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痛苦

離開學過去了一個多月，日子過得很快，周圍的人還是老樣子。秦菲還是埋在卷子堆裏頭，身上還是偶爾會有傷，她不說，江雪青也不問。每個人總有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痛，她既然不說，作為她的朋友就只能保持沉默。

高瑛還是和從前一樣混日子，時不時的看喬琛不順眼，每次喬琛來找他總要有意無意的說兩句，連帶着也要擠兌江雪青。外人只當他們關系不好，也沒人敢多說什麽。

喬月眉卻一直沒有回來，江雪青打過電話回江家，問過小叔叔的情況，喬月眉總說沒事，放心。可江雪青覺得，她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

那天照常在上課，突然教室的門被敲響，校長親自來了叫江雪青出去。高瑛望着他離開教室的背影，心底有些發慌。

小叔叔沒了。

江雪青在校長室接的電話，給他打電話的是江雪松。江雪青握着聽筒的手太過用力，直到放下電話，整只手都在隐隐作痛。他木然地走出校長辦公室，腦子裏難得的一片空白，他用力的閉了閉眼，心裏一陣鈍痛。消息來得太突然，小叔叔就這麽走了……

江雪青靠在校長辦公室對面的牆上，雙腳像灌了鉛，走不動了。

他的親生父親死的時候，江雪青都沒現在這般難過。可是小叔叔，他不一樣。沒有孩子的夫妻兩人一直把他當成兒子一般照顧，母親死的時候，照顧他的是小嬸嬸，半夜來他房間為他蓋被子的是小叔叔。小時候，他的父親很少看他，在江家老宅那個寂靜孤單能把人吞噬的巨大籠子裏，唯一能讓他感受到一點親情的就是小叔叔，然而，他走了……

身邊有人靠近，是高瑛。

高瑛心裏頭不安，逃課出來找江雪青，看見他的樣子，臉色慘白，高瑛也是吓到了。何時見過江雪青如此無措的樣子。

“你怎麽了？”高瑛問得小心，江雪青轉頭看他一眼，再難過他面上還是一貫的清冷。

“我要回去了，今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話落，江雪青直起身子從高瑛身邊走過。

不回來了？高瑛抓住他的手臂，“為什麽不回來？”江雪青垂着頭，“我小叔叔死了，我已經沒有在這裏待下去的理由了。”高瑛抓着他的手緩緩放下，“江雪青，你別難過。”

自己的親叔叔死了，從江雪青嘴裏說出來也是一貫平靜的語調，可高瑛就是能感覺出來江雪青平靜下的哀痛。

“他是真心對我的人。高瑛，我看着很風光，但很缺真心，這兩個字多少權勢金錢都換不來。”

江雪青走了，高瑛緊抿着嘴，“江雪青，我有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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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青步子沒停，“現在什麽都不要說。”

走廊盡頭，接他的人來了。高瑛看着江雪青被黑衣的保镖包圍，緊握着拳頭。那一刻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江雪青的孤獨，他過得并不好。

剛才他本想對江雪青說，我對你也是真心的。可惜江雪青沒有給他機會，而這樣的機會在江雪青回蓉北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高瑛的心裏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高瑛突然跑回家吓得正在喂雞的高老爺子手裏的雞食撒了一地，“你怎麽這個時間回來了？出什麽事情了？”

高瑛對着高老爺子喊道，“爺爺，我要回蓉北！”

高老爺子手裏頭的雞食盆子落地，雞窩裏頭的幾只老母雞紛紛逃竄，“你……你說什麽？”

老爺子舉着顫抖的手，“你再說一遍？”

高瑛在高老爺子跟前跪下，“爺爺，我要回蓉北。我喜歡江雪青，我要和他在一起。”

高老爺子覺得腦殼一陣悶疼，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暈過去。伸手抓着一邊的矮牆，“你先等等，讓我緩緩！”

江雪青當天深夜回了蓉北。去看了爺爺，江老爺子短時間連去了兩個兒子，終于是心力不支倒下了。

從江老爺子那處出來，江雪青見了喬月眉。喬月眉精神看着不太好，見到江雪青第一句話反而安慰他不要太難過，只是這句話說完，喬月眉終于也是忍不住哭了。

江雪青摟着小嬸嬸的肩膀，一時無語。

江雪松和江雪青差不多時間到的家，看見他在門口抽煙，江雪青走過去，“從殡儀館過來的？”

