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影十一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身邊安詳睡着的兩個小娃娃，輕手輕腳把鄭冰抱起來，放到鄭炎身邊，給兩人掖上被角，起身下床。

鄭冰緊緊抱着影十一的手，睡夢裏仍舊不肯松開，影十一耐下心輕輕撥開抱在自己手臂上的兩只小手，放回被窩裏。

這時才發覺，鄭炎已經醒了，安靜地睜着大眼睛，看着影十一，小手裏輕輕拉着影十一的衣擺。

“哥哥今天要訓練。”影十一趴在床上摸了摸鄭炎的頭，“你們兩個等我回來。”

鄭炎才不舍地松開了手，眼神有些失落。

“乖。”影十一湊過去捏了捏鄭炎的臉蛋，“哥哥閑下來就陪你們。”

“照顧好鄭冰，不出去亂跑，不要打碎東西，好嗎。”影十一輕聲囑咐他，“哥哥是偷偷養你們，萬一被影衛長發現，我就死定了。”

“嗯。”鄭炎順從地點頭。

影十一輕手輕腳下了床，飛速穿戴整齊，轉瞬間沒了影子。

等他趕到訓練場時，十三鬼衛其餘人都已經站齊了。

影衛長冷冷看了影十一一眼，冷漠問道:“去哪了？”

影十一臉色一僵:“我起晚……”

“咳。”影十三在隊列裏敲了敲小扇子，溫和道，“統領，昨天十一吃壞肚子了。”

影衛長看了一眼影十一。

影十一猛點頭:“對。”

“等會去醫殿拿藥。”影衛長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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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十一如蒙大赦，跑進了隊伍，站在影十三旁邊。

影十三拿小扇掩着嘴，低聲笑道:“還敢說起晚了，你想被統領罰死嗎。”

“多謝哥們兒。”影十一劫後餘生般長松了一口氣。

“起這麽晚，又給寶貝們講故事去了？”影十三輕聲笑起來，“影衛當得好好的，非要去當老媽子，你傻啊。”

“你懂什麽，多可愛，可黏我了。”影十一得意地露出酒窩，“再說了，我不要他們誰照顧他們，那麽小的孩子，你忍心讓他們去街上讨飯嗎。”

“我很忍心。”影十三冷笑一聲，“讨飯算什麽？我從前比他們凄涼得多。只有你這種沒吃過什麽苦的，才會同情他們。”

“等你有了小孩就知道了，你不懂。等他們長大一點，我就送他們去做工好養活自己。”

“不會的，沒有小孩子喜歡我。”影十三溫和笑笑，“希望你到時候能舍得。走吧，訓練。”

天光大亮，影十一的住處被關得嚴嚴實實，窗簾緊閉，門也緊關着。

鄭炎靜靜坐在窗臺上，透過簾縫望着外邊的甬道，哥哥會從那條路回來，每次都是。

鄭冰睡醒了，頂着一頭軟發爬起來，把自己裹在被窩裏，揉了揉眼睛，四處望了望，沒見影十一在旁邊，頓時不高興了，抱着被褥蜷成一小團。

“哥哥走了嗎？”鄭冰問。

“走了，你睡得像個死人。”鄭炎哼道，“這麽懶，哥哥會喜歡你嗎，還不把被疊起來，收拾幹淨。”

“……”鄭冰咬了咬嘴唇，“你在那兒坐着會被別人看見，滾下來。”

鄭炎瞪了他一眼:“你敢管我？”

“你算什麽東西。”鄭冰冷冷笑起來，“跟我長着一樣的臉，你不覺得膩嗎，什麽都和我争，有完沒完。”

“哥哥是我的。”鄭炎無心理會鄭冰的挑釁，淡然道。

鄭冰暗暗咬牙，狠狠撲過去，一口咬在鄭炎手腕上，鄭炎疼得吸涼氣，翻身壓住鄭冰，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兩人扭打在一起，鄭冰猛然撞上了櫃櫥，櫥子上盛點心的盤子被震了下來，啪的一聲碎在地上。

兩個小孩都愣住了。

鄭炎忽然就怒了，抓起鄭冰一耳光扇過去，吼他:“你不惹事難受嗎！”

鄭冰吓得臉色煞白，顧不得被碎瓷片割出血的小腿，慌忙跪在地上收攏那些碎片，指尖也被鋒利的瓷片劃出了血口，鮮血一滴一滴流在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鄭炎看着鄭冰滿身血點兒在地上爬，不耐煩地走過去，把驚慌失措的鄭冰抱到一邊，自己去收拾碎瓷片。

鄭冰忍着疼爬過來，幫鄭炎一塊一塊撿到一起。

廊外傳來腳步聲，離這邊越來越近。

影十一訓練結束，端着一屜小包子回來，輕輕推開門。

“過來吃……”屋裏一片狼藉，影十一懵住，鄭冰一身是血，兩個小孩正驚懼交加地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

看見影十一回來，鄭冰身子一顫，顫抖着爬到影十一腳下，聲音發抖，眼神驚慌，帶血的小手輕輕抓住影十一的靴面，哽咽哀求道:“哥哥……我錯了……我打碎了盤子，我下次不會了……哥哥不要扔我出去……”

影十一根本顧不上盤子，放下小籠屜，一把抱起鄭冰，放到自己床上，飛奔着跑去拿了藥布和止血藥，把鄭冰放到自己懷裏抱着，用藥布按着傷口止血。

鄭冰怕得要命，不停地吸着鼻子，就怕哥哥一生氣，把自己趕出去。

影十一以為他怕疼，低頭吻着小孩的額頭，哄道:“一會兒就好，乖啊，忍着點。”

鄭冰瑟瑟發抖的身子才緩緩靜下來，依偎在影十一懷裏，忍不住掉眼淚，揚起小臉問他：“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我下次一定不會了……”

影十一心疼不已，尋常家的小孩子割破一點手指都要嚎啕大哭，鄭冰滿身是血卻只想着能不被趕走。

“小冰是哥哥的寶貝，怎麽會讓你走，不走的啊乖寶貝。”影十一一邊給鄭冰包紮，一邊輕聲哄他。

鄭炎默默看着影十一抱着鄭冰上藥，還親了他，哄着他。

他冷淡着一張臉，不說話，安靜拿起手裏的一塊瓷片，狠狠往纖細的小胳膊上一劃。

血液順着指尖滴到地上。

“鄭炎！你要幹什麽？！”影十一偶然瞥見這邊，眼睛倏地瞪圓了，把鄭冰放在床邊，跑過來蹲在鄭炎身邊，按住他纖細的小手臂上汩汩流血的傷口，簡直既心疼又氣得要死:“你這孩子，你想幹什麽？！”

鄭炎淡淡看着他，疑惑又難過地問:“哥哥哄着鄭冰，為什麽罵鄭炎，因為他會哭會撒嬌嗎。”

影十一驀然怔住。

他這時才意識到，這兩個孩子被當成牲畜對待了那麽長時間，可能心态早就扭曲了。

他們在病态地争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