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生命可貴
畫面一轉,趙媛出現在了自己的宿舍裏。
同寝室的三個女孩,趙媛對她們再熟悉不過。平時她們不平不淡地相處着,有時候也會因為一些小矛盾發生口角。
此時她們三人都在哭。
無聲的,抽噎的那種哭,發自心裏的悲傷。
對鋪的苗苗最先站起來,走到趙媛的書桌前,專注地,仔細地擦拭着書桌,然後小喬和琳琳也都抹了眼淚一起加入,她們把趙媛的每一本書都從架子上拿下來,書并不髒,但是她們擦拭地很仔細,然後再一本本放回去。
趙媛早上走的時候床鋪還攤開着,琳琳爬上鋪去,把被子疊好,每個角都細細抹平,即使軍訓每日查內務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認真過。
小喬把收拾的垃圾都裝好,苗苗哽咽着說:“別扔了吧,媛媛留下的東西本來就不多。”
小喬又哭了,她說:“我出去洗個臉。”就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許多同學,有一個班的,有其他系的,有的熟識,有的話也沒講過幾句,都紅着眼,許多女孩都在哭,還有人問:“我們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女孩們抽泣着,有人問:“她爸爸媽媽來了嗎?”
“聽說她媽媽暈過去一直沒有醒,暫時還沒有來宿舍。”苗苗低聲說。
“她爸爸媽媽會怪我們的吧,我們跟她一起住,卻沒有照顧好......”琳琳說。
“其實我已經發現她心情一直不好,但是最近一直在考試,我還跟苗苗說等考完了無論怎麽樣也要把她拖出去散散心,可是......”小喬說不下去了。
這一切趙媛都看着,原來她們這樣難過,是啊,其實她們對我一直挺好的,有好吃的都會分我一份,苗苗還會給我打水,第一次來報道的時候,還是琳琳陪我一起把被子塞進被套裏的,可是為什麽,我以前為什麽總覺得她們不關心我呢?
原來她們其實都對我很好的。
她又忽然出現在了一個操場,她喜歡的那個男孩,正獨自坐在球場的一角,沉默地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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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媛在男孩身邊蹲下,默默注視着他。他抽了一根又一根。
後來有兩個男孩子過來找他,三個人并肩坐着。
有一個男孩搭住他肩膀:“別這樣難過,誰也想不到的。”
她喜歡的那個男孩說:“其實我平時都是逗她的,說的許多都是反話,可是她卻當真了。”男孩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面上。
她伸出手去,想觸摸男孩的頭發,她以前一直會悄悄在操場邊看他,他運動過後的潮濕的頭發總會讓她有一種想要伸手去撫摸的沖動,但是她從來都不敢,她以為他一直是瞧不起她的,可原來那些只是善意的玩笑。
她差點就要碰到男孩的頭發了,卻忽然身體被拉扯進了另一個地方。四周雪白的牆壁,有一張病床,上面閉目躺着的人,是她的媽媽。
中年女人懷裏緊緊抱着一個東西,那是她的書包,就留在天臺上。媽媽蜷曲着身體,好像是睡着了,但是眼淚像是無止盡一般在流着。
在床邊坐着的男人雙手抱頭,肩膀顫抖着,在他身前的地上有一汪小小的水窪。
她一直覺得父母成天忙于工作,根本不關心她,從小就是這樣,他們都不怎麽說話,也不會像其他小孩的父母一樣動不動抱孩子,但其實她心裏知道父母是愛她的。
那麽她怎麽,怎麽會那麽殘忍,從那樓上跳下來?
