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醫？

“傳太醫做什麽？”

蘇蘇憤憤地擡起頭，這人也太過分了叭！在乾清宮丢人也就算了，還準備讓她把人丢到太醫院去？

玄烨只以為她是諱疾忌醫，他伸出手捏住了蘇蘇的臉蛋，上下左右瞧了許久，疑惑的皺眉頭：沒有哪裏受傷他呀，那她為什麽聲音聽起來那麽悲憤？

“嗚嗚嗚……”

蘇蘇臉蛋被捏住說不了話，只得嗚嗚嗚着，拿眼睛一個勁兒地瞪着玄烨。

“內弄哈？”

玄烨放下手，語氣奇怪：“朕瞧着，你也沒受傷啊～”

莫非，這又是溫太醫所說的疑心病的又一個沒被發現的症狀：撒謊？

“誰，誰受傷了？”

“你。”

“我什麽時候……”

話音戛然而止，蘇蘇眨眨眼睛，視線在宮裏掃視了一圈，雖然底下的一衆宮女們都低着頭一副我什麽都莫得聽到的模樣，可蘇蘇心裏還是覺得她們內心在瘋狂刷屏吐槽她。

大概出了糗的人心裏都是這個想法吧，明明其實別人壓根就沒有看她一眼……

蘇蘇委屈巴巴的吸吸鼻子，看向旁邊已經穩穩當當坐回原位的玄烨。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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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連眼皮也不曾擡一下抽出剛才禮部尚書的奏折，批了一個可後将它合起來放在了另一頭。

他算是看出來了，有那麽一雙靈動的眼睛，也不見她有什麽委屈的淚水落下，這哪裏有半點受傷了的樣子？

看來這次讓梁九功白跑一趟了。

“皇上～”

蘇蘇慢慢靠近玄烨，超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我剛剛喊我的臉，不是因為我的臉受傷了，而是我覺得剛才摔倒有點丢臉，就是很丢人的意思是，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摔倒，都怪那裏有個臺階……”

呼吸說話間帶來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玄烨耳朵動了動，蹙着眉頭擡手将人推遠了一點，“怪臺階做什麽？”

“怪你自己不長眼睛！”

“對，對！皇上說的對，都怪我自己不長眼睛～嘿嘿～”

玄烨奇怪的望了一眼蘇蘇，笑得這麽開心，絕對有所求。

“說吧，找朕什麽事兒？”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

蘇蘇張開的嘴巴在空氣中凝固成一個O型。

“是什麽？”

“對啊，是什麽來着？”煩躁的跺跺腳，蘇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記來時的目的了。

她本來要說什麽來着？

“……”

玄烨無語凝噎：“到底說不說？朕還忙着呢，一會兒就要去無逸齋。”

“不是，”蘇蘇有些沮喪的低下頭，神情低落：“皇上，不是我不說，而是我剛才摔了那麽一下，給摔忘掉了，我不記得自己剛找你是為什麽了……”

“你別急，你讓我再想想啊～”

“……”

摔忘掉？

這都是些什麽騷操作啊～

“坐那兒慢慢想去！”

玄烨一甩衣袖，給蘇蘇指出了臺階下放置了桌椅的地方。

他的語氣實在不怎麽好，蘇蘇也只是聳了聳肩，就萬分乖覺的下了臺階乖巧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思考她剛才到底準備說什麽事情來着？

唔～心裏總覺得自己其實還忘記了什麽事來着～

哎呀算了不管那些有的沒的了，她還是好好想想她剛才到底是準備過來做什麽來着～

玄烨将視線從桌上的奏折移到蘇蘇蘇蘇的側顏上好一會兒，見她一直就這麽随意的坐着：托着下巴。雙腿随意的交叉着，這很不合體統，他應該出聲訓斥的。

可是，玄烨嘴巴張了張，終是沒有說什麽，默默收回了視線，将精力沉入到面前這一沓奏折中來。

她真的變了，不再是以前記憶中那個輕輕抿着嘴唇笑得矜持而優雅的烏雅氏，不再是那個會用很深情的眼神一直注視着他的烏雅氏。

現在的她，笑得開心時會露出潔白的牙齒，那個模樣真的很蠢，可是卻莫名的讓自己心裏踏實。

自從5歲那年從莊外回到皇宮，從8歲登基那年到現在這二十年間，他已經很少從別人的臉上看到那種發自肺腑的笑容。

似乎在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學會了僞裝，為自己穿上一層皮，向自己展現出她最美的一面。

他對此似乎也樂在其中，他也似乎很喜歡他的女人用那種深情的眼神注視着他，那種仿佛這世間只有他一個人的眼神最初讓他也很是心動。

但慢慢地，慢慢地，當他所有的枕邊人都開始用那種深情卻又單一的眼神看着他，他便慢慢地厭倦了，但他什麽也不會說。

因為他原本也不需要說些什麽。

在烏雅氏懷着六阿哥的時候，在那個時候，他的心裏，烏雅氏的位置要比後宮那些人高很多，甚至于在六阿哥出生後，他去了永和宮很多次。

每一次烏雅氏都會用那種深情的注視着他，但那似乎并沒有以前讓自己那般心動了。

他又去了長春宮，看着佟氏眼裏不加掩飾的嫉恨與怒氣，他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他的皇阿瑪是深情的，給了孝獻皇後（董鄂氏）所有的愛與別人奮鬥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榮譽。

