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錯了

那天之後，江雪青有一個星期沒有接到秦菲的電話。倒是喬琛約他出去吃了兩次飯。

這段日子高瑛也沒了消息，那天兩人分開時，高瑛的情緒很是低落。

江雪青盯着桌上的文件，密密麻麻的字母讓他有些晃神。手中的筆滑落在桌上，突然地聲響讓他怔了一下。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江雪青收回心神，接了起來。

“雪青，院長良心發現終于給我批假了，我要回一趟老家。”

江雪青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你不是不喜歡回去嗎？”秦菲那頭笑了兩聲，光聽聲音已經和平常沒什麽不一樣了，“只是突然想回去看看，你不是特別喜歡我老家的棗子嗎，我給你帶一些回來。你再想想，還有什麽特別想吃的。”

秦菲的老家，那個他上了不到一年高中的地方。江雪青坐在沙發的扶手上，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地方了。

那裏有什麽？髒髒亂亂亂的小街道，雜亂的早餐攤，裏頭的早點卻出奇的好吃。一到冬天就格外陰冷，特別是下雨天，那種陰冷現在想起來連骨頭縫都覺得咯咯作響。

江雪青還記得，那時候他小叔和小嬸嬸是不讓他吃外頭的早點的，怕不幹淨壞了他的肚子。可那時候年輕的自己總是經不住路邊小攤誘人的香味，想吃，卻又因為自己多年來的教養邁不出那一步，光是那油膩的凳子他就坐不下來。

可那條小巷是他上學的必經之路，經過那裏他總會放慢步子，那油膩膩的炸油條的香氣飄進他的鼻孔裏，他會下意識的吞口水。

直到有一天，有個鼻青臉腫的少年，在早自習開始前扔了一個油膩膩的塑料袋在他桌上……

“雪青？雪青，你怎麽不說話了？”

江雪青眼睛看着地面，扯着眼角，笑了，“你玩得開心一些。有事給我打電話。”

佟桉約了高瑛打球，高瑛遲到了半個小時。佟桉揮着球杆，盯着明顯沒什麽興致的高瑛，“喂，你怎麽回事？昨晚沒睡好？你這狀态可不行啊？”

高瑛摘了頭上的鴨舌帽，刺眼的陽光讓他眯了眼，離他不遠處的一個拐角露出來一個鏡頭，高瑛伸手指了指，一個保镖打扮的人朝着那個方向去了。

“我聽說，最近秦菲的那個負心漢，被你搞得混不下去回老家了？”佟桉看着高瑛的保镖，抓小雞似的從拐角裏抓出來一個小報記者。高瑛顯然對這個問題沒有興趣，“你呢，那天送秦菲回去，我打了你那麽久的電話你都沒接，最後還關機了，你又在幹什麽？”

高瑛打量佟桉，佟桉拉低帽子，“哎喲，今天這天可真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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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瑛見他有些心虛，忍不住提醒他，“她可是雪青的好朋友，你要是亂來，我第一個先把你辦了。”

佟桉苦着臉，“我亂來，對她？她對我亂來還差不多，你就別操那心了，想想你自己怎麽辦吧？就這麽耗下去啊。”

高瑛戴上帽子，帽檐拉得很低，遮住了半張臉。

佟桉将球杆交給一邊的球童，“你以前都是故意被他們拍到的吧？你身邊那些保镖很警覺，近你身不容易，要不是有你授意……”

佟桉坐在他身邊，“我有時候真是搞不懂你，圖什麽呢？”

“那天，他和我說，我們一開始就是錯的。這話我竟然想了好幾天，錯在哪裏呢？錯在我的強求？”

高瑛撐着額頭，後背弓着，這個姿勢看在佟桉眼底有些心酸，“你……”

“一開始，我也想好好珍惜這段關系，既然開始得那麽糟糕，那我盡量對他好，時間長了我們之間多少也能産生一些感情。可他根本沒有給我機會，我在他面前不管做什麽都是錯。他因為我，被他弟弟奚落，我想辦法給他出氣，反過來又被他指責一通。他不喜歡我原先的那些兄弟，說江湖氣太重，行，我開了一家保全公司把他們都歸到一起，不在他跟前晃悠，不讓他心煩，他還是不高興。他們跟了我這麽多年，我總不能讓他們全都滾蛋吧。他早上喜歡喝牛奶，我天天早上陪他喝牛奶，我乳糖不耐受這事你知道吧，喝完上廁所還得偷偷背着他，不敢讓他知道，我事事順着他，賠小心，他還是不高興。”

佟桉有些無語了，他和江雪青之間的私事從來沒聽他說起過。

“你說我和他好歹也是正經合法的關系，剛開始我們也在一間房裏睡，睡一張床，難道真的蓋着棉被純聊天嗎。試了幾次，不是說不成功，而是我覺得他不喜歡，每次事後那皺着眉頭的樣子，我總覺得是我哪裏又做得不好了，既然他不喜歡那我就不做了。畢竟他也不是天生就能接受男人，有排斥也正常。誰知道這一退，就是好幾年，你能相信我和他結婚這麽多年，在同一張床上的次數不超過十個手指頭嗎？”

佟桉很沒有風度的把嘴裏的水噴了出來，趕緊擰上瓶蓋子，擦了擦嘴邊的水跡，“這事情，你可從來沒說過。”

高瑛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我哪裏有臉說。後來我想，我努力做出一番成績，也讓他看看我高瑛也沒有他們認為的那般一無是處。結果你也看到了，我再努力又如何，錢再多又怎樣。這天底下有錢人多了去，有地位背景深厚的才是人上人，我在他們眼裏就是個流氓出身上不來臺面靠着江家二少爺出頭的混子。我後來也是有些自暴自棄，不管我再怎麽努力，他對我還是那麽冷淡，我有一天也是生氣，和兄弟們出去多喝了幾杯，他們叫了幾個小姐陪喝酒，我也沒攔。出去的時候被人拍了，隔天新聞發了，我以為他還會像平時一般當做沒看見。沒想到他主動到了我公司，提醒我為了兩家的顏面收斂一些。你知道那之前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面了嗎？三個月。”

高瑛轉過頭，嘴唇抿着，因為抿得太緊微微發着抖，“你說，我在他江雪青眼裏究竟是什麽？他對我們家裏種花的王伯都比對我親切。他應該是恨我的，把他綁在我身邊這麽多年，用着婚姻的幌子，他是不快樂的。是我錯了，佟桉，都是我的錯。”

江雪青下了會，秘書将手機給他說是江老爺子在他會議期間來了電話叮囑他今天早點回家吃飯。

江雪松也來了電話，說是午休時間他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想和他通個視頻。

江雪青拿着手機進了辦公室，翻了翻信息，發現三天前回了老家的秦菲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

他點開來，只見照片裏是秦菲的一張自拍和幾張景物圖，配了一段文字，問他還記不記得這裏。

江雪青點開那一張一張圖片，怎麽能不記得，這裏是教室，操場還有實驗樓。學校馬上就要拆了，看起來有些淩亂破敗，但江雪青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每一張圖片對應的地點。

在那裏生活的一年，是他難得快樂的一段日子，在那裏，他認識了一個人，一個他喜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