趙媛的心裏湧起深沉的寒意,如冰一樣徹骨,她急了,她想喊,我不想死的,我不想跳的,我要回去,我要爸爸媽媽,我要我的同學們,我還沒有跟那個男孩表白,我才十八歲--
床上的女人忽然彈跳起來,抱着懷裏的書包就往窗口奔去,病房的窗是拉開式的,沒有鐵杆,沒有橫欄,她驀然意識到母親是要做什麽,她瘋狂撲過去,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媽!不要--”
那個聲音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如同天籁一般,像是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如果你死了,你的媽媽也不會活了,她愛你,勝過愛自己的生命。”
“你......你是誰?”趙媛愕然道。
眼前的少年全身沐浴着金色的聖潔的光芒,趙媛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可以聽到他清朗的,水泉叮咚一般的聲音:“你是對這個世界厭煩的人,而我,是不屬于這個世間卻拼命想要留下來的人。”
少年緩緩走近她,輕輕扶住她的雙肩,扳過她的身體,讓她向後看,那裏出現一個畫面,是一個墓地前,她認識的所有人,裏面卻沒有她的母親,她的心裏狠狠抽痛,恍然意識到了什麽。
墓碑前的人都拿着白色的花朵,排着隊,緩緩将花朵放在碑石上,陽光照在那些花朵上,明媚而憂傷。
“那些陽光,那些花,那些人的眼淚和悲傷,還有他們的牽挂和思念,都是屬于你的。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少年的聲音像是來自最遠古的時鐘,一下一下,敲擊在她的心上。
“不!不是!”趙媛崩潰大喊,“不是的!這不是我要的!我要活着,我要真正的陽光和鮮花,我要他們的笑容,這不是我要的,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趙媛蹲下去,崩潰地搖頭大喊:“我不要死,我要活着!”
“姑娘,你既然都想開了,就好好活着吧,來,把手給我,叔叔拉你下來!”趙媛驀然睜開眼,一只大手正出現在她眼前,一個警察正含笑看她,警察還沒開始勸說,這姑娘就自己想通了,“對了,來,你這麽年輕,又漂亮,前途無量的大學生,這日子多好啊,你看下面都是你老師同學,全都吓成什麽樣了,以後啊,可不能這樣,人生多美好啊......”
趙媛被警察帶了下來,老師同學都圍了上來,她看到一張張滿布擔憂的臉,看到他們猩紅的眼眶,忍不住潸然淚下,然而她的唇邊卻帶着笑,原來我一直不知道,活着是這麽好。
她向人群裏看去,一個少年正大口吃着東西,是那個昨晚見過的,會算命的少年,旁邊的秦越正殷勤地捏着他的肩膀,一邊靠在少年耳邊說着什麽,看口型秦越似乎在說:鹿鹿,辛苦了,太棒了?
趙媛想起昨晚那個少年問她,你要算命嗎?
她又想起那個将她帶回來的金色光影,她忽然産生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是他嗎?是他将我帶回來嗎?
她撥開人群走到鹿九身邊,遲疑地開口:“請問--”
話還未說完鹿九便轉身,對她伸出手:“你身上有六塊錢,給我吧!”
“啊?”趙媛驚呆了,但是還是手忙腳亂地把兜裏的六塊錢掏了出來,攤在掌心:“你、你要跟我借錢嗎?”
“不是借,“鹿九拿走錢,”是還。“
然後趙媛眼睜睜看着少年轉過身,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青龍集團裏,秦钊剛開完早會,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秦朗遞了杯咖啡給他:“怎麽昨晚沒睡好?今天開會看你走神好幾次。”
秦钊也不說話,垂着眼睫,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對了,家主大後天回來,指明讓你帶着小鹿去接機。”秦朗繼續說道,“聽說是方淮打的小報告,把小鹿先前在梵山寺給你開功德牌的事兒都說了。”
“方淮不說也會有別人說,梵山寺那件事動靜太大,四大家族無人不知。”秦钊淡聲道。
“現在整個京都的眼睛都盯着咱們,猜測我們秦家把這麽神通廣大一個人招攬到身邊是不是想搞‘君主複辟’,真難為他們那腦子,都能去寫宮鬥劇了。”
“薛家最近有什麽動靜?”
“哎,剛想跟你說這個,薛家在晉安買了塊地要遷祖墳,請了東洋一個風水師說是還挺厲害,放話說在風水一道上比梵彗有過之無不及,幾次挑釁要跟梵彗比鬥,梵彗大師哪有閑心理他,倒是天師協會最近跟這人鬥得熱火朝天的,”秦朗說起這些事仿佛覺得很有趣一般竊笑不止,“不過這種什麽道術法術的,到咱們小鹿跟前就不值一提了,說起來,咱們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說起鹿九秦钊緊繃的神情終于柔和下來:“小九不是撿來的。”
“是是是,他是三哥的心肝寶貝,怎麽能說是撿來的呢!”秦朗只是說笑話,卻見秦钊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秦朗不由神情一凜,試探性地道:“三哥,程默微快回國了。”
“恩?”秦钊一邊簽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應着,“怎麽?”
