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江赴

群鴉盤旋天際, 叫聲低回,兩條人影荒野匆行。

老人常說:一個人如果快死了,烏鴉會聞到腐朽的味道, 提前在房屋前的樹上等着。

這麽多烏鴉, 想必要死很多人吧。

這個念頭一蹦出來,葉策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直到他們在中途遇見仿佛在血泊裏打過滾的小胖, 他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小胖哽咽着, 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害怕, 說話斷斷續續, “君君、二蛋、胡二娘……村子裏的人……全都……全都……”

“好了。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了。”葉策打斷他, 臉上冷靜得有些可怕,轉頭知會李賜,“無論你還是你爸,和他有什麽匪淺的交往,這個人,我非殺不可。”

李賜眼神無悲也無喜,淡淡地說:“現在終止他的殺戮,是對他最好的救贖。”

三人馬不停蹄地趕回小希村的祭祀廣場, 一踏入便血腥味撲鼻, 嗆得人直流眼淚。段千衡衣不沾血地站在屍體中央, 腼腆地對他們笑笑, 說:“我學藝不精。只有殺人才能增進我的修為。讓你們見笑了。”

李賜:“如果你父親在天有靈,一定後悔把法術傳授給你。”

段千衡溫和一笑,“他沒有傳授給我, 是我自學的。”

葉策:“哦。那他一定不怎麽喜歡你了。”

段千衡聞言臉色一沉,變得比天還快,“葉策。你以為只有你一人得天獨厚嗎?舟祈豫教你的,也教了我。風鈴夜渡仙魔兩道法脈,我可是都會。你覺得你能贏我?“

葉策眨眨眼,說:“段千衡。你在怕我。”

反派死于話多。作為一個超級大反派的段千衡,深谙此理,因此向來心狠手辣,殺人時從不拖泥帶水。像這樣說廢話,就表示他心裏虛了,裝腔作勢。

葉策看了一眼他緊握佩刀的手,問:“你為什麽不用冥王鞭?”

段千衡的臉色愈發陰沉,原本俊秀的臉變得鬼氣森森,和周圍張牙舞爪的白骨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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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策似笑非笑地說:“你怕它再燒你是嗎?”

“被業火焚燒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句話昭示他曾經不堪一擊,在瞬間點燃他的怒火。

段千衡神色猙獰,拔刀出鞘,怒喝道,“不用冥王鞭。我也能殺你!”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使用奪情刀,也是葉策第一次見識到他的刀道。只不過淩空一劈,便猶如泰山壓頂,葉策仿佛成了一只小小的螞蟻,無法抵抗這千鈞之力,他想要閃避,下身卻牢牢地紮在原地,低頭一看,成千上百只白骨手掌抓住他的腿腳。

他低笑:“你們要是美麗的小姐姐,我還會憐香惜玉。既然已成白骨,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烽火連三月。”随着一聲口訣,地上湧起三尺烈焰,火舌咆哮着卷起白骨,将它們焚燒殆盡。

淩厲刀風即将撲面那刻,葉策提足閃避。

“接着!”

這時,李賜高聲一喊,從虛空中抽出一柄長的像長匕的刀扔給他,但是力氣太大,一不小心直接飛過葉策的頭,向段千衡飛去了。段千衡冷笑再斬,那刀似乎有自己的意識,竟然在空中轉了個彎,又飛回葉策身邊,被他接住了。

他笑問:“這是什麽寶貝?”

李賜說:“葉校長的佩刀,龍牙。小心!”他瞳孔一縮,段千衡逼命一刀又至!

葉策提刀格擋,嗆的一聲,雙刀相交,火星四濺。他的手臂頓時一陣酸麻,幾乎握不住龍牙,然而不容他喘息片刻,段千衡再發淩厲攻勢。

一個人如果抛棄了基本的良知,泯滅了人性,那麽出刀一定是瘋狂的。但是葉策卻突然而然地從對方的刀意上感受到一陣孤注一擲、奮不顧身的悲涼,一陣冷靜到殘忍的理智。

龍牙是上古邪刀,對手是神是魔,是妖是鬼,一試便知。相應的,對手此刻心裏所想的是什麽,也能通過交手而讀出來。

葉策冷不丁地對上段千衡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時光,置身于上古時期的不周山,此刻漫山遍野都是熊熊烈火,萬物齊喑,只有一個遍體鱗傷的小孩,竭盡全力地從累累白骨山上站起來,手裏緊緊握着冥王鞭,奮力地對雷鳴電閃的天空揮出不忿一鞭。

他在不忿什麽?

為何天降大火,焚燒不周之山?

不周山巅,在古籍中,亦被稱為“諸神之巅”。

為何黃泉業火如此不留情面地焚燒諸神?

