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節下課鈴打過後,他走進教室,滿臉的生無可戀
位置在最後一排,慕夏鑽到自己的座位裏,趁全班還沒反應過來,擡手脫了校服襯衫把腦袋裹了個嚴嚴實實——慘絕人寰,不敢見天日。
講臺上預備第二節連堂的數學老師被幾個學生圍着問題目,其他人埋頭寫着剛布置的練習題。整間教室彌漫一股肅殺之氣,而在這氣場中,他擡頭前面的游弋,此人還在睡覺,頗有點“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巍然”的高人氣度。
後頸上被剃過的頭發短茬兒似乎在告知慕夏一個被他忽略的事實:游弋昨天恐怕和他早上一樣,被拉到校門外的理發店,慘遭剃頭。
怪不得早上遲到了,一整天都跟吃了火|藥似的陰晴不定。
慕夏的手伸進襯衫裏,撸了把自己的後腦勺,紮手的感覺不太舒服,也很陌生——他足足有十年沒剃過寸頭了。
但為什麽游弋就能自在地頂着這麽難看的發型橫沖直撞呢?甚至還有一絲帥氣?
慕夏哀怨地趴在課桌上,班上他認識的人不多,前面那個傻逼姑且不論,許文科在問題目,林戰在寫作業,除此之外他看所有人都一樣。
電風扇吹起來有點涼,慕夏捂在校服裏,心情非常差。
他縱橫各大學校多少年,還從未因為儀容儀表被當成典型整頓,平心而論他頭發不算長,但恰好撞在了槍口上。二郎神多半和他班主任招財貓有點過節,昨天清理了游弋一個刺頭還不夠,今天抓住一個,又是下馬威。
出門沒看黃歷,慕夏有氣無力地掀了襯衫,露出顆發型猶如狗啃的腦袋,哀怨地開始聽課,喪得連随手塗鴉的心情都沒了。
六班的數學老師姓王,臨近退休的年紀了,因為深受同學愛戴,至今還活躍在三尺講臺上。王老師平時熱愛太極拳,講課慢條斯理邏輯清晰,最重要的是,他從不苛責上課睡覺的同學,雖然數學難熬,到底多了一絲安慰。
前排的游弋撐起身,随手扒拉了一本練習冊翻開,狀似認真聽講,但不時小雞啄米似的一點頭暴露了此人真正的狀态。
“無趣。”慕夏想,埋頭看起數學書。
坐标系與方程式來回在眼前晃悠,他心不在焉,渾渾噩噩地耗過了幾個課時。午飯在食堂解決,走在路上覺得所有人都在偷看剪壞了的頭發,慕夏回到宿舍躺平,下午不太想去上課了,他翻了個身,喊林戰。
上鋪坐着翻書的少年顯然沒打算睡,擡頭應他:“哎,怎麽了?”
他們宿舍所有人都不打算睡午覺似的,游弋沒回來,不知道去哪浪了,許文科倒是回了一趟,很快拿了本書又出去,據說是要到圖書館打發時間。
慕夏側躺着說:“下午什麽課啊?”
林戰想了想,回答他:“歷史地理體育,最後還有節自習。”
慕夏捂着頭呻|吟了一聲,在連續幾天的忙碌和不在狀态後,總算接受了他是來上學而不是混日子的事實。如果全是無關緊要的課那他不去就行了,但他忽略了一點,既然已經到高二,能排在課表上的就絕不會是“多餘”。
“你不舒服嗎?”林戰貼心地問,“要是生病了得跟班主任說,開張假條去校醫務室拿藥,有醫生證明才能缺課。”
慕夏:“我有點不舒服。”
林戰:“啊?”
慕夏:“我覺得自己快死了。”
說罷他直挺挺地一躺屍,把涼被拉上遮住臉只露出腳踝以下。這姿勢活生生地讓宿舍有了太平間的氛圍,林戰忍俊不禁,搖搖頭繼續看書,末了不忘提醒:“上課我喊你。”
涼被下傳來慕夏甕聲甕氣的說話聲:“別,屍體不需要上課。”
“別鬧。”林戰說完便不再理他了。
暑熱還未褪盡的秋日午後,宿舍天花板懸挂的電風扇嗡嗡轉,水磨石地面上搖晃着幾點形狀不規則的光斑。偶爾有腳步聲,還有更遠一些的地方傳來的,宿舍阿姨在樓下互相交談時的笑聲。
涼被下悶着連呼吸都平緩得多,他在意識海裏浮沉,不知道是否真的睡了過去,尖銳的起床鈴打響時,慕夏一翻身坐起來。
游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了宿舍,慕夏坐起身時他正靠着床鋪的梯子玩手機。
他的眉毛皺在一起,側臉被從窗簾縫裏透進的陽光勾勒出一圈不算利落的輪廓,毛茸茸的,像用畫筆抹了點暖色,整個人都溫柔許多。
慕夏就這麽望着他,腦子不太清醒,半晌都沒挪開視線。興許他的目光過于赤|裸,游弋很快看了過來,逆光時他的眼睛尤其亮。
“不上課啊?”游弋說,口氣有點沖,但好像沒把二人早晨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整理衣服披上校服的白襯衣。游弋仿佛有意等他一般,慕夏前腳出門,他後腳帶上門跟過去。
并肩時慕夏發覺游弋穿得是整齊的校服,但不是襯衫那套,反而是一件T恤和運動褲,好似是老校服了。
這歸功于二中那位新校長,走馬上任後大手一揮,給每個學生的夏季、秋季校服都各自添了一套正裝,用于集會和活動穿。夏天的男裝是襯衫長褲,女裝則是及膝裙,而秋裝就是很正式的西服式校服——不過看貼吧的反饋大部分同學都覺得麻煩。
游弋穿的是以前那套運動裝,顯得人精神。
這一套看着簡單舒服的校服慕夏暫且沒有,他初來乍到,沒趕上時候,學校比着身高給他發了套襯衫和秋天的麻袋校服,至于其他兩套——尤其是量體裁衣程序繁瑣的正裝——還要等新生訂制時一起。
校道上往教學樓走的人群密密麻麻,好似所有人都趕在這十分鐘去上課,明明還沒到該着急的點。
慕夏偷偷瞥了眼游弋和自己的身高,然後在心裏點了個贊:“很好慕夏同學,這麽多年牛奶鈣片沒白吃白喝,比他高,yes!”
若他說出來心中所想,林戰又恰好在旁邊,估計會拖長了聲音嘆息:“也不知道貪這兩三公分幹嗎。”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主動說話,氣氛卻稍有緩和。
摩肩接踵談不上,被人群包圍的感覺也不算太好,再加上旁邊有個忽冷忽熱的炸毛怪,慕夏說話也不是,不說話又憋得慌。
好容易走到教室游弋還是他前桌,對方往座位上一坐,半晌轉過來,欲言又止。
慕夏給他面子,單手撐着腮幫,沒好氣地說:“幹什麽?”
游弋表情扭曲好像在拼命忍耐什麽,擠眉弄眼良久,指了指慕夏的腦袋說:“你頭發是不是外面10塊錢剪的?”
空氣仿佛凝滞一刻,慕夏抄起桌上的歷史必修三給游弋砸了過去,對方哈哈大笑地轉過了頭,聲音爽朗得慕夏黑了臉。
“我竟然覺得他還有救!”他沉痛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板寸二人組(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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