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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頌看着青年:“有客自遠方來,不請我進去麽?”
青年定定看了她一眼,眸光不明,随即替她開了門。
“何事?”嘴唇緊抿着,下巴弧度尖銳。
宋頌跨過門檻:“我來與你做一樁生意。”
青年臉髒得看不清,那雙眼睛卻是陰沉而森冷,無端讓人害怕。
也是,沒點本事,哪裏能在這樣的地方活下來。
“我不會做生意。”青年道。
“這樁生意很簡單,而且,報酬豐厚。”宋頌笑道。
青年頓了一小會兒才張口:“什麽生意?”
“替我做事。”
屋裏又響起咳嗽聲,震得空氣似乎都顫抖了。
青年銳利的目光投向她。
宋頌徑直往屋子裏走去,到了門口的時候,她被擋住了。
青年目光變得諷刺:“我們的命比牲口還賤,買奴才應該去集市,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小姐請回吧。”
宋頌看着青年:“裏面的病人沒多少日子了。”
青年黑黝黝的眼裏閃過一絲痛苦,整個人籠着一層陰影。
“你替我做事,我救她。”宋頌道。
聞言,青年眼睛倏地攫住宋頌,一字一句道:“你能救?”
宋頌跨過門檻,坐到病人旁邊一個樹墩做成的小凳上。
床上躺了一個枯瘦如柴的女人,正佝偻着身子痛苦地咳嗽着。
臉色青白,蔓延着死氣,看得出來病了很久,但是她的身上卻沒有任何難聞的氣味,只有長久吃藥凝成的藥材苦味。
宋頌又看了眼青年亂糟糟的頭發和髒兮兮的臉。
主人應該很愛幹淨才是。
屋裏一無所有,但是幹幹淨淨。她知道,青年為了救人,但凡能賣錢的,早就賣光了。要是自己不來,接下去的劇情,就是他把自己賣給人家做奴才。女人最終也沒有救回來,而青年卻身陷囹圄。
青年陰翳的眸子緊緊盯着宋頌,垂在兩側的手顫抖着握成拳,咬牙切齒重複了一遍:“你能救?”
宋頌将指腹搭在女人手腕上,聽了一會兒脈。
半響才回答:“能。”
她摸着女人似有似無的脈搏:“她咳了兩月有餘,退燒後身體一直較常人熱,午後為著,夜晚盜汗,近來常常咯血,胸口會痛,有時喘不上氣來。”
她說得越多,青年手握得越緊,眼睛裏閃過一絲希冀,一字一句鄭重道:“你救活她,我的命就是你的。”
宋頌點頭:“再過兩天,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她命不該絕。”
青年整個人好像經歷了一場噩夢,短短時間鬓角已經被汗浸濕了。
聞言喃喃道:“你要我做什麽?”
宋頌将病人的手塞進破舊的被褥,站起來:“你放心,我會将她帶回去,我說能救,便是能救。”
青年點了點頭:“好。”
“我要你做的事,說簡單簡單,說難也難,端看你怎麽做。”
青年退後一步,跪下來向宋頌磕了一個頭:“江晚泊這條命是主子的了,只要救活我姐姐,刀山火海我都可以替你去!”
宋頌失笑:“我不會讓你丢命的,留着你以後還有用處呢。”
青年擡頭,宋頌這才發現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
她把人扶起,拿出一疊銀票放到青年手裏:“我要你到常德去一趟。”
那一疊銀票足有三萬兩,青年對眼前這女扮男裝的女郎越發吃驚。
宋頌道:“我要你替我做生意,這是第一筆本金。我要的第一筆利潤,就在常德。”
她在屋子裏慢慢走動:“從沅州乘船至常德需五日,你到了那邊,去桐花巷找一個叫石生的老頭,他手裏有一種造紙術,據說造出來的紙張薄如蟬翼、細膩柔軟、緊實柔韌,品質非常好。”
她看向青年,在江晚泊眼睛裏看到了了然,頓時在心裏點了點頭:“這個消息目前只有我知道,所以你要加快速度趕去,在別人知道之前讓老頭為我們所用,這種造紙術不能落到別人手裏。”
江晚泊身上始終有股陰沉沉的氣息,他捏着銀票,深深看了宋頌一眼:“拿到造紙術後呢?”
宋頌笑了:“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需要錢,非常非常多的錢,秘密我已經告訴你了,能不能賺錢、怎麽賺錢得看你的本事。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江晚泊看了眼床上的女人:“你這麽相信我?不怕我帶着錢跑了?”
