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夢中 (1)

姜玿華看着主仆幾人謹慎的樣子, 差點要大笑出來, 好不容易忍下了笑, 就讓玉落她們給唐見淵拿來漱口的用具。

師奉恩服侍着唐見淵洗漱完畢, 又捧上一盞薄荷茶。

唐見淵除去了嘴裏的異味, 立即恢複了冷酷高貴的帝王模樣。他在案幾後坐下, 一邊看奏章,一邊守着靜王。

姜玿華知道自己也不太好聞, 活脫脫一顆行走的辣椒和大蒜, 便去寝殿稍作整理。

出來後, 靜王終于有了動靜, 一睜眼就哭鬧起來:“母妃呢?我要母妃!”

姜玿華忙過去安撫。

靜王這幾日體力恢複了不少,哭得前仰後合,旁人拉都拉不住。

唐見淵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索性對他說:“徐太妃已經去世。”

“去世?”靜王呆住, “母妃不要我了嗎?”說着,孩子又“哇”地大哭起來。

姜玿華心疼孩子, 卻也不能怪唐見淵, 徐太妃不在人世已經是事實,自己瞞不了多久, 靜王遲早要接受這個現實, 如今戳破了也好。

便牽起孩子的手, 輕輕給他擦臉,說:“徐太妃把你托付給了母後,她說, 想看着靜王開心健康地長大,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等到了将來,她看見靜王長大了、變勇敢了,會很高興的。”

靜王停止了哭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姜玿華:“我還能見到母妃嗎?”

“當然,在很久很久以後!”姜玿華柔聲說着,讓靈犀把靜王的膳食呈上來。

靜王蔫蔫的,趴在床上不肯進食。

“靜王,吃些東西。”唐見淵淡淡地下命令。

靜王可憐兮兮地看他一眼,心裏懼怕,只好由宮人們扶着坐起來,蔫頭耷腦地,吃了幾口粥,作勢要吐,卻再也吃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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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玿華思索片刻,說:“靜王,你有沒有聽說過糖葫蘆?一串紅色的山楂果,外面裹上一層亮晶晶的糖,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靜王的眼睛頓時亮了亮:“糖葫蘆?母妃說很好吃!可是宮裏沒有!”

“那我們去做糖葫蘆吧?吃了那個,靜王就能吃下別的好吃的!”姜玿華說着,起身讓宮人給靜王穿戴好,便對唐見淵道,“陛下請回吧,靜王不會再鬧了。”

唐見淵似乎還是不放心靜王,一言不發,跟着兩人進了膳房。

膳房的宮人們都是大驚,太後娘娘一天進來兩次不說,連陛下也來了!一個個戰戰兢兢地收拾東西。

姜玿華道:“快準備糖、山楂。阿末、阿力,你們兩個削二十根竹簽子,七寸長,把山楂串進去。再備一塊不沾糖的案板來!”

衆人應聲去忙,很快就把姜玿華要的東西呈上來。

鍋裏熬好了糖,亮晶晶黃澄澄的,咕嚕咕嚕冒着小泡泡,琥珀一般好看。

唐見淵有些好奇,幾不可查地往前一步,往鍋裏看。

靜王也伸長了脖子,踮起腳,還是夠不着竈臺,拉着她的裙子說:“母後,糖葫蘆好了嗎?到底長什麽樣?”

姜玿華心疼地一笑,打算将他抱起來看。

朱雀忙上前,把孩子抱得高高的。

就見姜玿華雪白修長的手指拿起一串山楂,素手紅果,看得人驚心動魄。山楂往鍋裏滾上一滾,阿末、阿力兩人拿了塊玉板接過。

“糖葫蘆!糖葫蘆!”靜王早忘了喪母的悲痛,咽着口水伸手去拿。

“等等!”姜玿華抓住他的小爪子,“等糖硬了才可以吃。”

小家夥只好縮回手,小胳膊抱着朱雀的脖子,看得眼饞。

姜玿華見唐見淵看得認真,遞過去一串山楂,笑道:“陛下也試試?”

