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胡鬧!”這是林建洲聽後的第一個反應,“他都跳這麽多年了,你讓他怎麽改?我們國家就沒有右腿起跳的先例!”

盛星河心裏頭冒出的那一簇小火苗瞬間就被這一大盆冷水給澆滅了,換起跳腿的這個想法确實有些離譜。

賀琦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就因為沒有所以才要嘗試看看啊,在福斯貝裏出現之前,這世上還沒有跨越式跳高這項技術呢!”

“你不要偷換概念,星河現在最大的障礙不是技術不是體能而是心态問題,且不說肌肉記憶的重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先例你讓他上哪兒學技術去?”

“和左腿一樣啊,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調整他的肌肉記憶,沒有不代表不可行。”

兩人就這個問題争論了好半天,賀琦年勁頭足,直接上杆,粗略地測算了一下步數,繞順時針助跑起跳,2米20的高度是一次過的。

林建洲抱着胳膊:“你再跳個五次看看,要不落杆我跟你信!”

其實賀琦年在第一跳時就已經感覺到身體越杆的角度不對,左腳起跳時,身體很輕,在空中是平穩的,換了方位,整個人的重心更偏向于左側,他的大腿是擦着橫杆過去的。

果不其然,第二跳就落杆了,之後幾次連續失敗,助跑的步伐大小和彎度确實很難把控,就像是回到了剛練跳高的那個時候。

剛開始練習,大部分靠的是瞬間爆發力和運氣,只有練久了才會形成肌肉記憶。運動員的身體就像是一臺經過精密加工的儀器,步伐的把控、起跳的力度、越杆的角度每一項都精确到一個完美的标準,這标準難以塑造,難以打破。

就像球星能夠閉眼投三分一樣,憑借的就是肌肉記憶。

林建洲轉身離開,邊瀚林卻道:“先試試看吧。”

意思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就像賀琦年說的那樣,不放過任何一個突破可能性。

盛星河去找了測算的儀器和膠布,蹲下測量,在每一個助跑步點以及起跳位置貼上标記。

他莫名地想起了自己剛加入學校田徑隊的那天。

夏天,陽光刺眼,溫度極高,教練也像這樣蹲着,用粉筆在地上加深每個标記點的印記,腦門上的汗水順着鬓角嘩嘩嘩地往下淌,背心都是濕的。

教練說:“其實人生就像跳高一樣,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坎,你別看這橫杆的位置定得那麽高,可當你勇敢地跳起來,會發現它根本沒你高。”

運動員這個職業和大多數職業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失敗多過于成功,他們的青春被汗水和淚水浸泡,糅雜着迷茫、孤獨和痛苦,反倒是鑄就出一副副鋼筋鐵骨,他們堅韌、執着、不遺餘力。

問他們累嗎?

十秒入睡很簡單。

問他們疼嗎?

拉傷撕裂常相伴。

問他們還要繼續嗎?

盛星河重新站回起跳點。

只要還有一點可能,就不想給青春留下遺憾。

為了讓肌肉形成新的記憶,不管刮風下雨下冰雹,他每天堅持訓練,就像談戀愛似的,跟新的起跳腿慢慢磨合。

從早到晚反複練,淩晨還能聽見訓練館內橫杆落地的聲音。

邊瀚林的評價是四個字:走火入魔。

盛星河确實有些走火入魔,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種快感了,短短地兩個月時間,他看着自己從2米20的高度,一點一點地往上爬,爬到了2米25的高度。

每天練完,暢快淋漓,甚至連做夢都在訓練場上奔跑起跳。

賀琦年陪他一起看比賽,查文獻,搜各種跳高方面的資料,同時研究國外對手的起跳方式。

雖說跳高有一套相對标準化的助跑起跳模式,但針對不同的運動員,訓練時的側重點是不同的。

有些運動員身體輕盈,有些則魁梧健碩,有些跟腱細長,有些特容易掌握躍起時的平衡感,每個人的優缺點不同,訓練的模式不同,所以并不是所有跳高選手的起跳姿勢都是一模一樣的。

總之各有千秋,各自發揮。

在換腿訓練之後,盛星河的起跳姿勢也略有調整,原本是最後一步爆發起跳,現在在最後第二步時就試着将身體重心往上送。

林建洲雖然嘴上不滿,但當盛星河真正遇到難題時,他也跟着操心,甚至聯絡到了自己在烏克蘭的同學,咨詢技術上難以攻克的問題。

他的同學現役于烏克蘭田徑隊,那邊有運動員是采用順時針起跑,右腿起跳的方式來跳高的,并且成績斐然。

盛星河期間還飛過一次烏克蘭,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呆就是好幾個月,就為了學習技巧。

冬至過完,一年接近尾聲,盛星河趕着回國,賀琦年定了五點多的鬧鐘,一大清早趕地鐵去機場接機。兩根電線杆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擁抱,備受矚目。

“你怎麽剪頭發了?”賀琦年擡手摸了摸盛星河的後腦勺,有點紮手,就連劉海都給剪沒了。不過盛星河的骨相好,顴骨不突兀,下颌窄而順,下巴略尖,推成寸頭倒是顯精神。

盛星河還記得上回賀琦年粉絲說的,發型分攻受,他也想體驗一把當老攻的滋味兒,含蓄地暗示道:“你粉絲不是說這樣比較攻麽。”

賀琦年哪裏聽得懂這種暗示,撸他腦袋跟撸狗似的,一到人少的地方就老婆老婆的叫。

A市接連幾天下雪,路堵,回家的路也變得格外漫長,路邊的燈柱,廣告牌上挂上了紅彤彤的燈籠,過年的氣氛濃厚。

這是兩人第一次牽手度過跨年夜。

賀琦年早已備好了火鍋和餃子,都是他自己包的,牛肉、蝦仁、荠菜、白菜餡兒的都有,樣子千奇百怪,都是跟網上學的,什麽元寶餃,金魚餃,玫瑰餃,下出來基本都一個德行,圓滾滾的,不過味道還不錯。

窗外冷風呼嘯,白雪皚皚,他們窩在沙發,守着跨年演唱會開始。

難得的享受。

電腦上的節目進行着,主持人聲音嘹亮,沙發上的節目也是精彩紛呈。

賀琦年喝高了,一臉的興致盎然,單膝跪在盛星河的腿間,雙手掐着他的腰胯,将衣服一點一點地推起:“你是不是瘦了?”

