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心結（一）

“我……”蘇铮恍然如在夢中, 一向機靈的他面對眼前這匪夷所思的情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且他不光震驚，還被莊心誠吓着了。

他從沒見過莊心誠氣成這樣，那雙眸通紅、咬牙切齒的模樣，簡直像要把他吃了。

他怔愣了剎那，然後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

莊心誠大概以為他躲這一下是心虛的表現, 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燒，他抓住蘇铮的胳膊把他拖進了門。

盛怒之下用的力氣有點大，蘇铮吃痛, 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呲牙咧嘴地喊道：“疼疼，小叔，你先放開, 聽我說！”

然而莊心誠就像失去了理智一樣，他這些年的涵養仿佛都在這一刻消耗殆盡了, 他抓住蘇铮把他抵在了牆上，手臂卡住蘇铮的脖子，蘇铮出自本能縮頭，他覺得莊心誠下一刻很有可能打他一巴掌。

莊心誠沒打他, 但用了幾乎是咆哮的聲音喊道：“你要說什麽？！我跟我說過多少次了，離趙開遠點，你就是不聽，非要和他糾纏不清！十萬塊錢加一個男主, 你就能把自己賣給他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蘇铮又急又氣又委屈，莊心誠這幾句話戳得他心窩子疼，為什麽小叔這麽激動，連一點解釋的時間都不願意給他？

然而顧不上這麽多，一個當下的巨大疑問讓蘇铮沖口喊了回去：“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知道的？”還連所有細節都知道！

莊心誠另一只手掏出手機舉到蘇铮面前，因為憤怒，他緊握手機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蘇铮一看，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

屏幕上赫然是趙開發給莊心誠的對話截圖，就是昨晚蘇铮和趙開談條件的信息內容。

然後下面還有一條趙開的信息：【我的好叔叔，看來您不同意也沒用了，我和蘇铮你情我願，這回您該祝福我們了吧？】，後面還加了兩個特別欠揍的【微笑】表情。

卧槽！這個SB！蘇铮在心裏罵。

趙開釣到了蘇铮，就急于在莊心誠面前耀武揚威，展示勝利果實，這對于莊心誠來說，是赤-裸-裸的挑釁加羞辱，也難怪小叔會這麽生氣。

“可是……可是，”蘇铮馬上想到一個新問題，“你到底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趙開這個挑釁信息，大概是半小時前發的，他雖然蠢了點，但也不至于羞辱了別人，還告訴別人到哪裏找他報仇吧。

莊心誠鐵青着臉色，動動手指調出了朋友圈的內容，在一個半小時前，趙開發了在酒店餐廳裏吃飯的照片，配文“今晚不只有一頓大餐。”，下面自動标注了發送狀态的地址。

艹！要不是被莊心誠按着，蘇铮真想把昏迷不醒的趙開再暴打一頓。怎麽能蠢成這樣？發尼瑪的朋友圈啊，還配地址！這貨肯定是發完就忘了，根本沒想到莊心誠會把信息和朋友圈聯系在一起。

後面的事不用問了，蘇铮自己能想象出來，莊心誠收到趙開的挑釁信息，氣得肺炸，當場停了拍攝，到處找蘇铮，終于從趙開發的朋友圈裏發現蛛絲馬跡，立即就趕來了，見到趙開就把人打暈，然後在這裏等着蘇铮來。

“你還要怎麽解釋？！”莊心誠氣急敗壞，“如果我沒來，你現在就躺在姓趙的懷裏讨價還價吧？他說的挺好，你們都是成年人嘛，反正你跟他睡你也不虧，有錢拿有資源，沒準還挺爽的！”

光是想想那個畫面，莊心誠就氣得恨不得掐死蘇铮，他可以接受蘇铮有男朋友，雖然那也令他心痛，但他接受不了蘇铮為了利益就随随便便把自己賣了，他現在這樣随便，是不是這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從在酒吧把蘇铮找回來，莊心誠就覺得蘇铮這四年變化太大，到今天他更是痛心疾首地發現，這不是以前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的铮铮……

“你……罵夠了沒？”蘇铮被他壓在牆上，有點喘不過氣來，他掙紮着說，“你先放開，我有話說……”

現在蘇铮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疑惑解除了，總要把事情解釋清楚，即便他平白被罵了，這也是個誤會，不能全怪莊心誠。

莊心誠看他臉都憋紅了，心裏一緊，不由自主松了手。

蘇铮咳了兩聲，揉了揉胸口，沮喪道：“小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看了一眼還躺在地毯上無知無覺的趙開，跨過他的身體，進了卧室。

莊心誠跟了進去，就見蘇铮正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口香糖、煙盒、U盤，從口袋裏、背包裏掏出來，一樣一樣擺在了潔白的床單上。