“幼稚,荒唐。”唐見淵傲嬌地別過頭,作勢要走。

姜玿華想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便說:“做糖葫蘆學問可大着呢!陛下身為天子,天下事無所不能,何不學一學這有學問的手藝?”

這話正中唐見淵下懷,便“勉為其難”地接過山楂串,緩緩戳進了鍋裏,然後拉出來,卻拔出許多糖絲。

“不對,轉一轉,把糖絲收起來!”姜玿華見他不知所措,想也不想,把住他的手,将竹簽轉了轉,然後放在玉板上。

唐見淵看着那糖葫蘆,兩個人合力做出來的糖葫蘆,比邊上的都漂亮!

這時候朱雀也恨不得蠢笨地做一次糖葫蘆,可惜自己扮的是姜家沉穩的女武士,不能動手。

一串串糖葫蘆放在潔白的案板上,姜玿華滿意地看了一眼。

咦?好像少了一串?大概是阿力他們沒削夠竹簽吧?

她沒有多想,讓人把糖葫蘆取下,放在水晶盤裏,便牽着活蹦亂跳的靜王回到殿中。

“母後!真好吃!真好吃!我想給母妃吃!”靜王舔着糖葫蘆,憨态可掬。

姜玿華笑了:“放心,你母妃也有糖葫蘆吃的!吃完記得洗手漱口,早早歇息。”

“好!”

“陛下嘗一嘗?山楂健胃消食,吃了有好處的。”姜玿華看向始終冷着臉的唐見淵,今天的菜把他辣成那樣,她想補救補救。

“小孩子玩意。”唐見淵在案幾後坐下,開始看奏章,巋然不動,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

姜玿華便不理他,給靜王整理好,讓他去躺下,自己好早早休息。

“母後,我睡不着……以前是母妃抱着我睡……”小家夥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姜玿華。

那一臉無辜表情,讓姜玿華心軟不已,便給他蓋上被子,自己在床上歪着。

唐見淵坐不住了。

這個小瓜子!雖然她與靜王是名義上的母子,可……

可萬一以後她做了他的長嫂!

叔嫂同床,這成何體統!

便起身往屏風後踱過去。

靜王看見他板着臉過來,舒緩下來的小臉又緊張起來:“皇兄……”便掙紮着要坐起來行禮。

姜玿華将他按下,向唐見淵道:“陛下為何老是吓靜王。”

“朕三歲就自己入睡。靜王四歲還要女子抱着入睡,日後難成大事。”

姜玿華對他的冷酷有些不滿,低聲道:“道理我懂,且先讓他過了這一關,凡事要一步一步來,更何況靜王還小。陛下日理萬機,這種後宮小事,就由我來,陛下請回吧。”

唐見淵無言以對,回到屏風外,悶悶地拿起奏章看。

姜玿華對靜王低聲道:“陛下是你皇兄,是你至親的人,你不用懼怕他!”

“可是皇兄是什麽啊?”靜王眨着純真的大眼睛,認真地問。

他還真不太懂,只知道以前這個高個子男人偶爾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母妃都會緊張地讓自己對他行禮,不能出差錯,怕惹他不高興。他話很少,也不會笑,所有人見了他都很害怕很小心的樣子。

靜王沒法理解他和自己的關系。

姜玿華耐心地解釋:“就是說,你們有同一個父皇,你們是親兄弟。”

“父皇?我沒見過父皇,現在母妃也不要我啦!”靜王悲傷地垂下眼睛,先帝纏綿病榻時他才兩歲,對他沒有任何記憶。

姜玿華拍着孩子瘦小的背,柔聲道:“傻孩子,我是你母後!陛下是你兄長,長兄如父。你這不是父母雙全麽?不要難過了!”

“什麽是長兄如父?”

