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白鹿書院。

明光閣。

“主子,據屬下探查,飛鶴樓玄字號房間欄杆确屬風化腐蝕所致,只要稍稍用力,木頭便會碎成粉末,楊媛落下去乃情理之中。只是,”天闕眼睛裏帶着難以解釋的疑難,“只是,屬下問過掌櫃,掌櫃說欄杆一旬之內方才換了新的……”

容離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随即淡淡道:“此事不用再查,到此為止。”

“是。”

“還有一事,玄機傳來消息。雲大小姐在城外對他使的迷藥有線索了。”

容離:“通知玄機,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進京。”

天闕:“可是一月後——”他看着主子冷峻的眉眼,不敢再勸。

“是。”

“世子,雲大小姐求見。”門外仆童通報。

天闕皺了皺眉,視線詢問地看向主子。

容離頓了一下,直起身來,放下練字時提起的袖子:“讓她進來。”

天闕詫異地看了看那幅因兩處停頓有了瑕疵的筆墨,收斂好表情站到主子身後。

“世子在練字?”宋頌進門就聞到一陣墨香,看到鋪開的紙上遒勁有力的瘦金字體,腦子裏的電燈泡“當”地一聲亮了。

不等容離回答,她當即圍着桌子看了一圈:“好字!寫得太好了!”

容離道:“好在何處?”

宋頌看着那一個個花兒一樣印上去的漂亮的字體,咬着嘴唇冥思苦想:“好看啊!”

說着,她眼睛亮起來,一把拉住容離袖子:“世子,你教我寫字吧!我的字太醜了,先生當着所有人的面批評我呢,多丢人!”

天闕瞪着雲芷,目光快要将她攥着主子袖子的手指燒出個洞來。

容離揮了揮衣袖,将她的手甩開。

“雲小姐聰慧過人,只要多下功夫,定能寫出一手好字。”

宋頌盯着他的眼睛,近看,發現這人瞳孔漆黑,點墨一般,染在那雙沉靜的眸子裏,深得望不見底。

她打了個哆嗦:“你就說教不教?你現在是先生,學生請教,總不能推脫吧?”

“過來。”容離站在桌邊,看向她。

宋頌小嘴裏還在叭叭叭,聽他出聲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忙屁颠颠跑過去:“怎麽了?”

“寫。”容離眼神看了看桌上宣紙。

宋頌:“哦。”她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待到手攥住了毛筆,才覺得哪裏不太對:“就這麽寫?”

然而容離的眼神告訴她:寫。

宋頌只得動筆。

那個字寫出來,天闕嘴角狂抽。

容離眉頭都蹙了起來。

宋頌自己還有點臉皮:“我沒撒謊啊,我的字是醜,不然學什麽?”

容離:“再寫。”

宋頌:“還寫?”看了眼旁邊那副美若天仙的字體,再看看自己辣眼睛的傑作,饒是自诩不知臉皮為何物,她都有些臉紅。

“寫。”

然而容離語氣不容置疑。

宋頌聳了聳肩,手腕用力,又來一個。

墨水時重時輕,字體極不協調,總之一個字——醜。

容離将紙張抽離,兩指指着她捏筆的手,抿着唇,眉眼冷峻:“其一,握筆姿勢不對。”

宋頌撓了撓頭,眼巴巴看着他:“那該怎麽握?”她心裏期待着容離上鈎。

想得正美,“啪”地一聲。

宋頌跳起來:“卧——你怎麽打人!”

容離拇食二指捏着戒尺,那檀木尺子一半在空氣中晃動着,顯示剛才打到了東西的事實。

宋頌抱着自己的手,放在嘴邊不停哈氣,又是氣又是疼:“疼死了。”媽的。

容離垂下眼睑,淡淡道:“食指與拇指相合。”

宋頌瞪着他:“疼。”

容離:“凡有所成就者,必吃得苦中苦,雲小姐若是不願,趁早棄了便是。”

宋頌:“……”

那一下确實疼。

宋頌鼻子都紅了。

她狠狠瞪了容離一眼,一把拿起毛筆,迅速握好,不服氣道:“這樣呢?對了嗎?”

容離掃了眼她的姿勢,拿戒尺的手輕輕動了動,又停了下來。

天闕以為她還得挨一下。那個姿勢……不記打。

宋頌心裏天怒人怨,彈幕瘋狂輸出,怨氣快要沖天了。

就在這時,有什麽冰冰的東西貼上了自己手指,随即是冷中帶苦的味道。

她恍然大悟:這個苦味是藥香,根本不是白桦樹葉子的味道。

想着想着,她覺得不太對,一看自己的手指,驚呆了。

“這樣握。”

容離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離自己很近了。

他的手指将她食指撥動了一下,一觸即離,那冰涼的感覺卻蔓延不去。

宋頌恍恍惚惚:“哦。”

然而等她落下筆,容離身上的氣息更冷了。

宋頌眼巴巴擡頭:“又寫醜了?”

容離抿着唇,盯着她寫的字:“天闕,拿沙袋來。”

“是。”

宋頌心裏有不詳的預感。

她又瞅了眼自己寫的狗爬字,心裏算計着今天撩這把劃不劃算呢?感覺反派撩不太動。

待到玄機将沙袋放在自己眼前,宋頌瞪着容離:“你讓我将這東西綁在手腕上?我不幹!”

捏一支筆就夠累了,再綁那玩意寫字,她又不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

容離:“你腕力不夠,着墨沒有輕重,于書法一途早已荒廢,練不練在你,若是放棄,日後不必再來找我。”

宋頌邁到門口的步子試探性地收了回來。

她擠出個笑容:“不綁那勞什子的玩意不行麽?”

容離定定看着她。

宋頌舉雙手投降,皺着苦瓜臉:“我綁,我這就綁。”

“統子,爸爸犧牲大了去了。”

系統:“……”

半個時辰後,宋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鼻頭上滲出汗珠:“不行了,讓我歇會兒。”

天闕遞給她一塊手帕。

宋頌抓過來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咦?”這個香味——

容離細長手指捏着一卷經書坐在棂窗邊細細研讀,陽光照得他的臉幾近透明,側面看去,輪廓分明,美如神祇,長長的睫毛半垂着,偶爾扇動一下,宋頌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那雙眼睛看過來時冷淡而沉靜的樣子。

她捏着手帕,心裏突然樂了一下。

容離這個人……

她稍稍喘了口氣,容離淡漠的聲音傳來:“接着練。”

宋頌:“……”

等到容離點頭讓她休息,已是一個時辰過去,宋頌“吧唧”癱在地上。

容離蹙眉:“不成體統。”

宋頌湊近:“世子成日裏經書為伴,難道不曾考慮過入仕?”

容離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宋頌心底一跳,懷疑自己是否一時大意神經松懈說了不該說的話。

“雲小姐又如何知道本世子志不在野?”

然而就在她忐忑自己是否踩到了這人敏銳的神經時,卻聽到了這句話。

她愣了一下:“啊?”

原著裏反派是病死的。但在死前,他一直是主角最強大的對手,是主角難以逾越的鴻溝。

所以她才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而現在,聽了容離的話,她想,既然他對那個位子并不執着,那她就當順理成章了。

不用為此愧疚。

她做事從不後悔,走了一步,就要堅持走到底,絕不回頭。

這樣想着,不等系統噴她,她自己先開噴了:“我知道,自私,自己安慰自己,假惺惺。你可以閉嘴了。爸爸不自私怎麽是爸爸呢。”

系統:“哼。”

作者有話說:正常就六點更新叭,有特殊情況再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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