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活該燒死
“你瘋了?!快點出來!”
江清遠依舊保持着原本的樣子坐在那, 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就像是聽不見他的喊聲一樣。
“聽見我說話沒有, 你想死嗎!!”
對方還是沒有給出一絲一毫反應, 這讓他心下一沉,知道不管是自己還是林湘芙都還是沒有料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們都認為江清遠讨厭火,卻都沒想到不只是讨厭, 而是恐懼。
這是典型的陷入極度恐懼之後的自我封閉狀态,大腦通過這種方式來進行自我保護,拒絕繼續接受來自于外界的信息。
本來這只是一次性質勉強算比較單純的出行,但唐曜昀沒有料到江清遠會被自己牽連而陷入這麽極端危險的處境。
他閉了閉眼, 讓自己保持住冷靜, 然後在房間裏僅剩的空間中找了一圈, 沒找到任何幫得上忙的工具, 便幹脆地轉身回到倒下的櫃子邊緣,從靠近牆壁的地方跳了進去。
火焰已經讓牆壁都帶上了高溫, 即使唐曜昀已經盡量挑選了火勢相對較弱的地方,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瞬小腿被火焰炙烤的痛感。
進入到江清遠所在的這一塊角落,他徑自将呆坐在那的人強行拉起來, 然後也不期待對方給出什麽反應, 直接彎腰把人扛在了肩上, 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實在讓他有點吃不消。
耳邊能聽到木料燃燒發出的聲響,這個位置離門口很近, 再耽擱下去外面的火勢蔓延進來就糟了, 所以唐曜昀也沒有任何準備的空閑, 剛一把人扛起來就咬牙再次從牆邊跳出了這個小角落。
身上還帶着另一個人,這讓他跳起的高度比來時低了不少,火舌直接舔到了他的長褲,褲子從最下面開始燃燒起來,與此同時他也因重心不穩而重重摔倒在了地上,還被一起摔下來的江清遠壓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下意識倒吸一口氣又被空氣中的濃煙嗆得咳嗽不止。
直到淩晨沒有睡覺,又是喝酒又是被打暈,身體狀态本就不太好,這一下唐曜昀更是感覺眼前發黑,腦袋暈得厲害,要不是小腿傳來劇烈的灼痛感恐怕一時半會都回不過神。
勉強用一張掉在地上的軟墊撲滅了褲子上的火苗,唐曜昀也沒心情去查看燒傷的情況,費力地站起身拖着江清遠遠離了門口,來到已經碎裂的窗戶旁呼吸了一口還算幹淨一點的空氣。
不是不想從窗戶逃離,但這裏足足有四五層樓的高度,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就跳下去可能也不過是死得更快一些而已,只能期望有人發現這裏的災情并報警,并且寄希望于美國消防員的效率足夠高。
感覺暈眩的頭腦稍微清醒了點,他便放任江清遠愣愣地坐在窗邊,自己又去房間的另一側撿了掉在地上的小半瓶礦泉水——不知道在這裏扔了多久,應該是已經不能喝了,但總歸聊勝于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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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這點水沖洗一下燒傷和潤濕布料之間猶豫了一下,唐曜昀還是從自己的衣服上用力撕下了一大塊布,把那點少得可憐的水全都倒在上面使其濕潤,然後便回到窗邊,用濕潤的布料捂住江清遠的口鼻。
一個失去正常思維能力的人是不會控制自己的呼吸的,他不希望自己費力扛出來的人沒過多久就被濃煙嗆得休克。
接觸的同時,他感覺到對方隐隐在發抖,即使眼裏看到的一切都因失去鏡片而變得模糊,他也依然能注意到江清遠雙眼依舊沒有焦距,那張本來俊俏到過于張揚的臉也蹭上了黑色的灰塵,整個人看起來既可憐又狼狽。
“江清遠,冷靜一點聽我說,沒什麽可怕的。”他放緩了自己已經變得沙啞的聲音,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調在江清遠耳邊輕聲說着,一只胳膊緊緊地抱着對方,“你不需要害怕,你不是獨自一人,也不是無所依靠,我在這裏,我會讓你安全地離開這裏。”
自言自語似的說着話,唐曜昀自己的聲音也非常虛弱,時不時還會被煙霧嗆得咳個不停,但那依舊鎮定冷靜的語調卻能給人莫可名狀的安全感:“還記得你給我起的外號嗎?那你就是第一個被公主保護的騎士了,童話裏的公主永遠能解決一切難題,所以你不會有事。”
“童話故事”江清遠的聲音細小到幾乎要被木料燃燒的噼啪聲覆蓋住,而且顫抖得厲害,像是帶了哭腔一樣,“都是假的”
唐曜昀:“”像這種神志不清了還能無意識拆臺的賤人就活該燒死。
他鎮定地繼續扯下去:“我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別管那些不重要的,現在我在你旁邊,所以聽我的就夠了。”
感覺到江清遠的情緒像是稍微有所緩和,他姑且松了口氣,總算能夠收起這樣溫柔可親的語氣,重新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強勢而不容置疑:“我不管你以前經歷過什麽,現在全都把它們忘了。你不是想跟我談戀愛嗎?你不是想上我嗎?那就給我把頭擡起來看着我,這點膽子都沒有還敢白日做夢?”
