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關心

江雪青從油膩的紙袋子裏抽出油條，咬了一口，“還是溫的。”高瑛将紙杯遞給他，“找原先的油條攤花了點時間，問了附近的人才知道改成店面了。不然還能更熱一些。”

高瑛在解釋，語氣裏還有些賠小心，江雪青喝了一口豆漿，“受累了。”高瑛吞了口口水，後背在這有些陰冷的操場邊竟然發了細汗。

“不累，我就是想，你應該會喜歡。”

江雪青默默地吃了半根油條，實在吃不下去後半根，塞回了紙袋子裏，“我其實不喜歡吃油膩的東西。”

高瑛哦了一聲，突然回過神，怔然地看着他，随後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對不起，這麽多年了連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都沒搞清楚。”接過江雪青吃了一半的油條，悶悶塞進嘴裏。江雪青的手機一直在響，秘書打來好幾個電話，接他的車已經在學校門口等着了，再不出發去機場怕是要誤點了。

江雪青按了手機，看向高瑛剛想開口，高瑛悻悻道，“你要走了？”江雪青嗯了一聲，側過頭仔細的打量起他，胡子拉渣，領帶也歪着，頭發淩亂，像是從哪裏急急匆匆過來的。眼底布滿了睡眠不足引起的紅血絲，看着格外的憔悴。江雪青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幅樣子，和他在一起以來，高瑛總是整潔光鮮的，他倒是有些懷念高瑛少年時期那副懶洋洋的樣子，那才是他最真實的狀态吧。

高瑛這人其實沒什麽事業心，骨子裏懶散，他要是出國這輩子都不可能規規矩矩打領帶坐辦公室，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了他在十幾年間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你是怎麽過來的？”江雪青給秘書發了一個消息，讓他改航班時間。

高瑛将手裏的油紙袋用塑料袋包好打了一個結，“開車過來的。”

難怪，從南到北将近十個小時連夜開車。一定是秦菲把自己在這的消息告訴了他，高瑛就趕過來了。

江雪青站起來，“那我先走了，我在蓉北還有事。”高瑛抹了一把臉，“我送你。”江雪青想拒絕，高瑛已經拿出了車鑰匙，“不是連我送你一程也不願意吧？”

江雪青雙手**上衣的口袋裏，笑了笑，“走吧。”

江雪青跟着高瑛出了學校大門，學校門口停着好幾輛車，車前頭站着人，包括自己的秘書。

高瑛的秘書見高瑛帶着江雪青走過來，連忙讓了讓，“江先生好。”江雪青微笑着對他點點頭，“你好。”

“你帶着人先回去吧，我送雪青去機場。”

高瑛的秘書忙道，“要不您也一起坐飛機回去吧，我現在給您看看有沒有航班。江先生，您是哪班？”

江雪青看向自己的秘書，江雪青的秘書小跑着過來，“老板。”高瑛的秘書趕緊拉過他，“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我有話對你說。”江雪青的秘書被強勢拖走。

高瑛已經為他打開了車門。江雪青無聲的嘆了一聲，坐上了副駕。

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江雪青閉眼養神，昨晚他一直沒睡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來了這裏，他總是想起以前的事，似睡非睡的不知道是夢裏還是現實。

車在服務區停下來，高瑛下車從後備箱拿了一條毯子蓋在江雪青的腿上。接着進去買了一杯熱咖啡，打開車門江雪青正張着眼看他。高瑛心裏突地掉了一拍，将手裏的咖啡遞過去，江雪青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放在一邊并沒有喝。

高瑛眼神一黯，上了車發動車子。車內安靜得令人窒息，高瑛盯着前頭的路有些晃神，直到後頭車輛的喇叭聲把車內的兩人都吓了一跳，一輛車從超車道開過去。江雪青有些不知所措，這麽多年了，上一次兩人在一個如此密閉的空間裏獨處是多久以前 ，他已經不記得了。手不自覺的往身邊的咖啡杯摸過去，本來溫熱的咖啡已經變得冰涼，一只手伸過來，擋開他放在嘴邊的杯子，“涼了，別喝!”

江雪青轉頭看過去，高瑛也在看他，江雪青飛快的別過頭注視着前方。高瑛的眼裏有一絲失落。

“不是你不去了解，而是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時間去了解。”沒想到江雪青突然這麽說，握着方向盤的手漸漸收緊。

江雪青的手指扣着手裏的紙杯，“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裏。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我為那天對你說的那番話道歉。認真說來，你和我在一起，是你失去的更多一些，也更累一些。我記得結婚那天我問過你，你會不會後悔。”

高瑛笑了笑，“我說我不後悔。”江雪青點點頭，“今天我還想問你，你後悔嗎？”

高瑛臉上的笑褪去，少有的嚴肅正經，“後悔。”沒有任何猶豫的兩個字，讓江雪青愣了一下，扣着紙杯的手指頭不自覺的加重了。

“後悔沒有早點對你說我喜歡你。”