“就是說你皇兄會像父皇那樣照顧你、保護你。”

“好!我有母後!也有父皇啦!”小家夥擡起頭看着她,破涕為笑,“母後!父皇!”

奶聲奶氣的這聲叫喊,讓唐見淵不禁回過頭去,見屏風後影影綽綽,那小屁孩子似乎正擡頭看着自己。

姜玿華忙把他按下去,道:“錯了,是皇兄!”

“母後說是父皇啊!”

“不對……”

母子倆絮絮說起了話。

唐見淵怔怔回過頭,對着奏章,卻再也看不進去。

剛剛那一聲,恍然間像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在叫喚。

心中有個萌芽騷動起來。

他想成婚,想有一個孩子,是身後那小姑娘給自己生的孩子,那孩子一定會像極了她,那麽可愛頑皮。

兩人的第一個孩子,會是皇子還是公主?

叫什麽名字好?如果是個小公主,便也叫玿華吧?

師奉恩見皇帝久久不動,以為他困了,上前道:“陛下,就寝吧?”

唐見淵被人戳破幻想,心中尴尬,面上卻不顯,就和姜玿華簡單告別,回到九宸殿去。

回去的路上,師奉恩道:“陛下,奴婢覺得太後娘娘最近變化确實大,太妃們之前對太後的懷疑不無道理……”

唐見淵冷冷瞥他一眼:“過去太後謹慎行事,是她有所忌憚!如今這樣,可見她毫無顧忌,心機手腕更深一步!你們都打起精神,不可輕視了太後,更不可觸怒她!”

随從們心中都是一凜,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不然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支使陛下做糖葫蘆,陛下卻拒絕不得!

那女子,着實可怕!着實可怕!

回到九宸殿,換衣服前,唐見淵先遣退随從和宮人,找了只細長的玉盒,便去袖中掏東西。

掏啊掏,終于掏出來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上面的糖一路黏在自己袖中,拉成了絲。

唐見淵怔住。

怎麽會這樣?鳳儀宮裏那些糖葫蘆不是好好的?為什麽單單這個會化?

回過神來,還是不舍地将糖葫蘆收好,威嚴地命人來換衣裳。

師奉恩拿着他換下的常服,不小心摸到袖子裏化開的糖:“陛下,您袖子裏有糖……”

唐見淵面不改色地撒謊:“方才靜王吃糖葫蘆,不小心沾到了。”

鳳儀宮中,正要入睡的靜王打了一個噴嚏,把迷迷糊糊的姜玿華吓了一跳。

* *

第二日傍晚,唐見淵帶了一支演傀儡戲的藝人過來,給靜王表演傀儡戲,好讓他盡快從悲痛中走出來。

衆人用完晚膳,熱鬧的傀儡戲演繹起了小靜王在帝王和太後照料下逐漸長大的故事。

靜王看得入神,不禁拉起兩人,慢慢地就不那麽怕唐見淵了。這也是姜玿華讓演這麽一出戲的目的。

靜王看見好玩的地方,就會拉着唐見淵說:“皇兄!好好笑哦!”

表演完該就寝了。

唐見淵起身要走。

靜王卻死死拉着他,另一只手拉着姜玿華,說:“母後、皇兄,一起睡……一起睡好不好?”

烏黑的眼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讓人不忍心拒絕。

唐見淵下意識就看向姜玿華。

姜玿華怔了怔,和這麽小的孩子說男女不能同床,顯然是對牛彈琴,便笑道:“這床太小,三個人睡不下!”

“睡得下!睡得下!我小!”靜王拉住唐見淵的胳膊,“皇兄會打壞人!皇兄陪我們睡!”

說着,小家夥哭了起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宮人們拿了糖葫蘆也哄不住。

姜玿華這才見識到什麽是小孩的臉,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她讓宮人們給他洗漱換衣,說:“皇兄還要處理政事,不能陪你睡。”

“我就要皇兄!嗚嗚嗚嗚嗚!皇兄是不是不喜歡我?”