也許是真的聽進了他說的話,江清遠動作遲緩地擡起頭,望着他的眼神依然缺乏神采,但多少還是給出了反應,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
屋裏的火已經越燒越旺,撲面而來的熱浪讓唐曜昀身上全是汗水,濃煙也嗆得人幾乎說不出話,但他還是堅持用濕布料捂着江清遠的口鼻,也盡量讓自己保持與對方的交流,即使嗓子已經嘶啞得完全聽不出本音。
“咳咳你的貓一直纏着sweet咳、還給溫涼添了很多麻煩,回去後記得給寄養費,咳咳咳”
興許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太過難受,江清遠也終于給出了繼拆臺之後的第二次回應:“別說話了。”一邊說着,他一邊緩緩擡起手臂緊緊地抱住唐曜昀的腰身。
其實唐曜昀是真的不想說話,因為現在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狀态良好,別提說話,就連保持頭腦清醒的狀态都已經算是靠着意志力在強撐。
被火焰烤得滾燙發紅的房間,像是要沸騰起來的空氣,厚重到讓人無法呼吸的煙塵,這一切都和記憶力那個景象近乎完美地重疊在一起,江清遠恍惚間幾乎以為自己是再次夢到了那段時間。他聽見耳邊充斥着嘈雜刺耳的尖叫聲,鼻翼間彌漫着混雜惡臭的焦糊味,但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走的,所以他就僅僅是漠然地坐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這樣的錯覺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被打破,他聽見有人在耳邊喊着自己的名字,不停地說着什麽。這本來是不應該存在的,但是那聲音聽起來很耳熟,語調卻又非常陌生,那樣溫和得讓人無法适應的語氣莫名令人動容。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懷着這樣古怪的念頭,江清遠反駁了對方關于“童話”的論調,不但是單純的辯駁,同時也是強調給他自己聽的。
在唐曜昀撤去了那溫和的語調之後,江清遠也很快就想起了這個聲音——原來是他的小公主啊。
火真是非常讓人讨厭的東西,但如果是像這樣抱在一起然後被燒成無法分離的灰燼的話,好像也還不錯。
“轟隆”
這棟樓已經太過老舊,在火焰的灼燒下有些地方的天花板已經開始塌陷,火焰也已經迫近了距離他們很近的位置,幾乎真正是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唐曜昀才終于聽見了消防車的急鳴聲。
他把旁邊的空塑料瓶從窗口扔下以确保消防員能馬上意識到這裏有人,用一只手撐住窗框以支撐着自己,困難地睜着被濃煙熏得刺痛的眼睛緊緊盯着樓下消防員們的動作,本就不甚清晰的視野變得更加模糊,讓他根本看不清那些細微的動作,只能聽見那些人用擴音器向這邊喊着些什麽。
唐曜昀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注意他們說了些什麽,但猜也猜得到無非是讓他保持冷靜,他們馬上就鋪設好消防氣墊。
生理性的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湧出,他幾乎這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只能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以保持清醒,然後在聽見消防員的呼喊後,啞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對江清遠說:“閉上眼睛。”
說話的同時,他徑自擡起手半強制地蓋住了江清遠的眼睛迫使對方閉眼,在确定對方已經閉了眼之後,才像江清遠之前做過的那樣,彎下腰一把從他的腿彎處把人撈起,趁着他作出反應之前一鼓作氣把人從窗口扔了下去。
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的瞬間江清遠便條件反射地睜開眼并抓住了唐曜昀的衣袖,但布料從手心裏脫離也僅僅是眨眼之間的事。他愣愣地睜着眼,感覺這一秒鐘像是被無限度地放慢了,他清楚地看見唐曜昀的手臂被窗沿沒有完全脫落的碎玻璃刺破,甚至連不知何時被火燎得有些彎曲焦糊的發尾都看得真切,而自己的手和對方的距離似乎也僅僅只有半個指節的長度,但這短短的一段距離卻在緩慢地延長,直到那張在濃煙與火焰中仍然非常好看的臉因角度問題而徹底被窗臺遮擋住。
心口的某個地方像是突然間被挖空了一樣。
不顧雙手和胳膊都被碎玻璃紮得流血不止,唐曜昀盡力抓着窗臺探出上身緊緊盯着樓下的情況,在确定消防人員已經将江清遠從消防氣墊上帶離之後,才爬上窗臺從窗口跳下。
在有了消防氣墊的情況下,這樣的墜落高度不算危險,但也許是身體已經太過于疲憊,在落到氣墊上的時候他還是因為下墜的沖擊力而失去了意識。
因此唐曜昀也并沒有看見,原本僵硬得像不會對外界做出反應的人偶般的江清遠瘋了似的掙脫開身邊的消防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到他身邊,粗暴地推開他身邊的消防員,卻又手足無措地跪在氣墊上,不敢觸碰看起來極為虛弱的他。
江清遠拒絕消防人員的幫助,也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唐曜昀身邊,一直到一個心急如焚的黑人消防員揪着他的領子大吼“你想讓他死在這裏嗎”才不再動作。
他失魂落魄地任由周圍那些人用擔架把唐曜昀擡走,也沒再拒絕身邊來攙扶的人,只是視線一直不曾從唐曜昀身上挪開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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