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江家

醫院急診室，江雪青跟着護士辦完了手續交了費，在走廊上遇上了匆忙趕來的高瑛。

高瑛遠遠看見他，朝他的方向跑過來，“我爺爺呢？”江雪青指着走廊裏頭的一間病房，“在那裏，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你爺爺的手下在裏面陪着。”

高瑛松了一口氣，“謝謝你。”江雪青将手上的單據還有卡交給他，“手續都已經辦完了，我先走了，你進去看看你爺爺。”

高瑛接過來，欲言又止。江雪青卻指着他的頭，“傷口好了嗎？”

高瑛的喉頭如同被堵住，此時的心境有些難言，江雪青也沒想等到他的答案。

“你爺爺年紀大了，還有心髒病，少惹事讓他省點心。”

江雪青走了，醫院裏頭濃重的消毒水味道也蓋不住他身上那股茶香。等高瑛回過神，急診室嘈雜的走廊上已經沒有了那抹清淡的身影。高瑛握緊手裏的單據飛快的跑進了病房。

醫院門口，江雪青的司機已經等着了，“二少爺，蓉北來了電話，讓您趕緊回去。”

江雪青道，“有說是什麽事情嗎？”

司機搖頭，“只說請您盡快回去，飛機票已經定好了，我現在就送您去機場。”

高瑛進病房的時候，高老爺子還沒醒過來。病床邊圍繞着老爺子的親信，一見到高瑛紛紛讓開。其中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走到他跟前，“小高爺。”

高瑛沉着臉，緊盯着病床上沉睡的老人，“怎麽回事？”

那中年人微微彎着腰，“今天，高爺去學校談贊助的事情，沒讓他們跟着。高爺年紀大了，兄弟幾個也不放心，悄悄跟後頭。又怕跟得近了被高爺發現惹他不高興，就在學校外頭等着。沒想到高爺進去不久，就看見江家二少爺背着高爺就到了校門口，是他打了急救，陪着把高爺送進了醫院。這一路進來辦手續都是他一個人做的，剛他出去還把醫生說的和注意事項和我交代了一遍。真沒看出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性子能這麽沉穩。”

高瑛将手裏的單子遞給他，讓他們先出去。等人走了，高瑛坐到病床邊，握着他爺爺溫涼的手。

接到江雪青電話的時候，高瑛都沒來得及細想為什麽爺爺進醫院了是他給自己打電話。挂了手機就往醫院跑，這一路上過來心都到了嗓子眼。腦子裏頭無緣無故的就閃現出他爸死在他面前的畫面，這個畫面他努力的深埋在心裏，已經許久沒有想起來了。聽到爺爺進了醫院，他瞬間手腳冰涼，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如果爺爺再……他不敢往下想。

在醫院看見江雪青的那一刻，高瑛紛亂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這種感覺很莫名。那麽清冷淡漠的人站在那裏手裏握着一疊單據，明明和他一樣的年紀卻有種不屬于少年人的沉穩，他就這麽詭異的在江雪青身上感覺到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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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高老爺子緩緩張開眼，高瑛連忙直起身子，“爺爺，我在這裏。”

高老爺子低垂的手指輕輕碰觸着高瑛的手背，“我……就是……放不下你。”

高老爺子說完又無力的閉上眼，再也沒有開口。高瑛額頭抵在高老爺子的手臂上，“爺爺，我以後一定好好聽你的話。”

江雪青上了飛機，随行的還有喬月眉。聽說在外地出差的小叔叔已經坐當地的航班飛回蓉北了。

江雪青神情淡然的靠在椅背上，喬月眉心疼他，問空姐要了毛毯蓋在他的膝蓋上。

江雪青轉過頭，喬月眉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恍惚，這雙眼長得真像大嫂。

“我不會見他。”江雪青的神情實在太平靜，仿佛在千裏之外生命垂危的那個人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喬月眉叫了一聲雪青，他終究是你的父親這句話，她說不出口。

“媽媽死的時候，他沒回來。我和大哥對他而言，只是他對江家的交代。”

喬月眉一聲輕嘆，大哥在外頭的風流她不願意多說，目前看來，這對父子之間的隔閡連生死都不能化解。

“你必須回去。你是江家的繼承人。”

喬月眉一直收緊的肩膀隐隐作疼，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大吃一驚，一向身體強健的大哥突然病危，得知原因後喬月眉也是久久無語，被送去搶救前，他還躺在女人的床上。這件事情喬月眉沒有告訴江雪青，江雪青知道真想，怕是根本不會答應回蓉北。

“我願不願意做這個繼承人，你們問過我嗎？”

“什麽？”喬月眉以為自己聽錯了，“雪青，你怎麽了？”

江雪青将毯子往上拉，蓋在肚子上，沒再說話。喬月眉靠在椅背上，額頭一陣悶痛。

下了飛機，江老爺子早就派人等在機場，江雪青直接去了醫院。來接的人是江老爺子身邊的秘書，手臂上帶着黑紗和白花。

“二少爺，您父親還是沒能熬過去。”

江雪青看着窗外，只轉頭淡淡看他一眼，“我大哥呢？”

趕到醫院，江雪青見到了病房門口的江雪松，兩兄弟一對視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還是江老爺子身邊的秘書看不下去，問江雪青是不是進去看最後一眼。

江雪松一聲冷笑，“有什麽好見的，裏頭有那一對母子哭喪就夠了。”

江雪松拉着江雪青的手出了走廊，進了電梯。

狹小的電梯間裏，兄弟兩人并排站着，江雪松突然伸出手将江雪青攬過來靠在自己肩頭，“放心，還有大哥。”

江雪青輕聲嗯着，對于他父親的突然去世，他內心說不上有多難過，只覺得在這世上跟他有血緣關系的人又少了一個。

他突然想起了在千裏之外的小縣城裏，那對爺孫。高瑛也只有一個爺爺，萬一那天高老爺子沒有遇見他，那這世上高瑛就得孤身一人了。

突然有些慶幸，他遇上了高老爺子。

“爺爺還好嗎？”

江雪松今年35歲了，身姿挺拔，板正嚴肅的一張臉，和江雪青比起來他更像是江家人。

“回去休息了，王醫生已經趕過去了。”

電梯門打開，江雪松抓着江雪青的手臂，“你不願意，就是爺爺也不能逼你。等喪事了了，你就出國，不要回來了。”

江雪青沒有回答，直到司機将車開來停在兄弟倆面前，“我不能逃避，留下你一個人。從來，在我面前就沒有選擇。”

高瑛在家照顧他爺爺，一個星期後他回學校，卻發現江雪青不見了。高瑛問秦菲江雪青去了哪裏，秦菲說他回了蓉北。

回蓉北了。那他還會回來嗎？

高瑛将手別在背後，手裏是一個油膩膩的紙袋子，裏頭是剛出鍋的油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