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害死人了

老村長一輩子沒讀過書,卻從生活中總結了一條很有用的真理。

遇到事情,該動拳頭的時候得動拳頭,但該講道理的時候也要有人去講這個理,如此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所以他一邊安排人去動拳頭,一邊就去找人講理了。

只是一片兵慌馬亂之中,沒人留意到,有一個小不點趁人不備,從竹筐裏悄悄冒出頭來,又順着車輪小心翼翼的爬下車,然後對那匹看到他的大公馬,嚴肅的在唇間豎起了食指。

噓!

大公馬歪着腦袋,似是在沉思,可在小不點從兜裏掏出顆糖來之後,它歡快的伸舌卷了去,就低頭不言也不語了。

小不點很滿意,摸摸聽話的大公馬,借着夜色的掩護,悄悄跟上了去打架的小分隊。

反正他人小腿短跑得慢,就算是給這群大人發現,可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也只會認為是本村的孩子,萬萬不會想到是自家村裏的小熟人。

于是,就帶着他一起來到了吳家。

吳老四很高興。

這可以從他一直笑得舍不得合攏的嘴上得知,也可以他出生至今,第一回拿鹽涮過的牙上得知。

雖然牙齒還是那麽黃,上面還沾着些鹽粒,但那樣的鹹,嘗到吳老四的嘴裏,也是格外的喜氣。

正一正胸前的大紅花,吳老四盡量昂首挺胸的走向他帶鎖的新房,如果忽略掉他同手同腳的怪模樣,倒是甚有幾分男兒氣概。

只是,當他掏出鑰匙,剛擰開鎖頭的時候,咣地一聲,家中那不太結實的大門就給人踹開了,還徑直倒了。

而一夥兇神惡煞的家夥沖進他家,上來就掀翻了屋中那唯一一桌酒席,提着他的衣領就問,“你搶來的人呢?”

吳老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可眼神卻不自覺的瞟向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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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看,他卻是大驚失色!

……

吳家溝以姓得名,吳是絕對的大姓。

現任村長吳長生,去年才接了老爹的班。他倒是年輕,不過四十開外,正是年富力強能幹事的時候。

吳老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搶了人回來,這麽大的事情,要說他不知道,那他這個村長就白當了。尤其,那搶的還是對本地百姓有恩的葉家官人的閨女。

原本,按他的意思,是要把吳老四狠抽一頓,然後把人送回去的。

可他爹,前任村長吳大發卻想得更多。

“吳老四那樣一樣蠢貨,他怎麽生得出膽子,做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咱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吳長生不是笨人,頓時就明白過來,“即便是葉家丫頭跟陶家有仇,可也不能拿咱們村的人當刀子。回頭這要鬧起來,人家不得戳咱們吳家溝的脊梁骨?”

吳大發卻道,“天真!那陶家財大勢大,當年葉大官人走了還不到一年,陶家就能把他女兒押到水塘裏去。當時這麽多鄉親,有誰敢出來說話了?讓吳老四做成了這件事,說不定還是救了葉家丫頭一命。只要她安安生生跟着吳老四過日子,那陶家未必就容不下她。咱們到時再幫襯着些,也就完了。”

吳長生不悅道,“爹您怎麽越老越怕事了?這樣欺負人,你讓人家丫頭怎麽安生過日子?”

吳大發不高興了,“怎麽?你還跟你爹吹胡子瞪眼睛了?哼,別看你如今是村長,可這件事我說不能管,就不能管!”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回過頭,吳大發怕大兒出去惹事,親自拿了鎖,把他鎖在屋裏了。

等到吳老四給兩個哥哥帶着,來喝村長爺倆去喝喜酒,吳大發便派新過門的孫媳婦,翠姑出面拒絕了。只說是吳長生出門辦事去了,他身子不好,也不能走動。

吳老四沒多想,但他兩個哥哥卻是心裏明白,只怕村長不想管這件糟心事。

但畢竟弟弟已經做成了此事,他們又沒本事幫他讨媳婦,故此也不好十分相勸,只能回去幫忙,只望那葉家丫頭是個認命的,肯聽話才好。

而這頭,等到吳老四家的鞭炮一響,吳大發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寧。

又見朱長富帶人找上門來,翠姑不認得,還拿着之前的話去堵人,卻是忽悠不住了。

朱長富冷哼道,“我記得吳大發那小子比我還小一歲,往日見了我,還管我叫一聲哥。我如今這麽大歲數,還瘸着條腿,大半夜的灌了一肚子冷風,找到你家門上來。別說他睡了,他就是死了,也沒有攔着不讓我見的道理!”

吳大發在後屋聽得慚愧,趕緊出來打圓場,“喲,老哥哥怎麽來了?快進屋坐,倒好茶來!”

朱長富給他面子,随他進了屋,卻是不肯與他虛扯。

“你甭跟我套近乎,我又不是來喝茶吃點心的。說吧,放不放人,給個準話!”