莊心誠：“……”他的心就像卡在了栅欄裏，不上不下的，連呼吸的節奏都變得忽快忽慢。

蘇铮把自己的計劃跟他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

莊心誠聽完，心倒是掉下來了，但也沒能回歸原位，而是沉入了另一個尴尬而泥濘的深淵。

他有種要完的預感，他今天太沖動了，他和蘇铮的關系似乎突破了一個模糊的邊界，到達一個危險的懸崖邊緣。

蘇铮說完了，也不理莊心誠，而是把那些東西又一樣一樣裝了回去。

蘇铮側身坐在床上，莊心誠在床尾站着，眼神無處着落，只好盯着蘇铮手上的動作。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莊心誠才頗為艱難地開口：“可是……你這樣做很危險啊，你為什麽非要劍走偏鋒？為什麽就不能跟我說？你覺得我處理不了這件事情？”

蘇铮把東西都收拾好，擡頭看着莊心誠，盡量平靜地說：“我這幾年習慣了有事情自己做主，要是總等着別人來幫我，我早死了。我自己能解決的事，不想麻煩你，更何況，如果我把我的計劃跟你說了，你會同意？你只會覺得我搞陰謀詭計耍小聰明吧？按照你的方式解決，或許也有效果，但趙開這個人我是了解的，他今天迫于你的壓力退卻了，明天可能又卷土重來，這種人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再退一步說，就算他放過我，我還不想放過他呢，我就是要整他。”

蘇铮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有點賭氣的意味了，莊心誠不分青紅皂白就先把他罵了一頓，他心裏是委屈的，但是再委屈，也要把事情說清楚，矯情擰巴唧唧歪歪沒意思。

莊心誠長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愧疚更多，還是心疼更多，他走到蘇铮身邊，坐下了。

他想要抱一下蘇铮，但被蘇铮躲開了，蘇铮的手臂隐隐作痛，他卷起T恤的袖子看了一眼，上臂上有明顯的紅色指印，是莊心誠剛才把他拉進門的時候抓出來的。

蘇铮本來就白，等紅色退了，那裏少不了就是一片淤青。

莊心誠也看見了，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心裏懊惱得要死，他想要仔細查看那塊傷處，但蘇铮很快就把袖子放下來了。

“對不起，铮铮，”莊心誠聲音喑啞，情緒不佳，“我剛才太沖動了，我看見趙開發來的信息，又生氣又擔心……就……”其實更多的是失望和嫉妒，不過這些話他不知道怎麽跟蘇铮說。

“本來就是誤會，我知道小叔是為我好，我沒怪小叔。”蘇铮沖他笑了一下，不過笑得有些勉強。

莊心誠深深地凝視着蘇铮，眼底彌漫着內疚痛惜還有困惑不甘，種種情緒暗潮洶湧，他低沉而緩慢地說：“铮铮，我們重逢之後的這些日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對于這四年的經歷，你很少提起，對一些事情的處理方式，你也不願意和我商量。”

蘇铮與莊心誠對視，很快又垂下了眼睑，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要說隐瞞，他确實沒說重生這件事，但這怎麽說？別說莊心誠不會信，即便信了，萬一他要問後來那四年你是怎麽過的，最後又是怎麽死的，蘇铮如何回答？

說他受盡欺淩，最後暴屍街頭？而這時候莊心誠正作為大導演春風得意？

還是說他認定莊心誠不會管他，抱定最後一點任性和驕傲，到死都沒有找他？

不管怎麽說，都只會讓莊心誠更加內疚，徒增煩惱罷了。

過去的事是誤會，也是死結，蘇铮不想再提。

而且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究其根本，不是因為他隐瞞了重生這件事，而在于莊心誠對他的态度。

蘇铮擡起頭，反問：“那你信任我嗎？小叔。”

莊心誠急切道：“我當然……”

蘇铮露出一個有點苦澀的笑：“小叔你是不是覺得我變了？其實你心底是有點嫌棄我的吧？你剛才還說我讓你失望……”

莊心誠懊悔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铮搖了搖頭：“其實我能感覺出來的，從酒吧你第一次見我，到我買彩票賭球，從你見到袁小圓，囑咐我交朋友的注意事項，再到我利用曲遙的事情炒作……所有這些，你都有意見，就更不用說我回天堂夜總會那次，你看見我就覺得我磕了藥，根本就不想聽我解釋，和今天的情況倒是差不多……”

“今天的事和那天的事，确實都是誤會，但是你為什麽在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懷疑我？你先入為主覺得我變了，不是以前那個乖巧聽話的小男孩兒了，所以才會這樣，對嗎？”

“铮铮……”莊心誠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口，因為蘇铮說得不是全對，但也沒有全錯。

他怒氣沖沖跑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蘇铮罵了一頓，這是事實，他先認定了蘇铮有錯，這也是事實。

“小叔，”蘇铮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睛裏隐約有淚光，但唇邊卻挂着笑，“如果讓你失望，那我很抱歉，但我确實不是以前的蘇铮了，不是那個天真乖巧的小白兔，等着別人來保護的铮铮了。”

就算沒有重生這回事，他也與以前不同了，他希望莊心誠能明白這一點，他要是真想對他好，就要接受現在的他。

莊心誠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想要說點什麽，但這時卧室外面傳來了含糊的呻-吟聲。

蘇铮恍然想起，門口還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