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路演出發前,段戎周到地再次給謝梧送來了小方,并致電進行親切慰問。
電話那頭,這位債主大人熱情洋溢,先是為自己太忙了不能親自來送行致歉,接着又老媽子似的唠唠叨叨了一番“你孤家寡人一個,出遠門注意照顧自己,小方是個貼心姑娘,有什麽需要多跟人家說,別憋着”……話說得太歪了,聽得謝梧直想挂電話。
最後念在同窗一場和多年交情的份上好歹沒挂,開了免提把手機扔在桌上,自己在一邊收拾行李。段戎足足說了兩分鐘沒見停的意思,倒是外面門鈴響了。
那頭的段戎耳朵十分靈光,立刻聽到了,說:“一定是小方到了,你快去開門,讓她給你把東西收拾收拾,別落下東西……”
謝梧籲嘆了口氣,拿起手機去開門,門外還真是小方。多日不見,小方還和上次跟去劇組一樣,一點也不生分,見了謝梧,開口甜絲絲的:“謝哥,我又來陪你啦!”
話音未落,對面的門打開了。
開着免提的手機裏,段戎沖小方道:“小方你到了是吧?記住我說的話,這回跟在老謝身邊要多體貼、多細心點兒,他有什麽要求你都得配合,千萬不能讓他委屈了!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單身狗,身邊一直沒個人,很多事都草草應付着……”
謝梧一言不發,直接挂了電話。
然後擡手蹭了下鼻尖,輕咳一聲,淡淡地對小方說:“進來吧,行李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一下……”說着他擡眼看向對門,蔣錫辰正半倚在自己門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中的調笑意味毫無疑問,看得他宛如頂着八級臺風,可還得若無其事,“……等小蔣那邊也好了,咱們就可以出發。”
小方興奮地轉過身,對蔣錫辰鞠了個标準的粉絲見偶像的躬:“小辰哥哥,又見面了!”
蔣錫辰也露出個标注的偶像微笑:“你好,小方。”
“你還記得我!”小方驚喜低叫,笑得臉頰緋紅,雙手握在一起不知道放哪裏好,跟第一次見蔣錫辰時沒什麽區別……妥了,蔣錫辰才是她的真偶像,醉翁之意暗渡陳倉身在曹營,沒得洗!
謝梧如此這般暗自吐了一屏彈幕的槽,表面穩立成熟大叔人設,道:“好了,以後有的時間花癡,先工作吧——小蔣,你差不多了嗎?”
蔣錫辰:“佳妮已經都收拾完了,但我剛想跟你說,我臨時約見了個人,得晚一點出發,你要是不着急就等我會兒,着急的話就先去機場吧。”
謝梧大方回:“早去還不是跟你一個航班,沒差,我等你會兒吧。”說完,頓了頓,又問,“你約了誰?”
蔣錫辰:“許倫。之前他給過我一個自己寫的劇本,想讓我跟他合作演出。剛才電話跟我說劇本已經定稿,院長也批了,等我們這次路演完回來就可以開始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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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謝梧有些吃驚,随即又露出幾分自豪之色,幹脆也倚在門邊跟蔣錫辰就地聊起來:“許倫這小子,真是不錯!他剛進瀾華的時候就開始寫那個劇本了,也讓我看過幾輪,我給他提過幾次建議……他做東西挺認真的,那劇本磨得也慢,沒想到這就完成了。哎,等下是給你送劇本嗎?”
蔣錫辰點點頭:“應該是吧。”正說着,他手中握着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謝梧對面看到,給他指了指,“你有微信,是不是他來信兒了?”
蔣錫辰低頭看一眼,還真是:“說不打擾我出門,就不上來了,讓我出去拿一下。”
謝梧分外積極,直起身子道:“我陪你去吧。”
蔣錫辰當然沒有意見。兩人饒有興致地一邊讨論劇本,一邊下了樓。
樓下林蔭道邊,停着一輛威風凜凜又騷氣四溢的紅色攬勝加長,它實在太醒目了,以至于蔣錫辰看了一眼就沒移開目光,暗想誰這麽騷包。
下一刻,他就從謝梧口中得到了答案:“院長?”
蔣錫辰一愣:“院長?”
“這是院長的車。”謝梧壓低聲音,對蔣錫辰科普,“我們現在的院長是以前老院長的公子,他們一家子都搞舞臺藝術,只有他是做生意的。早幾年老院長身體不好臨退休,院裏又碰上一波文化政策風波,差點就要被并到國字號裏了,是這位公子大手一揮花錢把劇院買下的,所以後來院裏老藝術家都推他做院長,其實他不怎麽管事兒。”
“看出來了。”蔣錫辰頗有感慨地說,畢竟他進瀾華劇院這麽久,對這位院長的認識還僅限于那一晚尴尬的聽牆根。
謝梧科普完,又小聲嘀咕:“小許難道是坐院長車來的?這小子挺受青睐啊!”
何止青睐!蔣錫辰有一肚子八卦不能說,一時還真有點憋。不過看謝梧的态度,他也就明白了,許倫和院長的關系應該沒有什麽人知道,還好那天沒有腦門一熱瞎說。
兩人剛走近那紅色攬勝,車門就被打開了。
許倫果然從車裏跳下來,手裏拿着一份打印裝訂好的劇本,見了蔣錫辰,笑道:“本子給你,改動還是挺大的,你看看喜不喜歡。嗯,我……我還是很希望你能答應跟我一起演。”
蔣錫辰接過劇本,低頭翻了翻。這時,紅色攬勝裏傳出一個聲音:“你就是蔣錫辰?”