唐見淵繃着臉看向姜玿華,低聲道:“将計就計。”

姜玿華不可思議地看他,罷了,他忙着政事呢,那就先把孩子哄睡了再說!

橫豎床很大,而且是為孩子準備的床,三人在上面也并不會引人遐想,畢竟不少貴族宴飲時就是一起坐在大床上,喝喝酒,看看歌舞。

于是也去洗漱,倔強地留住眼角淚痣,自己往最裏面一歪,扶着靜王躺下,給他蓋好被子。

就見唐見淵在床外沿坐下了。

“皇兄躺下!”靜王奶聲奶氣地拉住他,“皇兄講故事!”

唐見淵哪裏會說什麽故事,不過把方才傀儡戲的內容緩緩說一遍。

姜玿華一邊聽,一邊在心裏盤算着,明日早些起來,讓那些藝人改一改戲本子,改成靜王獨自一人大戰妖魔鬼怪,不需要自己和唐見淵陪着,就不會有現在這一出了!

想着想着,靜王睡了過去,她也在唐見淵低沉好聽的嗓音中沉沉睡着了。他的聲音仿佛能催眠一般,讓她格外安逸。

唐見淵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小巧白皙,軟軟的,毛茸茸的,甚是可愛。

他俯下.身,這才想起兩人中間有個小家夥,想也不想,把小屁孩連同被子,抱到了床尾。

兩人之間沒了障礙,他輕輕握起姜玿華的手,那手掌又軟又小,手指修長,蔥根般白淨細直,指甲修剪成好看的橢圓形,粉粉的,亮亮的,連指甲根上的小月牙都那麽可愛。

他用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呼吸有些急促,他彎腰,蜻蜓點水般吻在她嘴角,聞到了屬于她的甜蜜味道。

他心跳得很快,直起身子,用食指緩緩勾她的睫毛,她在睡夢中搖搖頭,向裏翻了個身。

唐見淵又看了一會兒,忙給她蓋上被子,把靜王抱回來,離她遠遠的,才起身離開鳳儀宮。

這晚唐見淵沒有處理政事,早早睡下,因為心情不錯,很快就入睡了。

夢裏又是熟悉的畫面,床帳垂落,熏香缭繞,她在自己傾盡全力的疼愛下,如牡丹般盛放,紅豔豔,花瓣上沁着晶瑩的露水,嬌弱地顫抖,為她平添幾分妖媚。

* *

第二日靜王照常起床,姜玿華以為他總該将徐太妃淡忘了。

不過午後睡覺時,小家夥久久睡不着,背着姜玿華在被窩裏抹眼淚。

姜玿華坐在遠處看着,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時候要是去安慰他,只會牽動他的哀思。

正在惆悵,靈犀笑眯眯進來了:“太後娘娘,夫人來了。”

果然見裴夫人牽着小姜姝的手走進殿來。

姜玿華看見侄女天真爛漫的樣子,忙牽過她的手,道:“姝兒又長高了!”

姜姝甜甜地笑:“姝兒好想姑母呀!姑母回家陪姝兒玩好不好呀?”

裴夫人心中一驚,道:“姝兒你又忘了,這是你大姑母,小姑母出遠門去了!”

“好吧……姑母有大的,有小的……”她掰起手指頭,恍然大悟,“我有兩個姑母!”

姜玿華和裴夫人忍俊不禁。

那邊靜王聽見姜姝的聲音,早從床上坐了起來,小胳膊小腿的,啪嗒啪嗒跑來。

姜姝見了靜王,只一味地笑,不敢多說話。

出門前祖母就教過她,靜王剛沒了母妃,一定很難受,自己要少說話,不能惹他傷心。

就從腰間挂着的小錦囊裏掏出幾顆亮晶晶的東西,說:“這是琉璃珠,我們一起玩吧?”