“秦家和程家早有默契......”
“什麽默契?”秦钊擡眼,神情不變,“你想說聯姻的默契?”
秦朗鄭重地點頭。
“行啊,反正我二哥也三十二了,該有女朋友了。”
“不是三哥,”秦朗急了,“你明知道程家看中的是你......”
“我是豬肉嗎,誰看中了幾十塊一斤就能買回去?”秦钊居然開起了玩笑。
“不是......”秦朗張口結舌,“以前家主也跟你說過這個事兒,可當時你也沒反對啊......”
“此一時彼一時,你小時候還無肥肉不歡呢,現在叫你吃一塊試試?”
秦朗簡直要懷疑人生了,這一句接一句扯皮子的,真的是他三哥?
秦朗還想說,秦钊已經簽好文件丢進他懷裏:“別三八兮兮的了,趕緊出去做事,我中午還要去接小九吃飯。”
秦朗翻了個天大的白眼,壓榨他這個助理的時候一分鐘掰成兩分用,然後再花一兩個小時城南城北到處接鹿九去吃飯,這妥妥的昏君沒跑了!
秦朗一出門,秦钊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昨晚想了一夜,明明都想好就這麽保持現狀,可是一上午還是心緒不寧,想到鹿九就覺得又是甜又是苦,能朝夕相對卻又咫尺天涯。
磨人啊,以後可有得熬。
秦钊苦笑着搖了搖頭,又思量起跟程家的事。
原本秦家和程家聯姻這件事,作為當事人的秦钊的确沒有反對,身為秦家人,既然享受了秦家給予的權勢富貴,就應該履行相應的義務,只有秦程聯姻才能徹底穩固“鷹系”一派的政權聯盟,秦钊早有這個認知,也做好了有一天迎娶程默微的心理準備。
可是現在不行了,秦钊不敢想跟鹿九能在一起,但是即使這樣他也不能随便娶個女人應付終身,他自己接受不了,也對程默微不公平。
只是聯姻之事秦程兩家雖然沒有過明路,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他和程默微心裏有數,京都裏的各大家族其他長輩小輩也都清楚,他這一頭單方面撂挑子,兩家面上都不會太好看。
要是程家覺得丢了面子,還會影響秦程兩家的關系,那不是秦钊願意看到的。
有什麽辦法能不傷兩家和氣地解決這個隐形的婚約呢?
秦钊忽然靈光一閃,他有個現成的法寶啊,只要鹿九說一句他和程默微命格不合一對怨偶誰也不敢把他們湊一對了啊!順便讓鹿九告訴老爺子他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不宜婚姻,他這輩子都算高枕無憂了。
秦钊“啪”地打了個響指,機智!
鹿九坐在副駕駛上把早點拿出來一個個消滅掉,秦越看他小倉鼠一樣的吃相忍俊不禁,不時扭頭看過來。
“小心!”鹿九忽然輕喝一聲,秦越本能踩下剎車,車子“吱”地停了下來。秦越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個人順着他的車頭就滑下去了。
碰瓷的?
秦越冷笑,真是狗膽包天了。
秦越推門下車,只見一個穿着厚厚羽絨服的男人正狼狽地按着車頭爬起來,邊爬邊罵:“眼瞎啊,怎麽開車的?卧槽!”
“眼瞎的罵誰呢?”秦小爺收拾不開眼的向來駕輕就熟,“這裏是機動車道行人不得穿行你是沒有交通常識啊還是故意碰瓷啊!”
那人一看這撞人的忒嚣張,剛想變本加厲罵回去,一個擡頭看是秦越瞬間就把沖口而出的髒話咽了回去。
秦越眯起眼睛,這人怎麽有點面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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