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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直覺和對方那氣場,他判斷出這大概是蔣錫辰兩個哥哥中的一個。蔣東維,他曾在報紙和雜志的財經板塊見過照片,已經記不太清模樣,但大抵能判斷出不是眼前這一位。

有哥哥在,就可能有蔣錫辰在。

他心裏左右尋思着可能出現的情況——主要是想剛才那一幕都有誰看到了,在他們眼裏落了什麽意思——腳下卻沒有踟蹰,直接向那邊走過去。走近了,探究地望一眼那人身旁的車,然而門窗俱鎖,什麽也看不出來。

對方對他主動到來表現出一絲玩味,沒有故作不識,客客氣氣打招呼:“謝先生,你好。”

此人眼中盡管略帶哂意,倒是沒有要為難人的跡象。

謝梧沒繞彎子,開口道:“小辰說,他有兩個哥哥,您想必就是他二哥吧?不知道怎麽稱呼?”

“韓勳……蔣韓勳。”對方的話中有短暫的停頓,這點停頓有種微妙的“你應該知道”的意味,仿佛在說,你謝梧要是不知道,闖關算是直接結束了。

好在蔣錫辰簡單提過一嘴,不然他就真是不明真相的群衆了……他一邊暗裏吐槽這一家子沒一個省油的,一邊伸出手同勳握了握手,算是正式相認和打招呼。

客套環節完成,他又瞟向身旁的豪車,面露詢問的神色。

勳渾身散發的氣場不友善歸不友善,為人還是十分有禮貌的,主動解釋道:“他們已經回去了,我收拾殘局,走得遲一點。”

謝梧聽了,不掩失望,盯着車的目光暗了下去:“聽說您也喝了不少,還要自己開車嗎?”

“我?喝得不少?”勳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梢,接着搖搖頭,“一點點,開車還是沒有問題的。”

說着話,他拍拍身邊的車,臉上已經露出告辭的神色。謝梧這下踟蹰了,想多問點什麽,又發現自己找不到最想問的那一個問題,他只是想盡快見到蔣錫辰而已。

勳打開車門,彎身拿出皮夾,然後遞來一張名片:“你可能會需要。”

這是謝梧今天第二次收到這樣的話了,這可真是條條大道通羅馬。他欣然接過名片,低頭看了一眼,黑紙金字,高端設計。“謝謝。”他鄭重其事地把名片收在衣袋裏,還按了按。

兩人致了別,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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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星光家園,家對面那扇門自然是緊閉的。

換了平時,謝梧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今天發生了這一遭意外情況後,心裏便格外感慨,連帶看這扇門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他握着手機滑動通訊錄名單,拇指反複在蔣錫辰的名字上停留。心裏沒有非撥打不可的願望,似乎這麽看看就能得到安慰。

最後果真也沒有撥出去,裝着一肚子獨守空房的失落回自己那邊了。

《低溫》的公演檔期越來越近,女演員的替換迫在眉睫,排練也停滞,謝梧為這戲心急火燎。

女演員這事兒,張婧不成,他馬上尋思找別個,連段戎都沒放過——段總那邊女演員當然不缺,可都是長期在偶像劇裏演不知道女幾號的,加上段總的藝術審美跟他實在走不到一起去,所以若非實在沒人,他不會打段戎的主意。

隔天清晨睜開眼,他就給段戎發了條微信,用上了“請”字,勞人家張羅張羅。

他這邊代理導演做得盡職盡責、鞠躬盡瘁,這天踏進瀾華劇院的門,卻迎頭收獲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打擊:莫斜陽辭職了。

消息來得猝不及防又确切無疑,公告已經赫然貼在劇院工作人員進出必經的宣傳欄裏,成為大家印象中為數不多的、貼出紙質公告的離職消息。劇院上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宣布有人離開,還是老院長走的時候。

謝梧盯着那公告反複看了兩三遍,震驚歸震驚,震驚之餘也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先前他就覺得《低溫》這個組有哪兒很違和,現在終于找到原因了。

莫斜陽心不在上面了。

身為主導和主心骨,他心不在了,這個組也就跟鯨魚擱淺沙灘一樣,活不起來了。

謝梧輕嘆一聲,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角,放棄了去找莫斜陽問個所以然的打算,倒是堅定了無論如何要把這部戲推到公演舞臺的決心。

他就這份賤性,什麽事兒橫空來點苦難,他就忍不住迎難而上。

但眼下,他首先要面對的是一群不明真相的小朋友的疑問。

“莫老為什麽要走啊?”一到排練室,他就被這個問題包圍。

今天,他先去的不是《低溫》的排練室,是一部長青劇目。平時由于戲份不多,又演出太多次了,這部戲他通常只去彩排,此刻出現在排練洗,實屬稀奇。而論輩分論資歷論關系,他都是這間排練室中跟莫斜陽最親近的人,自然成為大家詢問的對象。

他攤攤手,擺出一臉佛系表情:“我不知道啊,他又沒跟我說。”

“謝哥,你們不是一起在做新戲嗎?他怎麽丢下戲走了?這也太不尋常了。”

戳到點子上了。謝梧對說這話的同事投去一個贊同的眼神,口上卻依舊敷衍:“我也是這麽想的。”

“……”

“其實,我覺得莫老走了也不是那麽意外。”這時,有個故作神秘語調的聲音說道。

大家立即朝那邊望去。此人滿意地看着大家的反應,先左右看看,又瞄一眼大門,仿佛确定适合講八卦,才繼續開口。

“這也是我無意中撞到的,上個星期吧,我已經下班了,到公交站後發現東西忘了拿,就回來拿,然後看到莫老和院長在小花園吵架……先聲明,不是我偷聽,是他們吵得太兇了。”

說到這裏,這人故意停頓了。

衆人忙催促:“吵了什麽啊?”