“很明顯嗎?”盛星河這一趟出去吃住不習慣,瘦了六斤多,不過這都能看出來,也太厲害了。

賀琦年垂着腦袋,就跟欣賞名畫似的,欣賞盛星河腹部的線條。

盛星河受不了他直勾勾的眼神,攥着衣服的下擺往下拽。

“別動。”

“重死了你。”

“那也別動……”賀琦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按在頭頂,俯身啃咬着他脖頸處薄薄的皮膚。

賀琦年的頭發特別短,蹭到胸口癢得要命,盛星河笑得胸口起起伏伏。

呼吸聲交錯,兩人缱绻難分,像兩只發了情的貓咪。

沙發上的靠枕都被擠到地上。

整個客廳都開着地暖,熱得像是九月份,盛星河擡腿勾着賀琦年的側腰,連同胳膊一起使勁,将人翻身壓在身下,随後揚手脫掉了身上的衛衣,赤裸着上身,坐在賀琦年大腿上。

剛被啃完的嘴唇,紅得似要滴血,耳朵尖也微微泛紅,胸腹的肌理線條更是漂亮的沒話說。

這場面令人血脈噴張。

盛星河俯身,雙臂撐在賀琦年的肩側:“弟弟,想做嗎?”

賀琦年忍得血管都快要爆裂了,擡手勾住盛星河的後頸向下一壓,手掌撫過對方的脊背和緊翹的臀部。

再往下時,盛星河猛地睜眼,滿臉疑惑:“又是我?”

賀琦年的嘴唇在他耳垂處摩挲,舔弄:“我是有進步才要獎勵的,你進步了我自然也會給獎勵了。”

盛星河皺了皺眉,賀琦年又親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我伺候你還不好嗎?躺着叫喚就可以了。”

盛星河垂下眸,紅着臉:“誰叫喚了?”

嘴硬,但身體還是禁不住折騰的。

沙發都差點兒弄散架了。

那一晚,賀琦年把那聲音偷錄了下來,反複地放,盛星河臊成了一只軟腳蝦,求他把那段錄音給删了,賀琦年死活都不樂意,還傳到了網盤裏。

以後還能拿出來偷着樂。

洗完澡進被窩,跨年夜唱會還沒結束。

盛星河枕着賀琦年的胳膊看電視,看他和同學在微信群裏聊天,大器交了個女朋友,聖誕節就帶回家吃飯了,谷潇潇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劉宇晗接到了國家隊的通知,過完年會來A市參加集訓。

有些人去尋找另外的可能,有些人還在堅持。

當初那個“今年不過2米30就退役”的約定被盛星河抛之腦後。

因為不舍、不甘,就算新的一年仍然越不過去,他想自己還是會留下來的。

二十九不行就三十嘛。

夢想和愛人都在,這個冬季沒有往年那麽寒冷。

漫長的春訓期結束,萬物複蘇。

三月,迎來了新一年的室內田徑錦标賽。

盛星河闊別賽場半年,再次上場,有點緊張。

這是他第一次在賽場上以順時針方向助跑起跳,連解說員都驚了,不過訓練的時間不久,跑跳結合的部分沒發揮好,只跳出了個2米27的成績。

而賀琦年卻成功突破自己的PB,以2米31的成績奪得冠軍。

也不能說是奇跡,賀琦年這半年來确實練得很猛,只要方向對,付出總會有收獲,外加上他先天條件就不錯,這成績遲早會來的。

顯示器上剛放出排名,賀琦年就勾住盛星河的肩膀,挑眉道:“2米31咯。”言下之意是要獎勵。

盛星河咬着後槽牙,從牙縫擠出三個字:“知道了。”

附近就有攝像機,賀琦年貼在盛星河的耳根問:“那你晚上跟我回家吧,宿舍隔音不好。”

大庭廣衆之下,攝影機鏡頭前,盛星河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

記者問他們在聊什麽呢。

賀琦年又換上道貌岸然樣子:“師哥誇我進步很大,比完賽要給我獎勵。”

記者很好奇:“那是什麽獎勵呢?能分享給我們聽聽嗎?”

賀琦年撞了一下盛星河的胳膊:“你問他吧,我也不知道呢。”

“……”盛星河面對鏡頭,腦海裏卻全都是不可言說的畫面,臊得後腦勺都快冒青煙了,支吾道:“就、就吃個飯。”

賀琦年輕輕地“啊”了一聲:“那我要吃大餐,肉很多的那種。”

盛星河攥緊拳頭.jpg

同樣的天氣,同樣的比賽,同樣的領獎臺,時間仿佛将人拉回了一年前。

而這一次,賀琦年站上了冠軍位,盛星河站在季軍位,不過和去年一樣的是,冠軍仍然占着季軍的便宜,左手搭在盛星河的腰間,一把将人摟入自己的懷中。

仿佛贏到的不是獎杯,而是懷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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