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男色
“蕭嘉樹,你簡直不可理喻。”
安靜的房間裏,徐宜舟的聲音像落地的冰塊,“嘎磞”脆響。
就在蕭嘉樹說完了那一段話,還來不及将下面的話作個開場,徐宜舟就已經縮回了手,并且沉了臉,尖厲地開了口。
蕭嘉樹微愕。
“你有自虐傾向嗎?把傷痕當成光榮?要不要我幫你把它框起來表彰一下?”徐宜舟覺得自己的掌心還在燒着,又燙又癢,她忍不住握了拳用指甲抓了抓掌心。
心裏有股怒氣肆意橫行着,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尖銳、話語刻薄,但她忍不住。
毒舌而已,她也不是不會!
沒見過哪個人像他這樣,居然慶幸自己受過的致命傷害,這是把自虐當成英雄,把傷痕當作可以炫耀的資本了嗎?別人她不知道什麽感覺,但起碼她徐宜舟看到了、聽到了,就覺得無法忍受。
尤其是,這傷口在蕭嘉樹身上,她更加沒辦法忍受他這樣的說法。
蕭嘉樹接下去的內心剝白,被徐宜舟聲色俱厲的兩句話給凍了起來。
徐包子這是吃了炸藥了?他沒見過徐宜舟發怒的模樣,即便是和前男友提分手,她也都是冷靜溫和的,今天之前,他想像不出她發脾氣時的樣子。
有個詞叫綿裏藏針,說的就是徐宜舟這種人吧。
“徐宜舟,你聽我說完……”
“蕭嘉樹,你給我閉嘴!我不想聽你廢話!收起你的自虐傾向、英雄主義,還有你對所謂禍事的慶幸,給我坐!到!沙!發!上!”徐宜舟狂躁地看着他。
“……”蕭嘉樹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會被她冠上“不可理喻”的标簽,到底誰才是“不可理喻”的人啊?!
她真的是個言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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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覺悟這麽低,蕭嘉樹都要被她打敗了。
“我再說一遍,坐到沙發上。”徐宜舟走上去,直視蕭嘉樹,語氣有幾分頤指氣使的霸道。
“我要是不坐呢?”蕭嘉樹快被她磨瘋了,肩頭仍在酸疼着,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成熟冷靜和教養,都通通去陪徐宜舟的智商和情商,一起到爪哇國旅游了。
“呵。”徐“總裁”霸道邪魅一笑,“那我們就絕交吧。”
絕交……
絕!交!
她居然說出這種只有蕭洛白才會用到的詞,蕭嘉樹頓時跟不上她的節奏。但徐宜舟的眼神卻讓他覺得她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絕交這種事,她真幹得出!
愣了兩秒,蕭嘉樹想了想這幾天她的消失,終于啥也沒說地轉身坐到了沙發上。
徐宜舟跟過去,把毛毯從地上拾起,輕輕抖抖,蓋到了蕭嘉樹身上,一聲不吭地将毯角掖入他的背後,将他裹了起來。
而後,她又蹲到地上,将滿地的文件都一一撿起,碼好夾進文件袋,擱在幾上,扶正杯子,又抽了紙将幾上的水漬擦幹。
有條不紊地做完一切後,她才直起身看向蕭嘉樹。
“在這等我,不要關門,十五分鐘後我會回來。”徐宜舟吩咐他。
對,蕭嘉樹的耳朵和眼睛沒出問題,她真的是在吩咐他!
徐宜舟丢下一句話便頭也沒回地出了他家門。
十五分鐘……好久啊!
蕭嘉樹按着自己的肩頭,看着牆上的鐘,秒針一格格走着,他一格格數着,數到後來他忽然笑了。
徐宜舟……
他曾奇怪過自己為什麽對她如此上心,哪怕是曾經同過生死,他又悄悄關注了她兩年,也不至于才認識數月便對産生這麽濃烈的感情,濃烈到讓他覺得自己像變個人似的。
但現在看來……
這麽美好的女人,就算是毒藥,他也喝得心甘情願。
每天一口,直到把她徹底喝幹抹淨!