但他的皇阿瑪也是薄情的，因為他到現在也無法讓自己忘記曾經額娘眼裏不加掩飾的哀傷與悲切。

眼睜睜看着額娘撒手人寰的那一刻，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像他皇阿瑪那般将一生的愛全部給一個女人。

獨寵後宮一人，總是要讓他額外付出一些代價，他的皇阿瑪願意，他卻是不願意的。

擊敗鳌拜那一刻，親自掌握政權那一瞬，他就知道自己這一生所追求的東西：權利。

愛美人不愛江山？呵～那是他，從未擁有過江山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後宮在他的眼裏不是可以讓自己放松休息的溫柔鄉，只有在乾清宮處理政事時才會讓他的心裏有一時的平靜。

他們說自己深愛孝誠皇後，然後宮裏就突然多了許多與孝誠皇後相似的面目，他沒有表态，也确實如那些背後的人所想對這些相似之人加以寵幸，而後這些也許懵懂不知，也許心機深沉的女人被他輕易地尋出了一些錯處扔進了冷宮。

他們說自己最喜歡便最喜歡罷，人死如燈滅，他也不介意讓孝誠皇後的頭上頂着自己一生最愛的光環。

因為至始至終，他都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那些人以為自己會跟皇阿瑪一樣因為女人就昏了頭腦而做出有損權利的事情嗎？

如果真的那樣想自己，那未免也太過愚蠢罷。

後宮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地方在于他的子嗣。

他在皇宮裏最樂意的待的地方除了乾清宮便是無逸齋，那會讓自己産生一種極強的滿足感，就像得知三藩終于被擺平時心裏湧現出來的得意。

兒子們的優秀也讓他心中無比驕傲。

他喜歡這種感覺，但這種感覺不是後宮中的女人可以帶給他的。

寵幸烏雅氏這個決定最初只是因為佟氏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對于額娘的同族人，他總是多了那麽幾分寬容的，再加上烏雅氏也确實漂亮，他便沒有多少猶豫。

作為一個英明的皇帝，他是忙碌的。

寵幸完之後就聽烏雅氏懷了身孕他便不再關注這件事情，直到那次在夜晚偶然瞧見她一個人在牆角處因為胤禛而默默抹着眼淚，他心裏微動，便再次寵幸了烏雅氏。

他心裏清楚烏雅氏也許只是借着孩子的由頭來獲得自己的寵愛，但他還是那麽做了，因為額娘的緣故，他對那些喜歡自己的孩子對自己孩子好的女人充滿好感。

而後，烏雅氏受封為德嫔。

再然後，她竟然又懷上了。

他此時也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當時存着什麽樣的心思，也許是無意，也許是試探，他給剛生下來的六阿哥起名為胤祚。

祚：福，賜福。這是他給後宮所有人給出的解釋，但毫無疑問，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祚的第二個意思：皇位。

他們也許都在猜測，他給六阿哥起這個名字到底是想做什麽呢？就連太子那幾天也坐立不安，但比起那些背後使勁兒的人，太子他直接過來問了自己 ，這讓他對太子很是滿意。

他很少做出改變自己決定的事情，确立太子是一件，胤祚的名字也是一件，就算朝堂後宮的人心裏不滿又如何，敢逼着他改嗎？

怕不是飄了啊～

他做的決定，不需要別人質疑。不服？憋着就行。

但現在，事情似乎出現了那麽一點變數。

烏雅氏她，偏離了自己對她原本的認知。

他到現在還記得當他賜名為胤祚時，烏雅氏的欣喜。

當梁九功宣旨可以特別允許烏雅氏撫養六阿哥時，她的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興奮。

她那日很是開心，原本性格腼腆溫柔的她對自己很是熱情，對自己更是表達了許多次愛意。

可是他心裏卻是涼的不行，他在想，這些後宮的女人，她們到底愛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權勢？

沒有人會回答他這個問題，而且他也永遠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疑心病？

若不是他特意查過，怕是差點就以為這是烏雅氏和溫太醫聯手想要做些什麽事情。

疑心病他是相信的，但是烏雅氏她究竟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确着實有待商榷。

不過，到底是不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面前這個人，對他的孩子沒有任何惡意，甚至是喜歡的不行。

這樣，就夠了。

而且，他對于現在這個烏雅氏，興趣可是很大呢～

在這偌大的無聊的皇宮，終于出現一個有意思的人了……

“烏雅氏……”

玄烨輕輕出聲。

蘇蘇疑惑的轉過頭：“嗯？”

“想起來了嗎？”

“沒，還沒有……哈哈……”蘇蘇尴尬的撓撓耳朵，笑容裏滿是苦澀。

哎，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她的腦子怎麽這麽不争氣呀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