彭的一聲，紙杯爆開，咖啡杯被江雪青捏爆了，咖啡濺到江雪青腿上的羊絨毯上，污了一大片。江雪青愣愣地看着咖啡漬被腿上的羊絨毯子吸走。

兜裏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高瑛将紙巾盒遞給他，江雪青沒有接，拿出手機，是江老爺子。

“爺爺。”江雪青接起來，江老爺子沉聲問他去了哪裏，為什麽今天的公司例會臨時改了時間。

江雪青揉着鼻根，“有些事情要處理。”江老爺子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高瑛那小子也跟去了吧，這個時候你可不要心軟了！”

江雪青無奈，“和他沒關系，我也沒和他在一起。”話落，高瑛已經抽了紙巾按在他的腿上，“我給擦擦。”江雪青皺着眉頭，“專心開車。”

電話另一頭的江老爺子，嘴角直抽抽，這還叫沒在一起？

“你自己心裏有數！”江老爺子撂下這句話，挂了電話。江雪青看着手機，眉心更痛了“你故意的吧？”

高瑛啊了一聲，有點委屈，“沒有。”江雪青側過頭沒再理他，臨下高速，高瑛突然嘆息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江雪青的眼皮跳動了兩下，并沒有說話。

到了機場，高瑛送江雪青進去，秘書給他發了一個消息說是機票已經定了，和江雪青是同一班。

高瑛給他發了一個幹得好的表情随手給他發了好幾個紅包。高瑛秘書看着一串的紅包面露驚恐，跟着高瑛的時間也不短了，什麽時候見他給自己發過紅包。

江雪青的秘書探頭看了一眼，“怎麽不收？”高瑛的秘書苦着臉，“不敢，誰知道收了這次，下次的獎金會不會又莫名其妙的沒了。”

江雪青的秘書臉露同情，“你也不容易。”

上了飛機，江雪青和秘書坐在同一排，高瑛和他的秘書和他們隔了兩排。高瑛指着江雪青的方向，“去，換個位置。”高瑛的秘書小聲道，“老板，為了打聽出江先生的航班，我已經刷盡了我的老臉，我可真不好意思再往上頭貼了，要不您去試試？”

高瑛斜着眼，“剛才的紅包白發了。”秘書心想，還好沒收，不然這下還不知道怎麽被擠兌呢。

高瑛起身走到江雪青的位置那排，對着他的秘書道，“換個位置。”江雪青的秘書為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雪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在這個時候空姐過來，提醒高瑛飛機快要起飛了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高瑛指着江雪青秘書的位置，“我的位置在這裏。”

江雪青的秘書起身，“先生，我在後面，有事情叫我。”江雪青的秘書走了，高瑛如願坐在江雪青身邊，江雪青帶上眼罩，眼不見為淨。三個小時的路程，江雪青打算就這麽睡過去。

高瑛盯着他的側臉，眼罩也擋不住江雪青出衆的臉部線條，高瑛就這麽看着，伸出手放在江雪青的手背上。手背下的手一僵，往後一縮，逃了。高瑛緊跟了上去，一把緊緊握住。江雪青嘴角抿起，甩了幾下，沒甩開，那人得寸進尺地越握越緊。江雪青拉下眼罩，“公共場合，你注意一點！”

高瑛若無其事的不放手，“你都說了是公共場合，小聲一點。”随即閉上眼，嘴邊帶着笑，把江雪青的手又握緊了一些。江雪青用力地甩了甩，甩不掉。閉上眼，一臉鎮定的人說話了，“別用力，弄疼了我會心疼。”江雪青氣笑了，這人的臉皮真不是一般厚。

下了飛機，出口處，江雪青快步走在前頭，高瑛在後頭緊跟着。江雪青知道他在後頭，故意加快腳步，突然前頭遇上一個熟人。

“二少，這麽巧？”來人的年紀和江雪青差不多，祖上和江家關系頗好，兩人也有些生意上的往來。

江雪青不好給人甩臉，只得停下來，“你好，這麽巧。”

男人笑道，“二少這是從哪裏回來，今天這麽巧，不如賞個臉一起吃個飯？”

“我們有約了。”高瑛從後頭上來，攬着江雪青的肩膀。對面的男人有些詫異， “我說呢，高總也在啊。那我就不打擾了，下次再約。”

男人對着高瑛颔首，拖着行李箱走了。

江雪青回頭，“你要跟到什麽時候啊。我要回公司。”

高瑛笑道，“我也回公司。我車就在停車場，我送你去。”

他們的公司，在相反的方向，把他送去公司，自己再回去。江雪青盯着高瑛疲憊的臉，莫名有股火氣。

“我可不想半路上出事故。讓你秘書開車吧，我不用你送。”

剛好，江雪青的秘書拖了行李出來朝他的方向走來。

“你在關心我？”高瑛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慘，可他不在乎，越慘越好，這樣江雪青才會心疼。

“誰要關心你。”江雪青叫了一聲秘書的名字，轉身大步出了機場。高瑛單手插着腰，一手捂着額頭，長舒了一口氣，這一趟也不是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