江雪松抽出了嘴裏的香煙，轉身看着他。身邊的秘書趕緊拿過來一個煙灰缸，江雪松将煙摁滅了，雪青不喜歡煙味。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江雪松擰着眉，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大衣，他接下來還有行程不能久待。

江雪青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鼻尖有些酸澀，“哥……”

聲音很輕，也不知道江雪松是否聽見。江雪松本來要跨出去的腿猛地收回，轉身兩步抱住江雪青。

江雪松的外套上有濃濃的煙草味。小時候他看哥哥像一座山，現如今他已經和他差不多高了。江雪松像小時候一般拍着他的背，“雪青，現在的情況，你估計出不了國了。可不論在哪裏，我永遠在你背後。不要怕，我會保護你。哥哥答應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想盡辦法都會幫你得到。你想任性就任性，不論發生什麽，哥都給你兜着。”

江雪青在房間裏頭坐到天亮，一晚上沒睡，眼睛酸澀難當。走到小陽臺，一陣冷風過來，身子一縮打了一個寒顫。從褲袋裏摸出手機，撥了一個熟悉的號碼。響了許久，才接通。

“喂……”高瑛的聲音從聽筒裏頭傳出來，“怎麽不說話？雪青？江雪青！”

見江雪青一直沒說話，高瑛有些急。也顧不得跟前瞪着雙眼像要把他給吃了的高老爺子，捧着手機就出去了。

“江雪青，你沒事吧？這還不到5點，你一晚上沒睡？你怎麽了，喂！江雪青，你說話啊，你別吓我，我膽子小。”

許是這最後一句膽子小，江雪青一絲 微弱的笑聲傳過來，高瑛被拽得老高的心終于放下了一點。

江雪青說，“我沒事。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了，我們以後不要聯系了。”

高瑛剛剛放下來一點的心猶如被緊緊抓住，喉嚨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雞，差點喘不過來氣，“為什麽？”

江雪青道，“我本身就是個**煩，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高瑛，出國去吧，國內不适合你。”

話落，江雪青挂了電話，将高瑛的號碼拉入黑名單，随後關了機。

高瑛被這突然的一句不聯系打得措手不及，回撥過去已經打不通了。高瑛握着手機，下了一個決定。

剛往外頭走，就被自家老爺子拉住了後衣領，“你去哪裏？”

高老爺子很生氣，高瑛被揪住衣領子也不敢使大力氣掙脫，“爺爺，你讓我出去，我去一趟蓉北，保證很快就回來。”

高老爺子一把将他拉到跟前，反手就是一巴掌，“我打醒你這個臭小子，為了把你從蓉北帶出來，我花了多少力氣！你還要回去送死，別以為我上次不和你計較，你就能蹬鼻子上臉，我告訴你不可能！你也趁早死了對江雪青的那門心思，但凡你那點心思被江家人知道一點，你這骨頭連點灰都留不下來！”

高瑛的左邊臉頰通紅，“我要去！”

這三個字從牙間蹦出來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真是個牛脾氣！爺孫倆對峙了一晚上誰都不肯服輸，真不知道高瑛着了什麽魔了。

以前是擔心他亂搞男女關系，現在好了，不喜歡女的換成男的了，普通一男的還好，高老爺子不是老古董。可你喜歡誰不好你喜歡江雪青！高老爺子覺得自己血壓又上來了。

“我總要試一試，爺爺！”

高瑛蹲在高老爺子跟前抱着頭，“你知道，我爸死前和我說什麽嗎?他說不讓我報仇，讓我好好活着！可你知道嗎，爺爺，看着他死在我跟前，我知道是誰害死他，卻不能報仇的那種心情，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這麽多年了，我現在還夢見他滿身是血的樣子，我忘不了。我不想這麽麻木的活下去，不想再壓抑我自己了。我喜歡江雪青，我知道不可以，我知道我和他交往身後全是麻煩，可我不想放棄！爺爺，這種痛苦的感覺我不想再嘗試了！”

最後一句，高瑛幾乎是用吼的。

高老爺子愣在當場，快要揮出去的手生生收了回來，這一巴掌他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