法。”

“那你可別後悔。”經紀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語氣裏也多了威脅，“別以為你守着一個土豪粉就能發展的不錯。花無百日紅的，誰知道哪天人家就去捧別的主播了呢？而且浣熊平臺這麽大，你這孤軍奮戰的，萬一被針對，可都沒人幫你。”

這話就說的很是嚣張了。但雲铮明白，無棣傳媒的人，慣來就是這種調調。和浣熊平臺裏的其他公會不同，無棣傳媒背後有靠山，據說是燕京那頭的一個二世主。另外，無棣的一個名譽總裁，同時也是浣熊直播的股東之一。

因此，對于浣熊平臺來說，無棣傳媒就等于親兒子。要不然，也不會一手遮天這麽多年。像雲铮這種剛有起色的新晉主播，在他們眼裏，連根菜都算不上。畢竟，無棣傳媒有嚣張的資本。

不過，可惜的是，雲铮卻并不是他們以往碰見的那種能夠随意拿捏的對象。

看着那經紀人嚣張的模樣，雲铮啼笑皆非。

“我不會和你們簽約，也奉勸貴公司一句。人血饅頭啃着咯牙，多行不義必自斃，做人要善良。另外，別太嚣張，這裏是興城，不是燕京。強龍壓不了地頭蛇。”

這話就很有諷刺意思了。雲铮的聲音不小，周圍不少人都開始關注他們這邊的動靜。在聽了幾耳朵以後，更是忍不住仗義執言。

“這也太不要臉了！強買強賣欺負人家一個小孩子。”

“這人哪來的啊？燕京就了不起了？”

“要我說，小老板也倒黴。之前城管那事就鬧得很麻煩，現在又遇見這樣的混蛋。”

咖啡廳裏不少人都跟着怒了。他們這一片誰不知道雲铮是好孩子，凡有欺負他的，多半都是人渣。一時間，大家都圍了過來，其中還有幾個是雲铮在二中的同學。

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最膽大包天的時候。見雲铮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們有和雲铮走得近的，直接将桌上的合同拿起來翻看了起來。在看到後面工資那一欄的時候，頓時就被氣笑了。

“還真是人血饅頭！大家看看這合同，雲铮一場直播掙好幾萬，他們非要一個月給一千五，話裏話外還說是雲铮占了便宜，我呸！”

“不要臉，這也太不要臉了！”衆人都被上面懸殊的價格差距震住，看男人的眼神也變得憤怒起來。

“雲铮這孩子掙錢，就是為了養孤兒院的。連這樣的錢你們都想貪，良心都喂狗吃了！”

“什麽狗屁傳媒，我看就應該拿去工商局告他們！”

遮羞布被徹底掀開，衆人說着，只把無棣傳媒那個經紀人罵的狗血淋頭。而補上最後一刀的，則是咖啡店的老板。一杯帶着冰塊的冰咖啡兜頭淋下。然後，他拽着男人的衣領拖着就把人給扔出了店門外：“滾！這種敗類我的店不歡迎你！”

“呸！甭說咖啡店，就是整個興城，都不歡迎你！”更多的人跟着大聲罵道。

“雲铮不怕！我們都護着你呢！”

眼下正是人流高峰期，咖啡廳這裏的動靜也引了不少人圍觀。見男人形象狼狽也跟着指指點點。

這下裏子面子徹底丢光。男人站起身，氣急敗壞的指着雲铮罵道：“好，好，你以後可別後悔。”然後就蓋着臉，匆匆離開。直到跑出衆人視線範圍，他才把手從臉上拿下來。

“這幫窮山惡水裏的刁民！”男人狠狠的罵着。

他狐假虎威慣了。從進了無棣傳媒，就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網上就甭說了，有個管理的頭銜在，哪怕是百萬人的大主播，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縱然是三次元裏，出門只要爆出背後金主名字，那也得被人高看一眼。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來了興城之後，竟然全都掉了個。這幫人根本就不把什麽背景靠山放在眼裏，反而将一個無權無勢的毛孩子當成了寶。男人這次，也算是長了見識。

說來也巧，人要趕上倒黴，那就是一連串的。咖啡廳裏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也就算了，這男人好不容易跑出衆人的視線，結果不過轉了個彎，就又迎面撞上一個孕婦。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可這人嘴碎，不道歉就罷了，還淬了一口。