靜王默默接了過來,由靈犀帶着,兩個孩子去偏殿裏玩。

姜玿華看着靜王的背影嘆道:“可憐孩子,母親在時就過得戰戰兢兢,現在更可憐了。”

裴夫人也嘆口氣:“昨天聽大郎說靜王醒了,今日我就把姝兒帶進宮來,不如讓她在這裏住幾天,陪陪靜王,免得靜王總是想他母妃。”

“這辦法好是好,就怕姝兒覺得宮中無聊。我都要悶發黴了!”

“不妨事。姝兒就住幾日,過幾日你父親五十大壽,我們把姝兒接回去就是了。”

姜玿華這才想起還有這麽樁大事,說:“我竟然忘了!還沒給父親備禮!”

裴夫人笑道:“不要緊,你別把心思花在這些瑣事上。你在宮裏,第一要緊的是保住自己,第二照顧靜王這孩子。等我們把願願找回來,她自會安排靜王的去處。”

姜玿華點頭道:“有姐姐在,靜王一定能過得順遂。”

裴夫人喝了茶,說起了宮外的事來:“最近有不少長舌婦,在背地裏議論陛下和你。”

“議論什麽?”

裴夫人頓了頓,把那些不好聽的話略去,簡潔地說:“還不是說陛下愛往鳳儀宮中來?呵,要不是老娘我頂着鎮國公夫人的名頭,顧忌着面子,早把她們的舌頭拔了!”

姜玿華見母親再次暴露出說粗話的本性,不由笑道:“別理她們!獨孤家在我這裏吃了那麽大的虧,只好去外面興風作浪!明白的人自然明白,陛下來鳳儀宮只是為了看望靜王,又不是為了我來的!那些信謠言的人都是蠢貨!”

裴夫人笑道:“我也是那樣罵她們的,那些人總算住了嘴!不過念念,都說三人成虎,就算子虛烏有的事,被人傳得多了,也會有人信以為真,你往後要小心行事。”

“我知道啦!”姜玿華忽然想起唐見淵把自己的鎖藏在胸口的事,心裏隐隐有些擔憂。

裴夫人面露憂愁:“陛下那樣的人,連裴婉那丫頭都對他一片癡心,我怕你也……”

“母親放心啦!陛下要動姜家,我再糊塗也不會對他……”姜玿華沒心沒肺地一笑。

裴夫人擔憂地将女兒看了許久,确定小女兒暫時還不懂男女之情後,欲言又止片刻,才說起別的。

母女倆聊了許久,叫過兩個孩子來吃點心。

天色将晚,裴夫人要回府上去,便對姜姝道:“你在宮裏陪大姑母住幾日好不好?”

姜姝嘻嘻笑道:“好!這裏有靜王殿下,我最喜歡和靜王殿下一起玩!”

靜王也露出了笑。

裴夫人離去。姜玿華便親自去膳房安排今日的晚膳,做些兩個孩子愛吃的東西。

靜王拉着姜姝坐在宮殿外的長階上,金色陽光照着兩個小小的身影。

“母後給我吃了糖葫蘆,你吃過糖葫蘆嗎?”

姜姝點點頭:“我和我的夥伴們經常吃呢!”

“我只吃過一次!”靜王有些羨慕,忽然想起什麽,往小姑娘身邊挪了挪屁股,“我有皇兄,你有嗎?”

“沒有,我有弟弟,叫朔兒!他很小,還不會說話!”

“我皇兄很高很高!昨天陪我睡覺呢!我還看見他看母後。”

姜姝不是很能理解人物關系,想了想,問:“就是我大姑母嗎?”

“嗯!”靜王點點頭,把臉湊到小姑娘面前,“就是這樣,然後這樣……”說着,小屁孩子撅起嘴唇,往姜姝嘴上靠過去。

姜姝什麽也不懂,看着靜王靠過來,也撅起嘴靠過去,眼睛成了鬥雞眼兒。

“你們在做什麽?”姜玿華趕了來,看見兩個話都說不太順暢的孩子,即将親到一塊兒去!

