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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梵薄年臉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梵殷的心情大好,帶着其餘百十來個魔族離開了,等到梵殷的身影消失在魔君殿外,梵薄年才如夢初醒似的驚出一身冷汗,腳下一軟險些跪下去,捂着胸口幹嘔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顫抖着手強撐着自己站起來,眼裏布滿了血絲。
等他閉上眼楮試圖強行平定自己的情緒時,一擡頭卻發現本該和魔君一起離開的轶堯卻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剛才自己的狼狽模樣也不知被看去了多少。
梵薄年自小生長在最龌龊的環境裏,見過的惡鬼都是會吃人喝血的,他知道自己被送來魔君殿是為了服侍魔君大人,但他卻并不在意,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故作嚣張地強出頭,最後會是因為一個小崽子的一句話而留下來,還就是這小崽子,把他最丢人的樣子都給看了去,登時怒從心頭起,兇狠道︰“看什麽看!”
轶堯倒是沒因為他的惡劣态度而有什麽表現,依舊是懵懵懂懂的,他歪了一下腦袋,問︰“你會做飯嗎?”
……
時間回到一炷香之前,轶堯好不容易跟上了林陶的步伐,毫不客氣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卻沒想到被林陶一揮手給擋開了,轶堯完全林陶究竟為什麽生氣,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師兄,你……你怎麽了?”
林陶沒理他,只顧着自己走,轶堯毫不氣餒︰“是不是他們惹你生氣了?是誰?剛……剛才……”
他話沒沒說完,就一頭撞在了突然停下來的林陶身上,由于小短腿實在是站不穩,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幾步,捂着腦袋不知所措,便聽見林陶的冷笑聲︰“你不說我倒是忘了,你剛剛才招了個小跟班,讓他帶你回去,跟着我幹什麽?我又不是小少爺的小厮,不過你眼光差了點,那小子也是個不能修煉的廢物,怕是不能帶你禦劍回天水醉星閣。”
他一大串話,轶堯也不敢想歪,卻還是有些喜滋滋的,又不敢在林陶面前暴露,只好轉移話題裝傻︰“剛才……在屋子裏的時候,你怎麽了?”
林陶莫名其妙就往自己身邊招了個眼線,心裏正氣不順呢,結果轶堯和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還在糾結于心魔爆發的事,林陶更加不耐煩,敷衍地一揮袖子,說 ︰“關你屁事,你怎麽回事?能不能搞明白你現在的處境?一天天的給我惹麻煩,是不是找死?”
說着林陶大概是想起來轶堯剛才險些散魂的事,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魂魄依舊有些不穩的現象,不由得皺起眉,問︰“你身上這是怎麽回事?”
看林陶的意思,他似乎沒看出梵薄年的身份?
轶堯生出一股疑惑,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能追問,随便找了個理由解釋,捂着肚子可憐巴巴地說︰“我餓了……”
林陶︰“……”
凡人□□凡胎,一生靠着五谷雜糧得以過活,于口腹之欲一道上發揮出了極強的天分,千奇百怪五花八門,林陶少年時出門游歷,每到一處地方必會先嘗遍當地美食,即便是在青冥宗後山修行,也必定要先架一口大鍋,打來最美味的珍獸嘗上一嘗。為此他那不知道排行老幾的師弟——青冥宗的弟子一雙手數的過來,排名卻亂成一團,實在不能怪林陶沒記住——那不知道排名老幾的師弟司方,專程研究出了一本《青冥珍獸圖錄》,聽起來是個挺不錯的基礎書籍,翻開其實就是青冥宗諸多飛禽走獸的一百八十種做法,描寫十分詳細還配有插圖,絕對能看得人食欲大開。
就為了這個,林陶甚至願意每次做任務時在轶堯之外再帶上司方這個小廢物。
雖然後來青冥宗破,師兄弟們該死的死該傷的傷,活下來的都漲了修為辟了谷,可林陶還是願意嘗試各種各樣的新鮮吃食。
如今在這魔域的窮山僻壤裏,魔族天生不需要食物這種東西,他也嫌麻煩從未弄過,沒想到竟完全忘記了這茬——轶堯如今是凡人之軀,從進來到現在都沒吃過一口東西,竟連帶着受損的魂魄都不穩起來,真是麻煩!
林陶煩躁地一皺眉,這魔域裏既沒有吃的,也沒有人會做吃的,轶堯這小崽子怎麽就那麽多事兒!
就在林陶煩躁的時候,轶堯拉住了他的手,小聲說︰“剛才那個人……他會做飯。”
林陶這才意識到,梵薄年也有着一半人族血脈,以人族在這個地方的地位來看,他在梵殷那裏是絕不會有“少爺”待遇的,他能活到現在,除了運氣好可能還稍微有點能力之外,還必須掌握“做飯”技能。
想到這裏林陶看向轶堯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他問︰“這就是你選他的原因?”
轶堯無辜地看着林陶,在魔君大人逐漸嚴厲起來的眼神下露出一個羞愧的表情,撓着頭說︰“不、不能選嗎?”