“懷着蛋的母雞還到處跑，別在摔沒了孩子。”

這就很過分了。人家孕婦好好的走路，你一個大老爺們沒長眼撞了，怎麽還咒上孩子了？邊上一個阿姨看不過眼，回了一句：“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我說什麽了？你這老太太找事是！”說完，男人故意從兩個女人身邊經過，狠狠的一人撞了一下，然後就揚長而去。至于身後的叫嚷聲，就裝作沒有聽到。

回到賓館，他連衣服都等不及換，第一件事，就是給無棣傳媒的高層打電話。

“簽約被拒絕了，那個雲铮就他媽是個混蛋流氓。”将咖啡廳的遭遇誇大了好幾倍，并且隐瞞了是他先挑事才會引起衆怒的細節。男人直接将所有的鍋，都推到了雲铮身上，把雲铮形容的十惡不赦，高傲非常。最後，他還加油添醋，說雲铮當衆羞辱無棣傳媒。

“既然如此，那就給他點教訓！具體你來安排。”高層那頭聽完，也跟着怒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初中小孩，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別給他臉。

“沒問題！”等的就是這句話，男人臉上一喜，挂斷電話之後，立刻給無棣傳媒旗下所有主播發通知。兩天之內，無棣軍，正式向雲铮開戰。

不死不休！

然而他這邊暗下決心，要将雲铮置之死地，可殊不知，自己才是大禍臨頭。任誰都無法料到，之前男人遷怒之下，撞了一把的那位路人孕婦，竟然出事了。

那頭，雲铮也是剛結了賬從咖啡館出來，一轉彎，就看到旁邊聚集了很多人。

“這可怎麽辦？她手機裏丈夫的電話打不通，路又窄，救護車又開不進來。在這麽下去，估計要出事啊。”有人小聲和自己身邊的人商量。

“能怎麽辦？你敢過去上手？萬一攤上事呢！”他的同伴也很是唏噓。

雲铮聽罷，穿過人群往裏看了一眼。

只見人行橫道的中間，一個二十幾歲的孕婦正面色慘白的躺在那裏。眼下，她的身下已經聚了一小灘血。裙擺上的殷紅，更是在不斷擴大。而最糟糕的，還是她的精神狀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的太過厲害，她幾乎完全陷入昏迷。唯有無力的手，還一直蓋在小腹，即便失去意識，也想保護自己的孩子。

“哎！救護車到底什麽時候過來？”

“就是，車進不來，大夫總能跑進來！”

圍觀衆人都跟着着急，可偏偏沒人敢上手。前些日子，新聞裏剛爆出一則扶摔倒老太太倒賠二十萬的事，再加上孕婦身邊的那個阿姨又一直說，孕婦是被一個男的撞到的。萬一他們伸手，再惹禍上身那該怎麽辦？

畢竟這可是孕婦，如果出事，就是一屍兩命。

場面頓時陷入了僵局。

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孕婦的情況也變得越來越糟糕，好像就連呼吸，都跟着變弱了。空氣裏，血液的腥甜不斷地擴散彌漫。同時一并流逝的，還有孕婦母子倆的生命。

“我是親眼看到這姑娘被人撞倒的。撞人的長什麽樣，我都認得真真的。你們誰伸把手，救護車都已經到了那頭，兩條人命啊！”那阿姨急的都快哭出來了，一個勁兒的保證，自己就是目擊證人，想讓大家救救這母子倆。

可等到的，卻只有尴尬的沉默。甚至更多人見狀，為了不攤上麻煩，還悄然離開了。不是人心冷漠，而是涉及人命，很多人都有自己顧慮。畢竟高尚，也得是在能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順利發揮。否則，一旦出事，為此買單的，就是自己的親人朋友。

道德和利益，永遠是人性裏最難平衡的一杆秤。

“在聯系一下救護車那頭！看看大夫什麽時間能夠跑過來。”有人這麽說着，又撥通了救護車的電話。可他們心裏都懂，等那大夫帶着擔架跑過來，在拉着孕婦回去，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人怕是保不住了。