看朱長富如此态度,吳大發也裝不下去了。

“老哥哥是個明白人,我也不跟你扯虛的。有件事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他略頓了頓,吩咐來上茶的翠姑去把門關上,這才透出一個消息,“朝廷,又要征兵了。”

什麽?

朱長富心中一沉,“難道又要打仗了?”

西秦民間分為農戶和軍戶,平時雖一樣種田,但若是征兵,卻多從那些分了好田的軍戶裏征。除非是要打仗,人手不夠,才會從朱長富他們這些農戶裏征。

吳大發苦笑,“要不要打仗我是不知,但要征兵的消息卻有五六分。如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我難道就老到連個吳老四也不敢管了?”

朱長富明白了。

因還要兼顧種糧,所以從農戶裏征兵,歷來是給出一定名額,由各村攤派。

而這樣一來,每個村子跟縣衙的關系,就至關重要了。

陶家是本地大戶,有錢有勢,自然跟縣衙交好。而葉秋得罪了陶家,這個時候誰如果出面保她,豈不就是跟陶家作對?

所以不管吳老四搶親之舉,是誰在後頭撺掇,吳大發都不能讓兒子去淌這趟渾水。否則上頭的筆一勾,給他們村多攤上幾個,又或者幹脆硬派到他家來,那不是生生要讓自家子弟去送死嗎?

“爹,如果是為了這個,那咱們更不能不管了!”

不知何時,被放了出來,又聽到大半的吳長生走了進來,一臉的義憤,“如果讓鄉親們知道,咱們因為怕當兵,就眼看着一個弱女子,在咱們家門口被人欺負也不吭聲,這有意思麽?”

吳大發又氣又急,還有幾分窘,說話也急了,“那眼睜睜的看着自家兄弟去死,就有意思了?上一回征兵,陶家那麽能耐,也因為不知怎麽得罪了那征兵的頭領,硬是連自家親兒也沒保住。那陶家二少都走了三年多了,至今也沒個信兒回來。他們家還算是有門道的都這樣,咱們的人去了,還能有個囫囵回來的?”

再橫兒子一眼,吳大發半是罵他,半是說給朱長富聽,“你腦子一熱就要當英雄,可你想過沒有,真等到征兵的事情派下來,你要派誰去?誰家沒個難處,沒有父母妻兒?一個頂梁柱倒了,禍害的不止一個,還有身後的一大家子!”

吳長生噎住了。

連朱長富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軍戶子弟從軍,家中多半有祖輩傳下來的兵器铠甲,還有家傳的武藝絕學,軍中也會将他們精編,做為精銳之師。

而他們這些農戶子弟從軍,卻只有一身布衣,赤手空拳,送到戰場上,基本都是做炮灰的命。想要等到服完兵役回來,那幾乎是萬中無一的幸運。

吳大發嘆了口氣,“老哥哥,你怪我吧。我是真的老了,不想再惹那麽多的是非,只想着能多保住一家人,就保住一家人。那吳老四的事,我既沒幫他,也就不會管他。你們若是要人,就自去找他吧。”

話已至此,朱長富也無話可說。

正要帶人離開,卻見之前派出去的打架小分隊,橫眉怒目的押着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吳老四過來了。

這是怎麽了?

一進門,吳老四就哭喪着臉道,“你們如今打我也沒用,我真不知道人上哪兒去了。我明明把她綁在屋子裏的,可誰知道她就跑了?”

“你哄誰呢?”連升明顯不信,人是在他手上丢的,他比誰都想把人找回來,“你都說了,把她綁了,那她一個弱女子,能怎麽解開繩索跑掉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那鎖是我當着你們面打開的,我要知道能這樣麽?”

吳老四只覺倒黴透頂,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早聽王婆子之言,把生米煮成熟飯了。

方才歡歡喜喜的點上爆竹,想要拜堂,沒想到仙人村的人就趕來了。把他辛辛苦苦布置的喜堂砸個稀爛不說,最要命的是,那新娘子也不翼而飛了。

他們管他要人,他該管誰要去?

朱長富和吳大發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吼出句話。

“快去找啊!”

如果葉秋被吳老四搶親,還可以說是他們兩個村子之間的內部矛盾,管不管還有得一說。但如果葉秋因此,出了更大的意外,那就是他們兩個村子永遠洗不掉的污點了。

葉秋的爹對當地有大恩。

吳家溝害了人是該罵,可仙人村護不住人,也一樣的臉上無光。

要是陶家想借由此事,借機害掉葉秋的性命,那可真是害死他們兩村人了!

不顧自己的瘸腳走進夜色裏,這樣的冷天,朱長富卻是生生急出滿頭大汗。

而此時,沒有人知道,有個小小的人兒,已經跑到吳老四家向陽的後山上,也在找人。

山腳下的屋子,他也跟去看過了,可只一眼,他就知道那裏沒有人。

那他娘呢?他娘在哪兒?

小劇場:

地瓜:我麻麻去哪兒了?

作者:不告訴你。

老村長:你這樣欺負小孩子好嗎?

仙人村,吳家溝衆村民:說個毛啊,揍她!

作者:哎哎,揍人請用推薦票,板磚不道德!鞋子更不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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