十五分鐘還沒到,徐宜舟就回來了。
她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身家居服,薄薄的天鵝絨運動套,頭發全都紮了起來,手裏拎了一袋東西,走到了蕭嘉樹身邊。
“衣服脫了!”徐宜舟面無表情地命令他。
“……”蕭嘉樹怎麽也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要我幫你嗎?”徐宜舟站着,居高臨下看他。
蕭嘉樹眼眸閃了閃,手從毛毯裏抽了出來,開始脫衣服。
“行了,把右手袖管撸掉就可以了。”徐宜舟再次見到他肩頭傷痕,以及傷痕之下起伏的胸膛,霸道總裁的假面挂不住,她不可避免地還是紅了臉頰。
“你要做什麽?”蕭嘉樹問她。肩膀忽然全暴露在空氣中,涼冷透骨,讓他肩上的痛楚又是一陣陣抽着。
徐宜舟俯身,把他右手藏進毛毯,再度替他裹緊了毯子,才轉頭從拎來的袋裏掏出東西——一根棉紙卷起的比香煙再粗點的圓柱物,以及一只打火機。
她熟練地打火,将那紙卷一頭點燃。
藥草的香味撲鼻而來,被燒着的地方金色火光閃動着,待全部燒透後,徐宜舟用嘴吹熄了火苗,白煙升起,她轉身看他。
“這是艾條。”徐宜舟解釋着,面向他跪坐在他身邊,折下他右肩上的毛毯。
蕭嘉樹任她擺弄,他只側頭望她。她眼神專注地盯在他肩頭的傷口上,低頭的容顏再溫柔不過,鼻尖挺挺,唇被她無意識地咬了一角,是小心翼翼的神情。
一股熱氣忽然傳入肩頭,引起一陣突兀的酸疼,但那酸疼之間又帶着些痛快。
蕭嘉樹眉頭一皺。
“忍着點。以前我外婆上山采草藥,腳被獸籠夾傷過,傷好以後也和你一樣,每逢變天就酸疼難耐,中醫說是濕邪入侵,用艾條可祛濕寒,行氣血,所以我以前常常幫她用艾條熏腳。我不知道這法子對你管用不,但總比止痛藥好些,沒什麽副作用。”徐宜舟說着,一邊手不斷移動着艾條熏他的肩膀,另一手則在他脖頸和肩上幾個位置輕輕按起來。
她手上的力量不大,但每一下似乎都按在最酸爽的位置上,和着艾條的灼熱,讓他肩頭徹底放松下來。
“你這麽年輕,事業又在上升期,顧好自己的身體,別再說什麽慶幸禍事之類的話了。你的家人都在一起,感情也好,聽到你這麽說,會心疼的。就算是我這樣的人,都知道愛惜自己好好生活,何況你呢?”徐宜舟的話說到後來,語氣漸漸和緩了下來,又換回了尋常的徐包子。
“你怎麽了?”蕭嘉樹在她眼裏看到了悲傷,只有一點點,但也足夠讓他心疼了。
“沒怎麽!”徐宜舟卻忽然神色一清,換了話題,“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她不想說,他也就沒再問。
冰冷酸澀的肩頭被溫暖的氣息包裹着,倦意如海水般湧來。
蕭嘉樹好幾天沒睡過整覺了,開頭因為徐宜舟,後來又加上舊傷複發,他徹夜不眠,這會放松下來,便有些迷糊,腦袋偏了偏,靠在抱枕上眯了眼眸。
閉了眼的蕭嘉樹,顯得溫柔寧靜,長眉如劍,睫毛長長,像一排小刷子斜向上延申,弧度勾人,臉頰鼻子輪廓深刻,抿起的嘴唇中央,線條一勾一揚,像漫畫人物一樣漂亮。
徐宜舟看着看着,竟有些入迷。
時間緩緩過去,蕭嘉樹的肩頭被熏得有些泛紅,徐宜舟才按滅了艾條,将他的衣服拉起,把他的手輕輕套進了袖管中,替他扣起衣扣,她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到他的胸口上,忽然一陣滾燙熱意湧起,她的心像被艾條熏過一樣。
蕭嘉樹似乎睡得沉了,鼻息平穩,卻在她指尖輕拂過他胸口皮膚時,忽然一陣顫栗。
“蕭嘉樹,我們算朋友吧。”徐宜舟将他收拾妥當,輕輕嘆了一聲,轉身将旁邊靠枕放平,準備讓蕭嘉樹躺下。
才把抱枕放好,徐宜舟還沒轉頭,忽然間,背後溫熱氣息襲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從背後抱着,一起倒在了沙發之上。
徐宜舟驚魂難定地伸去推蕭嘉樹蠻橫地擱在她腰間的手臂。
“放手!你壓到我了!”
“疼,好疼。”背後的人委屈地咕哝着,把頭埋到了她的後頸,發出夢呓般的聲音。
徐宜舟聞言又縮了手,壓在她腰上的手是他的右臂,受傷的那一邊。
他似乎沒醒,還睡着,身體側弓,胸口貼在了她的背上,鼻間溫熱氣息透過她後頸上的發縫鑽入她的脖子,引起一陣又一陣的酥癢。
徐宜舟要崩潰了。
心像要從胸膛跳出來似的。
她難耐地掙了掙,想讓他松開些,她好離開。
“別動,旺財!讓我抱會,我手好疼!”蕭嘉樹手沒松,反而更用力了,頭卻在她後頸上像蹭寵物似的蹭了蹭,把她的發都蹭開,唇便涼涼地印到她的頸間。
徐宜舟背一僵。
旺財又是什麽鬼?!
他的寵物?
“旺財,你再動,我就咬你了!”他仍舊夢呓似地說着。
咬……
徐宜舟覺得後頸發毛,涼涼軟軟的唇似乎随時都要張開咬她一口似的,她只要想想全身毛孔就都豎起來了。
背後的蕭嘉樹感覺到她身體僵得像木頭,卻是停止了扭動,閉着眸的臉上忽然扯起了一絲奸詐的笑來。
抱着暖乎乎、軟綿綿的徐宜舟,他不知自己何時入睡,只覺得這一覺特別香甜黑沉。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沙發上只有他一個人裹着厚實的毯子。徐宜舟早就不在了,估計是趁他真的睡熟之際走掉的吧。
蕭嘉樹動動手,便察覺肩頭仍舊溫熱着,酸疼生澀的痛楚松快了許多,手臂的麻軟有了減輕跡象,他的左手撫上右肩,右肩上不知何時被人纏了厚厚的毛巾,裏面包着女生冬天常用的暖寶寶,隔着毛巾持續地溫暖他的肩頭。
他的心忽然間像被溫暖的手緊緊捂住似的。
若有一日要他将她拱手讓人,眼睜睜看她所有溫柔盡付他人……只是想想,就讓人恐懼。
這樣熨帖入心的溫柔,叫他怎麽與她當朋友呢?
她真是太天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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