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難道就真能忍心看着母子二人死在面前？

那阿姨絕望，孕婦危在旦夕，圍觀衆人的心裏，更是煎熬到不行。終于，就在有人實在看不下去，咬牙想要上前的時候，一個少年撥開人群走了出來，正是雲铮。

他沒有說一句廢話，直接問那阿姨：“救護車堵在哪頭了？”

“東邊，就靠着二中的十字入口。”

“知道了。”雲铮點頭，接着，他轉身走到孕婦身邊，開了高手光環，仗着爆發力和體力足夠，一把把人抱起，然後便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救護車的方向跑去。

“好孩子，你慢點。”那阿姨趕緊跟在後面，也朝着方向跑去。

而在他們離開後，剩餘圍觀的人，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看到孕婦被救，他們心裏都跟着踏實了不少，可緊接着而來的，就是巨大的羞恥感。甚至，連地上刺目的血跡，都好像在嘲諷他們的自私自利一般。

“有時候，我們還不如一個孩子。”不知道誰低聲說了一句。而這一句話，卻像是一根拔不掉的釘子，死死的釘在了衆人的心裏。

——

醫院裏，孕婦的情況很是糟糕。距離進到手術室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你那邊怎麽樣？”聽到消息的闵情和陳駿趕緊過來醫院，結果，剛一見到雲铮，就差點把他們吓個半死。

眼下，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雲铮，臉色格外難看，好似疲憊至極。而一旁搭在椅子上的校服，也是血跡斑斑，甚至連他現在身上穿着的半袖的衣擺，都被血給沁透了，模樣十分狼狽可怖。

“你也傷着了？”陳駿一下就急了。

“我沒事，是孕婦那頭不大好。”雲铮面沉如水：“多半……”

後面的話，雲铮說不下去。而闵情和陳駿也頓時沉默。至于随後過來的孕婦丈夫，更沉痛至極。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在看到大夫下達的病危通知的瞬間，眼圈陡然就紅了。

“對不起，病人送來的太晚，情況危急。所以我們雖然聯系不到親人，但院方還是先以救人為主。可具體情況就是這樣，也請您做好心理準備。”護士低聲将情況說了一遍，看似平靜的音調下，壓抑着的，是無限的遺憾。

“我知道。”男人顫抖着手，将通知書接過，然後就抱着頭，一言不發的蹲在手術室門口。他在後悔，怎麽就因為粗心大意，沒有在開會後及時将手機鈴聲打開。導致錯過了那麽多通知他媳婦出事的電話。哪怕他接到一通，恐怕都不會讓自己的老婆孩子，在無助的恐懼中，等待了那麽久，以至于現在，命懸一線。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她出門買菜的。”男人聲調顫抖，後面的話，混着哭腔，根本聽不清楚。

幾個小時之前，他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有溫柔的媳婦，還有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明明昨天他們還在商量孩子的名字，一起為孩子在網上挑選好看的衣服圖片，商量以後送他去哪個學校念書，未來會有什麽樣的發展。

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就這麽一錯眼的功夫，就要天人永隔。

男人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蒼涼。那種悲哀到骨子裏的氣音，只聽一聲，都覺得心髒要被揪緊，根本無法喘息。

雲铮自己是孤兒，最看不了的，就是這樣妻離子散的場面。可偏偏生死有別，人命是最沒有辦法挽回的東西。

攥緊了手指，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他想為這對夫妻做些什麽，可想遍了所有，卻發現除了語言上的安慰，就再沒有其他。

然而現在這個時候，語言卻是最空洞無用的存在。

“佛主保佑，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最開始跟着的阿姨也一直沒走，看着男人這幅模樣，她也跟着哭。老年人，多半都信些鬼神之說。而到了這個時候，佛主更是最容易被拿出來當做心靈慰藉的寄托。

可實際上，大家心裏都懂，如果這個世界，真有鬼神。那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悲劇，輪流上演。

不，或許也不是。雲铮原本木着臉聽那阿姨念佛。可突然之間，他口袋裏手機的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雲铮下意識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竟不是自己的。而是裏面那個孕婦的。

之前為了通知家屬，雲铮一直用孕婦的電話，試圖聯系他的丈夫和朋友。因此，孕婦的手機，也就一直留在他的手裏。眼下，雲铮看着孕婦手機上微薄私信的提示，眼前一亮，頓時有了法子。

他覺得，自己似乎有辦法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