靜王忙坐直了,叫了聲“母後”,小臉上只有純真。

姜玿華明白過來,孩子們還小,不明白親吻的意義,定是從哪裏學來的,便牽起他們走進殿中,對靜王道:“這是大人做的事,靜王不可以這樣,明白了嗎?”

靜王點點頭:“好!等我像皇兄那麽大,就可以像他那樣,親親母後啦!”

“你說什麽?”姜玿華覺得一道雷劈下來,腦袋裏亂哄哄的,還炸出各種顏色來,噼裏啪啦,又有各種味道,酸甜苦辣鹹,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昨天皇……”

靜王說得大聲,姜玿華忙捂住他的嘴,幸好殿中沒有人,貼身伺候的宮人都在盯着膳房那邊,朱雀和青鳥在外面守着。

“你到母後耳邊來,悄悄地告訴母後。”

靜王便湊過去,低聲說:“皇兄親親母後!”

姜玿華又被雷劈一次,外焦裏嫩,久久回不過神來。

然而在靜王喊出之前那句話的時候,唐見淵已經趕來了,正好在殿外聽見。

他也如遭雷擊一般,被轟得有些心慌,怔了片刻,師奉恩和崔守疆冷不防撞上了他的背。

“奴婢該死!”師奉恩忙跪下。

唐見淵看了一眼兩人,想來他們沒有聽見殿中的話,于是轉身就走:“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便大步離開了鳳儀宮,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姜玿華。

朱雀冷冷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靜王的話他都聽見了。

青鳥好奇地問:“陛下親太後?他該不會真對太後娘娘……”

朱雀堅定地解釋:“小孩的胡話你也信!”

青鳥咕哝道:“說得也是,太後娘娘和陛下不撕破臉都不錯了……”

姜玿華許久才平靜下來,假裝沒事人一般說:“一定是靜王看錯了。這種事以後不可以再提,聽見了嗎?”

兩個孩子乖巧地點點頭。

姜玿華還是不放心,說:“這裏所有人都能聽見你們的話,如果你們再提起,他們會向我報告,我就不給你們吃糖葫蘆!如果你們乖乖聽話,以後能吃上更多好吃的!”

倆孩子忙咽了咽口水,一齊搖頭,脆聲說:“我——們——不——說——”

孩子的嘴應當是封住了,姜玿華卻愁眉不展。

靜王不像是會亂說話的孩子。

那唐見淵,果真是戀上自己後母的……變态?

姜玿華渾身惡寒,忍不住顫了顫。

她思來想去,不知道唐見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姐姐有意的,也不知他對姐姐的情意到底有多深,更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他談談。

不過從他喜歡姐姐,卻兩次要謀殺“姐姐”的行為來看,他的心理确實有些扭曲!

想着這些,她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晚膳,唐見淵始終沒有出現,要是在往常他會過來陪靜王用膳。

果然很可疑!姜玿華皺皺眉。

她陪孩子們玩了會兒,師奉恩笑眯眯來了。

“太後娘娘,陛下讓奴婢來請靜王殿下去九宸殿說話。”

姜玿華沉默片刻,道:“師公公稍等,我這就帶靜王過去。”

師奉恩恭敬地說:“陛下只召了殿下。太後娘娘将殿下交給奴婢,奴婢保證不會讓殿下掉一根頭發。”

宦官十分有禮,姜玿華不好拒絕,再說唐見淵鐵定不會對靜王下手,便讓師奉恩把孩子帶走了。

靜王來到九宸殿,看見唐見淵坐在燭火中,還在忙着處理政事。

唐見淵見人來了,讓他在小凳上坐下。

師奉恩命小太監們捧來各種瓜果,放在靜王面前的小案幾上。

所有仆婢都退了下去,只剩年齡相差懸殊的兄弟倆靜默相對。

靜王獨自面對唐見淵,又開始害怕起來,這個高大的男人永遠沉默着,臉冷得像冰塊。

“賞你的。”唐見淵說。

靜王便放開了吃,很快忘記了懼怕,還不忘擡頭說:“皇兄也吃。”

唐見淵沒答他,說:“昨日你眼花了,朕沒有那樣對母後。”

靜王看了他一眼,表示聽不懂,“那樣”是哪樣?