宋頌眨了眨眼睛,也看着病人的方向道:“就當我賭一把好了,反正我賭得起。”
江晚泊抿緊嘴唇:“你保證,我回來的時候我姐姐會沒事。”沅州城所有大夫都說沒救了,他不能放棄唯一的機會!
就像她說的,賭也要賭一下。
而且,他有預感,這次自己會贏。
宋頌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相信我。”
她珍而重之從自己身上拿下一塊刻着雲紋的玉佩,遞給江晚泊:“這個你拿着,常德當地商會錯綜複雜,有事拿着玉佩去找知府,他會幫你的。”雲紋玉佩是國公府嫡子嫡女的象征,而常德知府是國公爺門生。
江晚泊看了眼玉佩,一句話沒說收下了。他其實有很多疑問,只能留待以後再說。
宋頌看了眼天色:“現在出發尚且能趕上最後一趟渡船,你可以帶你信任的人去。你姐姐我會安排在翡翠閣後院住下,有急事到朱雀街翡翠閣留信,我會在那裏見你。”
翡翠閣是原主親生母親嘉禾公主留給原主的産業,老掌櫃和夥計都是忠厚老實之人。
江晚晚的病症屬于肺痨,後世稱為肺結核,在抗生素被發明出來之前,人類無法對抗結核杆菌,患了肺痨,只能等死。
這個問題到了系統這裏,就很簡單了。
她寫好藥方将人打發出去買藥以後,在腦海裏呼喚憋了很久的系統:“統子,該你上線了。”
系統滿頭大汗地将一管青黴素遞給她:“給!”
宋頌将藥注射到江晚晚肌肉裏。
她一直咳嗽着。
宋頌看了女人青白的臉一眼,能看出來,她長得很柔美。這樣的姿色加上浮萍無依的身份,為她惹來了滅頂之災。
系統突然提醒:“容離的第一個劇情快開始了。”
宋頌看了眼天色,将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并安排仆婦照顧江晚晚的飲食,說好自己每天來一趟以後,飛快起身往外走。
出了翡翠閣,騎上老掌櫃安排好的馬,直奔長安巷。
長安巷是沅州城很有名的一條巷子,最出名的就是巷口的飛鶴樓與巷尾的墨香苑。
飛鶴樓是沅州城最大的酒樓,能做四海八方的美食;墨香苑是士子書生們交流集會的地方。
宋頌一路打馬而去,心裏計劃着待會兒的一舉一動。
燕王一脈是大順開國大将軍後代,也是唯一被賜皇姓的異姓王,十數年前昏君登基以後收繳燕王府的兵權,将燕王扣留京城不予返回雲南,其中也包括燕王世子容離。後來據傳容離得了重疾,禦醫束手無策,無力回天,正當此時,紙言大師雲游到此,稱此子塵緣淡薄,先天不足,唯有跟他修行才有可能度過一劫,容離便跟着紙言去了筇竹寺。
這一去就是十幾年。
直到前不久,昏君不知怎麽想起容離該加冠了,心血來潮給原主和容離賜婚,召他來京。容離這才踏入沅州城。
作為男主最大的對手,容離這個反派是她見過最神秘的反派。
作者從頭到尾沒有正面描寫過他,但是書裏很多重大劇情背後都有他的影子在。
甚至直到最後,要不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容離先天不足這個條件,她覺得男主能不能逆襲成功都是個問題。
容離一死,讀者哭着鬧着要給作者寄刀片。
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個人物,跟他慢慢耗她不是鬥不過。
但是她沒有時間。
這個任務之所有被标為SSS級,是因為——它增加了時間限制。
系統只給了她三年時間。
原書裏男主可是用了十年才拖垮了容離。
其實她一看到任務就後悔了。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這個人菩薩面目,玲珑心腸,心有九竅,深不可測。
如果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走完主線劇情,這個世界又将面臨奔潰的威脅。
她當鬼當了那麽久,沒打算把自己交待在這裏。
所以,只能走捷徑。
系統:用得着這麽含蓄?你不過就是貪戀美色準備禍害無辜拔*無情爽了就跑。渣。
宋頌:……
她咬牙:“以後還想不想吃糖了?”