林陶︰“……選的不錯。”
……
魔域之中赤地千裏,幹裂的紅土盡頭連接着深紫色的天空,就連建築都毫無色彩,一片陰沉的黑色,這地方不見天光且寸草不生,梵薄年生于這一片混沌之中,根本想象不到他母親口中的“藍天白雲,紅花綠樹”是什麽樣子——直到今日被帶到魔君大人的天水醉星閣。
據說魔君大人是為了讓自己銘記人族帶給他的背叛和恥辱,将當年他在青冥宗的住所重建在了這裏,哪怕梵薄年已經盡力維持自己“張揚高傲”的形象,卻仍舊忍不住瞪大了眼楮。
天水醉星閣地如其名,天幕是一片如水的冰藍,晃動間甚至會帶出陣陣漣漪,明亮的光透過冰藍的水色照下來,映出大片的水波,像是置身水底世界,斑駁的光影晃動間,如同灑落的星光……
不過這都是人界的描述,對于梵薄年來說,他不知道清澈的水是什麽樣的、也沒見過什麽叫星辰,他像是一個突然恢複了光明的先天盲童,對于突然闖進視野的絢麗色彩下意識地感到了茫然和不安,直到引路的夢生喊了他一聲才回過神來。
“什麽?”梵薄年試圖維持自己的形象,夢生抿着嘴笑了一下,裝作沒看出梵薄年的逞強,任何一個魔族在看見天水醉星閣的時候都會驚嘆于魔君大人的移山填海之能,更不要說着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半魔了。
夢生抿着嘴笑了一下,說道︰“梵公子,這裏便是你以後的住處了,天水醉星閣裏沒有什麽規矩,只要不去魔君的住處擾了大人清淨,你做什麽都行,若是有什麽需要,你可以随時找我。”
梵薄年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他原本被送到這裏來是為了“服侍魔君大人”的,可轉眼之間似乎已經淪為了一個小鬼的“廚子”,但那是那小鬼自己說的,他也沒打算聽,只是看魔君似乎對那小子還挺在意的樣子,抿了抿嘴,問道︰“廚房在哪裏?”
……
回到天水醉星閣後,轶堯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梵薄年的到來讓人有些在意,那小子額頭上的東西看着有些眼熟,只是不記得在哪裏見過,那應該是在他未入魔之時的事情,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梵殷送來的人那麽多,為什麽轶堯偏偏選擇了一個可能和他們有什麽關系的人?
林陶會把這個狀态的轶堯撿回來并不是意外,魔域的封印對于他來說并不難突破,那一日他感受到了魂魄中有什麽東西突然就破了,然後才想起來當初他把寒霜降留給轶堯的時候似乎還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傀儡符,可以替他擋下一次致命攻擊。
畢竟是和自己魂魄相連的東西,傀儡符一破對他來說也是個麻煩,便順着寒霜降的牽引在天裂之下找到了變小的轶堯,鬼使神差地就把人帶了回來。
那傀儡符是轶堯親手制作,能夠承受自己的最大攻擊,傀儡符破,林陶很确定轶堯當時的确是九死一生,可他現在卻準确地挑出了梵薄年,這總不可能是巧合……
帶回來一個轶堯本就夠麻煩了,更不要說這個麻煩似乎還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林陶煩躁的時候,他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天水醉星閣從不缺人服侍,魔君的寝宮卻無人看守,沒人敢在魔君的眼皮子底下作妖,所以現在闖進來的這個人,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
林陶感受到那一縷搖搖欲墜的殘魂,心裏又嘆了一口氣——更何況這個麻煩還馬上就要死了……
進來的小崽子鬼鬼祟祟地踮着腳尖弓着腰,輕手輕腳地把房門給帶上了,奈何天水醉星閣裏除了那一方被開辟出來的結界,裏面的東西都是凡物,大門發出“吱呀”一聲慘叫,轶堯頓時一臉懊惱,小心翼翼地去看裏面,發現林陶似乎沒有動靜,這才放下心來,貓兒一樣地往裏走。
林陶被轶堯一連串的動作逗笑了,在心裏罵了一聲“蠢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閉着眼楮裝睡,很快轶堯就到了床邊,小家夥進來了也沒有別的動靜,就趴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林陶能感覺到床邊的一團熱源,綿長的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他忽然有些失笑,睜眼一看,發現轶堯竟然睡着了,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啊?”
剛剛睡着的小家夥被林陶的魔爪鬧醒了,迷迷糊糊地換了個方向繼續睡,一邊臉上已經被壓出了一道紅痕,看起來有點蠢。
“滾去你自己房間睡。”
林陶在轶堯額頭上彈了一下,小家夥白皙的額頭上頓時紅了,他慘叫了一聲終于徹底醒過神來,驚慌失措地按住腦袋往後一退,奈何動作不太熟練,咚地一聲坐在了地上,轶堯的眼楮頓時就紅了,委屈巴巴地看着林陶。
“哈哈哈……”林陶很高興看見轶堯吃癟,又威脅道︰“不準哭!”
轶堯︰“你跑我這兒來幹什麽?”
林陶半撐起身子,漆黑的長發便從肩膀上滑下來,轶堯盯着那一縷黑發,表情呆呆的,像是睡蒙了還沒反應過來似的。
“醒醒,怎麽能蠢成這樣?”林陶在床沿上敲了兩下,表情有些不耐煩,轶堯這才回過神來,睜着一雙大大的眼楮看向他,委屈地說︰“外面好臭。”
轶堯□□凡胎,在這魔域之中本就活不下去,更不要說他那破布似的魂魄了,唯有自己身邊能庇佑他不受魔氣影響,得以殘喘片刻。
林陶對轶堯十分了解,自然明白他無法忍受魔氣,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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