“朕沒有親她。”

“我看見了的!”說着,靜王忽然捂住嘴,輕聲道,“母後不讓我再說這件事,要不然不給我吃糖葫蘆!”

“你去告訴母後,朕沒觸碰母後,是你昨日做夢瞎說。”說着,他拿出一只镂空雕花玉球遞過去,“賞你的。如果母後信了你的話,再來朕這裏領賞。”

靜王抓着玉球看,裏面有一個玉做的橫杆,橫杆上又架着一根小杆,兩邊各有一只玉雕的鹦鹉,動一動,鹦鹉便上上下下搖晃起來,可好玩了。

小家夥忙不疊點頭。

“記住,不可以說是朕讓你說的。”

“是,皇兄,我記住啦!”小家夥站起來,昂首挺胸。

唐見淵心思缜密,覺得這樣還不夠,便讓他坐下,把姜玿華可能問的問題都同孩子說了,教會他怎麽回答後,就讓師奉恩把人送回去。

靜王回到鳳儀宮,姜玿華問他:“陛下找你說什麽?”

靜王想了想,認真地回答:“皇兄說,我長大了,要一個人睡,還給我吃了許多好吃的!”

“沒有說別的?”

“沒有!”

姜玿華沒有多想,陪着孩子們玩了會兒,到時辰了就催他們各自去睡。

姜玿華因為要陪姜姝,就先去照顧靜王入睡。

小男孩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說:“母後,昨天皇兄沒有親你,是我做夢瞎說。”

姜玿華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沒有那種事就好,給姐姐省去許多麻煩,自己在宮裏也能自在些。不過還是放心不下,問:“真的麽?”

“真的!”小家夥眨了眨眼睛,眼珠子黑溜溜的。

姜玿華便笑道:“好,快睡吧。”

小家夥點點頭:“母後相信我啦?太好啦!皇兄說會給我好東西!”

姜玿華就覺腦中“轟”地一下。

果然是他教孩子改了口!

這說明了什麽?

他昨晚果真?

???

!!!

姜玿華怔怔摸向自己嘴唇,心不在焉地說:“很晚了,快睡吧。”

“母後一定要相信我啊!”說完,靜王乖巧地閉上眼睛。

“好,母後相信你。”姜玿華起身,繞過屏風,看見唐見淵坐在案幾後,心猛地一跳。

自己發現了他的秘密,以他扭曲的性格,他會怎麽做?

唐見淵放孩子回來後,覺得他肯定會說漏嘴,不放心,就過來看看,哪想到靜王果然把自己供了出來。

事已至此,是該出來解釋解釋了。

姜玿華竭力讓自己鎮靜,來到他對面,往一旁挪了挪,與他隔開一人的距離,在毯子上緩緩跪坐下去,端起太後的架子:“陛下這麽晚造訪鳳儀宮,有何事?”

“聽說母後這邊對朕産生了一些誤會,朕來解釋解釋。”

姜玿華發現自己慫得不好意思提那事,便明知故問:“什麽誤會?”

唐見淵神色更加嚴肅起來:“關于朕……不小心觸碰到母後的事。昨日朕起身時頭暈,不慎倒下。朕知道母後會多心,所以沒提起此事。卻沒想到被靜王看見,生出這樣的誤會。”

姜玿華沉默不語。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他要是倒下,也該先壓着靜王才是,怎麽可能把嘴對了上來,這麽大的人了,不知道用手撐一撐麽?