聞聲,蔣錫辰擡起頭朝車裏望去。
車門只開了一半,裏面的人也沒有特地探身出來,從蔣錫辰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拽得二五八萬俨然黑丨社會老大一般的坐姿輪廓。自那輪廓又可判斷,此人應當長得相當高大挺拔;再配上那高高在上的說話語調,當即給人剪出了一個霸道總裁的标準形象。
蔣錫辰合上劇本,站在原地回答:“我是。”
裏面那人笑了,夾着笑意說:“還挺有脾氣的——老謝,你給院裏弄來的?”
謝梧:“哎,算是吧,這小孩兒是個人才。”
“這我信,我們小許看人沒有錯的。”那人伸了個懶腰,連着聲音也有些慵懶起來,又對蔣錫辰說,“小許跟我說了,你演戲很好,他這個本子想跟你一起演,你好好考慮考慮吧,好好考慮——這戲一定會火的。”
“院長,您別瞎給我誇海口了。”聽了這話,許倫這個作者露出一臉不敢當的謙虛慚愧,有點不自在地回頭沖車裏的人道。
車裏的人沒有反駁,也沒有再打包票,只輕笑:“好了,劇本都給到小蔣手裏了,咱們快回去吧。”
如果說這位院長先前的話還姑且能理解為“表現了對優秀潛力青年演員的欣賞”,那這句話,就怎麽聽都沒法兒勉強聽衆把思想定在清清白白的意境裏了。
此刻,僅有的三位聽衆中,謝梧和蔣錫辰看上去都毫無異色,反而是許倫心虛地瞟了他們一眼,再沒敢看第二眼;似乎又覺得立刻聽話上車更不對勁兒,便愣是站在那裏沒動,一副進退兩難的樣子。
蔣錫辰偏頭和謝梧對視一眼,兩人迅速達成共識,繼而由蔣錫辰開口給許倫化解窘境:“真是麻煩你跑一趟給我送本子,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馬上要出發去機場,我們下一場排練見。”
聽了這話,許倫驀然擡起頭,眼中透出驚喜:“你接了?”
“我當然接啊!”蔣錫辰滿口篤定。
許倫高興地笑出來:“太好了,沒有人比你更适合小川了,有你在,我們的戲會很好看的!”
這句話裏每個字都溢着真誠,倒是讓蔣錫辰吃了一驚。他知道這些日子一起工作下來,許倫對他的認可比最初又提高了,可也沒料到對方有這麽看得起他,不由得也鄭重起來。
“我盡力不辜負你的好劇本。”
許倫連連重點了兩下頭,也沒有剛才那麽尴尬了,雙手收進背後褲袋裏,笑容燦爛地同謝梧和蔣錫辰道別:“那師父,阿辰,你們先忙吧,我們回頭再說這出戲。”
謝梧颔首應聲:“好——”又探身對車裏的人道,“院長,我們告辭了。”
裏頭人淡淡“嗯”了一聲,聲音壓在嗓子裏,低沉而極具磁性,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梧和蔣錫辰心情各異又異曲同工地轉身走了,兩人默契地一路沒說話,直到回到三樓,才同時轉身與對方面對面。
謝梧:“你早就知道了?”
蔣錫辰:“意外,意外。”
謝梧:“慶功宴那天?”
蔣錫辰佯作佩服地抱了抱拳:“師父目光如炬。”
“別貧!”謝梧拍掉他的手,“你知道怎麽不早告訴我?”
蔣錫辰聳聳肩:“院長的八卦,我敢亂宣揚嗎?再說,我之前也拿不準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平時我也都只見得到許倫,沒感受過他們同框的氣場。”
謝梧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坦言:“我也是頭一回感受——許倫這個小子,真是不簡單吶!當初你要來瀾華的事情,我在回劇院之前只跟院長一個人提過,結果一回去發現全院裏都知道了。我還納悶,院長還沒給我準話兒呢,怎麽就跟院裏其他領導說了?原來是跟身邊人說了……”
“我知道你想說枕邊,別憋着。”蔣錫辰憋着笑看他。
謝梧沒好氣:“文雅一點兒!我們是搞藝術的!”
蔣錫辰一個沒憋住,笑出來:“好好,搞藝術的。”
謝梧也不貧嘴了,就靜靜看着他笑。
這麽盯了足足五秒鐘,蔣錫辰才有點抵不住地收了笑,正了正色,輕咳一聲,指指自己的房門,又指指謝梧那邊,說:“那咱們出發吧,去搞藝術了。”
謝梧卻不接這話,反而有些微妙地喊了他的名字:“蔣錫辰。”
這人嚴肅的時刻太少了,因而一旦有點正經,就仿佛能讓周遭的空氣流速減慢,搞得人也緊張起來。蔣錫辰含糊地“啊”了一聲,那樣子看起來,很像他在《紅櫻》片場見謝梧的狀态——乖,奶,有心事。
謝梧看着他,片刻,輕輕一嘆:“你對我,到底怎麽想的?那天晚上,你在忍什麽?”
聽了這話,蔣錫辰驟然抿緊嘴角,與謝梧相迎的眼神明顯有退縮的意思。卻又不曾全然退縮,仍有幾分讓人看不懂的執着在撐着,到底穩還是住了這個對視。
他動了動唇,啞聲回:“我有些事情,一直想和你講的,但沒有找到機會。既然你問了,我們就約個時間吧。路演完以後怎麽樣?到時候,我什麽都告訴你。”
“好。”謝梧收回目光,“我等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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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