這人深吸一口氣,按耐不住爆料的心,興奮難掩卻強做正經:“畢竟是神仙吵架,我也不敢聽太多,只有一點點線索哈。我呢,就聽到莫老罵院長敗壞門風,把瀾華劇院搞成瀾華……妓院,還有罵他不配接管這個劇院什麽的,反正你們懂的,莫老罵誰都像老子訓兒子。院長呢,那可是霸道總裁屬性啊,肯定生氣極了,當時就丢了一句’看不慣滾蛋’……”

說是“只有一點點線索”,這都快把事情前因後果直接定性了。

衆人聽了,一時表情各異,面面相觑。片刻後,紛紛唏噓,對視的眼神都透出一股“你懂我懂”的默契。大家到底都是混演藝圈的,和娛樂圈糾纏深得很,一個個都摸爬滾打練成了狐貍,誰也沒有再提不該說出口的名字。

當然,不議論的原因大概還有一條是“謝梧在這裏”。

院裏都知道剛才那句“敗壞門風”的另一個主角跟他關系匪淺,他們都師徒相稱了,這點捆綁看待的意識,大家還是有的。

謝梧很自覺,臉上一副随和豁達的表情,姿态有點吊兒郎當、渾不在意似的,舉起手揮了一下:“得嘞,不耽誤大家寶貴的閑話瀾華時光,我撤了,有事情挨個排練室找我就成。”

他說完,當即有小姑娘笑嘻嘻地恭維:“咱們院裏,就數謝哥又真誠又調皮了,人見人愛萬人迷,瀾華第一團寵!”

謝梧配合地朝那小姑娘抛了個媚眼,走了。

不摻和那些閑話八卦是一方面,謝梧撤出來主要還是想找許倫。

現在的情況,許倫該是最難過的一個了。《低溫》是他第一部即将搬上知名舞臺的創作,本來一切待遇都是最好的,眼下卻落了個演員跑、導演跑、流言肆意紛飛的局面。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兒,比蔣錫辰磨練還少,搞不好躲在什麽小角落裏掉眼淚呢。

謝梧獻給許倫打了個電話,不出所料,無人接聽。只好改發微信,意簡言赅,讓對方有時間回電話。

發完信息一擡頭,發現已經走到《低溫》的排練室。他搭上門把手,正要下壓開門,忽然發現門沒鎖。顯然有人進去了。久經江湖練出來的直覺告訴他,這扇開着的門不宜直接推開。

于是,他輕輕抹開一條門縫,小心翼翼朝裏望。

果真看到兩個并排坐在地上的背影,一個許倫,一個院長——小情兒受了委屈,院長大人貼身安慰,合情合理,又甜又蘇,真是标準劇情。

理智告訴謝梧,此時宜隐身退場,免得撞上非禮勿視的場面。但不知怎麽的,他對院長将如何安慰蔣錫辰充滿強烈好奇心,甚至有點想現學兩招,回頭拾掇拾掇拿去應對家裏那個小病人。

他行起了偷看偷聽的行徑。

裏面兩個背影都低着頭,似乎有小聲說話,但聽不見在講什麽。不一會兒,院長伸手攬過了許倫的腰,偏頭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哄得許倫咯咯笑。笑罷,滿臉嫌棄地揮揮手,清晰地回了句:“得了吧,你不懂就別給我瞎出主意了!”

聞言,一貫端着高冷霸總姿态的院長竟然露出小孩兒似的委屈神情,歪頭撞了一下許倫的肩膀:“你就是看不起我們臭商人!”

許倫臉上仍挂着笑,右手拍開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一邊說話一邊拿起身旁地板上的手機:“你差不多就回去吧,別讓人看見又要講半天,我給師父回個信息。”

院長丢失了腰上領地,幹脆直接把人整個撈過去,一用力,許倫就躺進了他懷裏:“讓他們講,再怎麽着,這間劇院還不是靠我養着,等你們的演出能讓劇院收支平衡再跟我談藝術發展吧……好好好,我說錯話了,你們的藝術是高貴的,我能有機會支持你們是我的榮幸……”

謝梧聽得差點笑出來,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起來。

振動聲還挺大,直接驚動了排練室裏的兩位。

他們聞聲轉過頭來的時候,只見謝梧一面低頭看手機,一面推門進來,擡眼看到他們,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哎?院長也在啊?正好,我本來也想找您談些事情……”

......很好,演技紮實,自然輕松,真假難辨,不愧是瀾華青年演員中的頂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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