像是看穿了姜玿華心中所想,唐見淵說:“之前在聽雨榭,母後不也不慎摔倒,還倒進了朕的……腿間?”

提起那次出醜,姜玿華尴尬不已,沒出聲,腿間對一個男人來說意味着什麽,她還是懂一點的,可那回自己又不是故意的。

“那回朕并沒有多想。希望這一次,母後也不要多想。”

“倒是有些道理……”姜玿華沉吟道,“那鎖的事呢?陛下為什麽把我的鎖藏在胸前?”

“那日随手帶出宮,蹀躞帶上無處放置,只好放在身上。”

姜玿華差點被糊弄過去,又想起一個問題:“那你為何造一把假鎖來蒙騙我?”

唐見淵緩緩看向她,認真地說:“看來母後對朕誤會很深,要不明日朕帶母後去皇陵,當着父皇的面向母後解釋?”

姜玿華這回真慫了,在宮裏待了一個月,也算是經歷過了風浪,可在生死面前,她還是很惜命的,要是他又把自己關進去就不好了,便沉聲道:“陛下說的什麽話,我不過随口問問罷了。總之都是誤會,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

唐見淵點點頭:“正是。太後是朕的母後,朕敬太後如朕的生母。”

姜玿華優雅地一笑:“那就好。”

她明白他這是在發誓,向自己保證不會對“太後”産生非分之想。那自己大可以放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立刻不糾結了。

事情都說清楚,唐見淵起身:“母後早些歇息。”就負手離開了鳳儀宮。

姜玿華輕松不少,去看了安睡的靜王,就去寝殿陪姜姝睡。

小姜姝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問:“姑母不用和陛下睡啊?”

姜玿華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那邊剛解開一個誤會,怎麽這邊又來一個奇怪的問題?

她忙把孩子蓋好,低聲道:“這種話以後不可以再說,知道了嗎?姑母一直都是自己睡。”

“可是父親和母親一起睡呢!”

“他們是夫妻。快睡吧。”

“什麽是夫妻?就是一起睡嗎?姑母為什麽不和陛下一起睡?你們不是夫妻?”

“對,姑母和陛下不可能是夫妻。睡吧!”

“為什麽不是夫妻?一個母人,一個公人,呃不對,母親說,一個女子,一個男子會結為夫妻!”

姜玿華聽得直想撞牆,小孩子為什麽有問不完的問題啊!她索性不出聲,假裝睡着了。

“姑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姜姝像是把自己珍藏的寶貝捧出來給人看一般,神神秘秘地來到她耳邊說,“父親和母親睡覺的時候,不穿衣服!有一次父親壓着母親,一直撞母親,把母親都撞哭了!我好怕啊,我也哭了!父親看見我,就抱着母親,母親就不哭了,說姝兒乖,快去睡吧。我就去睡啦,可是我睡不着,偷偷地聽,父親沒有再打母親,我才睡着。後來我問母親,父親為什麽打她,母親說我還小,不要問這些。可是為什麽不能問呢?母親自己說過,不可以打人,可是父親打母親,她卻不怪父親……姝兒想啊想啊,想不明白。姑母,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姜玿華繼續裝死中……

關于床笫之歡,她不是沒在閑書上看見過,雖然自己生性活潑,但看見那些還是會臉紅心跳,嘴上說着不看不看,眼睛卻一點也不聽話,零零碎碎的,竟然沒少看!

而這些事從一個三歲多的孩子嘴裏說出來,悠悠地勾起她埋藏在心底那些未曾發覺的情思。

想起自己在皇陵地宮對着唐見淵胸口的那一撞,狩獵時他腰臀間驚人的弧度,騎馬時彎曲有力的長腿,還有聽雨榭那次把臉埋在了那種地方……

林林總總算起來,和昨晚他“不小心撞上自己的嘴”相抵,似乎還是自己占了便宜?

作為姜玿華,她不由吃吃笑了起來。

可想起自己此時是大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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