系統委屈巴巴閉上了小嘴。
“到了。”
飛鶴樓以飛鶴聞名,偶爾能看到有鶴在樓頂起舞,此乃沅州一大奇觀也。
宋頌下馬,将缰繩交給眼尖跑過來的夥計。
大堂裏沸反盈天,食客們說得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她按照原主的習慣要了玄字號包間。
領路的夥計多看了她兩眼,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卻沒有多話,只是盡責地将她領進去。
宋頌在記憶裏搜索了一番,張口就是一大堆菜名:“給我來一份醬豬蹄,紅燒肉,松鼠魚,烤鴨子,蒸熊掌,一品鮑魚,洞庭金龜,香露全雞,陳皮牛肉,沸騰羊肉,幹煸鳝背……”
在夥計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她一連報出了幾十個菜名:“就這些,快些去做!”
夥計愣了下,才傻傻往外走:“是。”
大堂的客人于是看到了頗為壯觀的一幕。
只見飛鶴樓十幾個夥計排着隊,每人手裏端着盤子往樓上玄字號包房裏上菜。
“哪家貴人在飛鶴樓請客這是,好大的場面!”
衆人議論紛紛。
包間裏,圓桌上堆滿了一道道色澤誘人味道更誘人的菜。
等到夥計全部出去,宋頌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裏:“唔,好吃!”
系統也收走一塊,興奮着小臉:“好吃。”
将每道菜都掃蕩了一遍,宋頌癱坐在椅子上,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雙手托着下巴,漫不經心道:“這會兒那位已經出手了吧?”
系統小肚子脹得圓溜溜地躺平了滾來滾去:“嗯。”
“待會我們去英雄救美。”宋頌興奮道。
系統翻了個白眼。
就在這時,“砰”地一聲,門被踢開了。
楊媛氣呼呼闖進來看着眼前杯盤狼藉,再看了眼一臉滿足的宋頌,更加憤懑,沖過來就要打她巴掌:“我就猜到是你!你還敢出來!”
宋頌蹙了蹙眉,這個女人怎麽會在?真是麻煩。想到自己的計劃,她靈巧地躲了過去,腳不忘伸到楊媛腳下。
來飛鶴樓吃飯只是為了打消容離可能會有的疑慮,做出自己只是一時興起、恰好路過的樣子,不顯得刻意。
她的目的主要還在待會去救命懸一線的容離。
可不能讓楊媛耽誤時間,錯過了時機。
想到這裏,她眉眼一冷。
“砰”!
“啪啦”!
楊媛栽在餐盤裏,冷凝的羊肉湯飛濺出來,撒了滿地。
她擡起頭,滿頭滿臉的肉湯,眼睛裏噴火:“雲芷你這個賤人!”
宋頌攤開手:“是你自己沖過來的,怎麽能怪我?”說着迅速躲了過去。
楊媛被宋頌逗得滿屋亂跑,最後跑不動了,終于發現自己連雲芷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頓時氣得尖叫起來。
“你這個賤人,活該嫁給豬腦肥腸的燕王世子!聽說雲南的男人最是粗鄙惡俗,配你這種不知羞恥的賤人正好!”
宋頌輕笑一聲道:“昨天湖裏的水你還沒喝夠啊?”
楊媛一聽,立刻瘋了一般:“是你!我就知道是你這個賤人害我!”
宋頌轉了個身,躲開她抓上來的手,靠在觀景臺邊搖頭嘆息:“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還有,誰跟你說燕王世子豬腦肥腸了?這詞用在你身上才差不多,燕王世子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從你嘴裏說出來我都覺得難受。你太髒了。”
楊媛已然氣瘋,叫嚣着沖了過來。
宋頌嘴角勾起,往旁邊一挪。
楊媛直接沖破欄杆,掉到樓下的湖裏去了。
“通”地一聲,水花四濺。
樓下陡然喧鬧了起來。
宋頌心情甚好,笑得格外開心。
果然,自己的快樂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輕笑。
那聲音賤賤的,宋頌聽過就記得。
“真巧呀,我們又見面了。啧啧啧,每次見到雲大小姐,總是會有有趣的事發生呢!”那人搖着一把風騷的扇子,臉上的笑容賤兮兮的。
宋頌:太賤了,想打一頓……
她眼皮一跳,僵硬着脖子轉過頭,就看到那個清冷高遠的身影背手而立,漫不經心地看着散架的欄杆,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驚愕:劇情被狗吃了嗎?被暗算在墨香閣差點死去的人怎麽好端端的站在飛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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