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宋頌雖然回到身體,但是畢竟元氣大傷,眼睛只睜了一下,暈暈乎乎又睡過去了。

待到再次醒來,已是正午時分。

祈年殿裏非常安靜,落針可聞。

她想起身,奈何渾身無力,連動一動胳膊都做不到。

“來人。”她張了張口,喉嚨啞得說不出話來。

“雲小姐。”婢女得了天闕吩咐,緊張得照顧這位小姐,剛出去拿藥的功夫,沒想到人就醒了,頓時慌亂,連忙上前。

宋頌眼角掃了一圈,殿裏冷冷清清,并無他人。

“世子呢?”她問。

“殿下今日去書院授課。”婢女道。

“扶我起來。”

宋頌虛弱地靠在榻上,眼睛微眯着,盯着窗戶裏那顆被劈成兩半的鳳凰樹。

“那是——”她視線指了指樹上那只鳥。

“那個呀,那是世子從雲南帶回來的鳳眼蓮,可漂亮了,還會學人說話!”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那只鳳眼蓮在樹幹上蹦蹦跳跳,長長的鳥喙一張一合:“傻子,傻子!”

“世子很寶貴那只鳥?”她問。

“是啊,聽說這只鳥跟在殿下身邊很多年了呢!”婢女摸了摸手裏藥碗,感覺沒那麽燙了,忙提醒,“雲小姐,藥好了,您該吃藥啦。”

宋頌皺着眉頭看了看藥碗,在侍女期待的目光裏搖了搖頭:“苦。”

侍女急了:“再不喝藥就涼了,蕭公子說了,這藥可厲害了,您趕緊喝吧,喝了身體就好了。”

宋頌閉上眼睛,竟是沉默拒絕。

侍女急得不知所措,雙手捂着藥碗欲言又止。

窗外有人在樹下跳腳,大罵那只鳳眼蓮蠢笨如豬,畜生不如,惹來一陣笑樂。

侍女眼睛一亮,看了看宋頌:“雲小姐?”

宋頌:“不吃。”

侍女伸長脖子往殿外看,迎着熱辣辣的太陽,有個人影走了進來。

她眼睛亮了:“蕭公子!”

蕭亦然嘴裏罵罵咧咧,一把灑金扇扇得嘩啦啦響,看見婢女手中滿滿的藥,暴脾氣立刻上來:“藥怎麽還沒喝?”

婢女焦急地看了看宋頌:“雲小姐,雲小姐……”

蕭亦然扇子“啪”一聲合上,朝婢女揮了揮手:“給我。”

氣呼呼将藥碗端過來,坐到床邊咬牙切齒:“雲大小姐,這藥你吃是不吃?”

宋頌挑眉:“太苦了。”

蕭亦然看着她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冷笑:“苦?你可知這是什麽藥?”

宋頌看着他,臉色慘白,眼神無波無瀾,毫不相讓。

“我中了什麽毒?”

蕭亦然:“自然是要你命的毒,你說你中了毒偏偏跑到燕王府,偏偏還要吃那紫蘇山藥糕,若不是……我還以為你知道自個兒中了毒,故意賴到燕王府身上呢。”

宋頌眼裏迷惑:“什麽意思?”

蕭亦然拿扇子指了指:“藥,本公子花了一早上熬的,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若是你再使大小姐脾氣,我直接給你灌進去。”

宋頌将頭扭過,聲音悶悶的:“我說,太苦,不喝。”

蕭亦然跳腳:“你想找死我不反對,但不能浪費我的藥,你喝不喝?不喝我真灌了。”

宋頌眉頭皺得死緊:“不喝。”

蕭亦然咬牙切齒,眼見藥就要涼了,這一株栝樓煎三次藥,前兩次昨夜已給她灌了下去,最後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功虧一篑。

他看了眼臉色白得不正常的某人,朝旁邊侍女招了招手,指了指雲芷手腕。

侍女為難地看看雲芷。

蕭亦然一瞪眼。

侍女忙心虛點了點頭。

宋頌聞着那股藥味就覺得想吐,渾身虛脫,整個人籠着一層陰翳。

恍惚間,那碗藥被一雙細白的手遞了過來。那雙手陰慘慘的,白得吓人。

她睜大眼睛,天旋地轉。

藥汁渾濁濃稠,腥味撲鼻,朦胧間變成了血紅色,紅得發紫。

她渾身一顫,忙向後退,想用雙手去推,可是一股霸道的力量禁锢着她,全身使不上力氣。

“滾!”

她的心仿佛被一股力量揉捏撕扯着,聲音卡在嗓子裏,喊不出來。

那雙細白的手朝她伸來,捏住她下颚,指尖冰涼陰冷,寒意透過皮膚滲透全身,她忍不住打哆嗦。

碗裏藥汁晃動着向她嘴邊接近。

心裏有個聲音提醒她:不要喝!不要喝!

吵得她腦袋疼得厲害。

她使出全力掙紮扭頭:“滾開!”

“滾!”

侍女見她面色慘白,冷汗滿臉,雙眼緊閉像是怕極了的樣子,渾身掙紮得愈發厲害,不知怎麽竟覺得她有些可憐。

她緊緊摁住手底下不知哪來的力氣這樣掙紮的手腳,求救的目光向蕭公子看去。

蕭亦然眉頭皺緊,心知哪裏不對,只是喂藥迫在眉睫,管不了其它。

他一只手緊緊捏住雲芷下颚,将她嘴巴捏開,另一只手端着藥碗準備灌進去。

婢女看到雲芷連牙齒都在打顫,心下不忍,扭開頭去。

“世,世子?”婢女瞪大眼睛。

容離一只手放到蕭亦然捏着雲芷下颚的手上,一只手将他手裏藥碗拿了過來。

蕭亦然愕然:“藥必須給她灌進去,不然那株栝樓就廢了。”

容離嘴唇緊抿:“我來。”

他皺眉看着明顯靨住的人,伸出手指,封住了她的穴。

只見前一刻還在掙紮的人,這一刻立刻失去意識,不再反抗。

只是,雖然睡過去了,薄薄一層眼睑下眼睛卻還不安地動來動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渾身都在抗拒。

容離坐下,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藥碗遞給婢女:“喂。”

婢女戰戰兢兢接過,舀了一勺,送到雲芷嘴邊,放進她嘴裏。

只是她即使昏睡中仍然抗拒着吃藥,牙齒絲毫不放松,藥汁順着嘴角留下。

侍女眼圈都紅了,忙拿帕子擦了擦。

容離眸子怔了怔,手指稍稍用了力,讓她嘴巴張開。

侍女看見,忙喂了一勺進去。

雲芷喉嚨咽了。

侍女手下動作加快,一勺又一勺,終于将藥全都喂了進去。

待到放下藥碗,頓覺整個人虛脫一般,差點站不住。

連忙端着藥碗出去了。

心想,這嚣張跋扈的雲大小姐,吃個藥竟像是有人在逼她吃毒|藥一般,看那樣子,分明是怕極了。

蕭亦然抱臂看着雲芷将藥吃完,盯着她慘白汗濕的臉若有所思:“不對勁。”

雲芷鬓發早已被汗水浸濕,整個人虛脫一般,仿佛水裏泡過。

她看上去不安極了,眉頭皺緊,嘴唇嗫嚅着,手腳突然地掙一下,随時都要醒過來的樣子。

任誰都能看出這反應絕不僅僅是怕吃藥。

容離起身:“去書房。”

比起雲芷,蕭亦然更關心容離,他這才想起這人今日去書院了,疑惑地看着他:“這個時辰,你不該在書院麽?怎地回來了?”

天闕推開書房門,容離走進去,抿唇:“有事。”

蕭亦然蹙眉,想到什麽,眼睛裏神色懷疑:“你不會是擔心那個丫頭,所以臨時返回了吧?”

容離淡淡看他一眼,直把蕭亦然看得心裏讪讪,深覺自己思想龌龊。

師弟是什麽人,回來肯定有大事。

天闕上前:“世子,蕭公子,屬下已查到近日國公府往映月閣送了東西,這在此前是從未有過的。”

蕭亦然:“你是說,這雲大小姐住的院子,國公府從未送過東西??”

天闕點頭:“是。”

蕭亦然搖着扇子:“可憐的小白菜。”

天闕繼續道:“只是,若有人在這些東西裏下毒,豈不是映月閣所有人都會中毒?就連我都知道,雲小姐對映月閣下人很好,近來更是與她們同桌而食。”

容離薄唇微動:“下毒之人對映月閣了如指掌,毒,下在只有她會吃的東西裏。”

天闕眸子睜大:“長壽面!”

容離背手站在窗邊:“去查淩麗華。”

蕭亦然聽得雲裏霧裏:“你怎地确信是淩麗華下毒?誰知道雲芷會吃長壽面啊,這毒,肯定是映月閣之人所下才對。”

容離淡淡開口:“若沒有料錯,毒,下在餐碗裏。尋常器具,下人或可用,若是不同尋常者,未有主子不用而下人用的道理。”

天闕:“據屬下所查,國公府按例送去映月閣的東西中,确有一套餐具,乃聖上禦賜海外西伊國所貢琺琅餐具,”他想到什麽,“雲小姐昨日長壽面便是用此餐碗所盛!屬下去查時,下人還在議論那碗碎了。”

他道:“屬下這便去拿了那碎片來!”

容離眸子望着鳳眼蓮:“怕是已經找不到了。”

蕭亦然挑眉:“有人毀屍滅跡?”

容離淡淡道:“從十八年前嘉禾公主之死查起吧。”

蕭亦然詫異:“你是懷疑——”

“既是同迦葉根出同源,與舊事有所牽扯未必不可能,淩麗華,十八年前是大長公主伴讀。”

天闕倒抽一口氣。

蕭亦然搖了搖扇子,眯着眼睛:“若先帝去後大長公主不死,朝廷不會立即土崩瓦解,三年混戰絕無可能。若是說皇室中誰人能掌握唯一秘辛,我還真想不出比大長公主更合适的人來。當年,先帝甚至有意将帝位傳于她啊。”

天闕喃喃:“況且,自先帝崩,大長公主卒,迦葉散和月如霜便下落不明,世子當年中毒,線索全無,我們查了這麽多年,始終沒有查到毒從哪裏來,雖然宮裏那位脫不開關系,只是毒确乎非他所有,若是真與淩麗華有關,這個女人未免隐藏太深。”

蕭亦然:“而且,她跟此事牽扯的理由是什麽?當年的燕王府與永昌侯府……”

說着,他想到什麽,向容離看去。

容離淡淡道:“十萬大軍,利益之争罷了。”

作者有話說:算是二合一?捂臉。

明天還是六點~給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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