場景太過真實,一下子讓葉策忘了此刻正值厮殺的生死之際,身上添了好幾道見骨的傷口,頓時鮮血淋漓。

段千衡的确要他死,出手毫不留情,一招未至,次招又發。葉策一邊狼狽躲閃,一邊問:“如果你父親看到你執迷不悟,他會怎麽想?”

段千衡冷笑:“我不會讓他看到!”

兩人的法術同出自風鈴夜渡,相生相克,一時間,誰也讨不到便宜。這個時空的靈氣并不充沛,他們一直高強度鬥法,久而久之,都成了強弩之末。

段千衡呵呵直笑,氣喘籲籲地說:“我們兩個,必須有一個死在這裏!”

葉策:“那也不是我!看招,四海潮生!”雪白刀鋒閃爍,卷起千丈風濤,向段千衡洶湧而去。

四海潮生的克招是河清海晏,段千衡下意識就出了招,直到風雲變幻,對方刀風猶如萬馬奔騰而來,他才知道中了計,低聲問:“你不是出四海潮生嗎?”

他模樣委屈得像個小媳婦,葉策呸的一聲,往地上吐出一灘血沫,眉宇間匪氣十足,“我瞎幾把亂叫的,你也信?”

葉策出的是克制河清海晏的風起雲湧。雙方極招相對,一個将刀捅入一個的胸口,一個将刀刺入一個的小腹。

先松開刀的人,先輸。

“結束了。”段千衡笑着咳嗽出一灘血,身體向後緩緩倒去,砰的一聲,濺起大片塵土。

葉策把腹部的刀慢慢抽出來,用手按住血流如注的傷口,疼的龇牙咧嘴,問:“你有什麽遺言?”

他笑了笑,搖搖頭,然後想起什麽,又輕輕地懇求,:“李賜,你再看我一眼。”

李賜置若罔聞,懷裏抱着君君的小裙子,低垂眉目,一動不動。

段千衡卻像是看見了什麽,恍惚一笑,喃喃自語:“真漂亮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樣。”他的身體忽然自燃起來,那是黃泉的三千業火,只有将此生的罪孽焚燒殆盡,才會熄滅。

李賜上前攙扶葉策,道:“回去吧。”

葉策總覺得段千衡最後話裏有話,一邊跟着李賜往醫務室走,一邊情不自禁地頻頻回頭。

業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熄滅時留下一塊赤紅的陶土。

被包紮得像個木乃伊的葉策上前撿了起來,卻突然感覺到一陣血脈相連的熟悉。他本想問“這石頭哪裏來的”,一開口卻變成了,“你是誰?”

陶土發出柔和的光芒,越來越亮,照破天光,将他籠罩進去。

他回到了還未經歷過動蕩的風雲之巅。

***

一名鳥窩頭少年推開校長室的門,看見葉長箋臉上沾的烏七八糟的,正坐在地上玩泥巴,眼神懵逼地問:“太爺爺。你在幹什麽?”

葉長箋一邊搓泥人,一邊說:“這是女娲娘娘補天時多出來的邊角料。我用這材料給琴圓和江淩晚捏一個陶俑,再澆上他們的血,就可以大變活人啦!”

“聽不懂。”

“笨!我要給他們捏個兒子。”葉長箋白他一眼,“唐小芳,你作業寫完了沒?”

唐小芳拉長了一張臉,“沒有。江教授教我們畫召喚式神的符咒。好難哦。”

葉長箋道:“難就對啦。要那麽容易,誰都能争霸世界了!”他站起來把陶俑放在辦公桌上,伸了個懶腰,“累死我了,明天再做。”

捏泥人是個巨大的工程,耗費靈力不說,上了年紀的葉長箋做事婆婆媽媽,今天嫌捏的五官不俊俏,明天嫌身體比例不對,推倒了重來,一直沒完工。就這麽拖着拖着,拖到了江淩晚接任校長。

葉長箋出外環球旅游,久久未歸。

江淩晚第一天上班,就和五頭身,豬頭豬腦的陶俑大眼對小眼,心想這是個什麽鬼,簡直辣眼睛。丢垃圾的時候,順手把它給扔了。哪知這陶俑粗糙地很,一下子劃破他的手指,留了滴血在上面。

因為道侶出外不歸,副校長唐将離好像內分泌失調,看誰都不順眼,經常躲在角落裏,陰測測地拿小本本記下早戀的學生名字。

這時候,一道陰影籠罩過來,似笑非笑地問:“唐校長,你在幹嘛?”

“倒垃圾。”唐将離面無表情地把小本本扔進垃圾桶。

江淩晚心想葉長箋腦子有坑,他道侶看上去也不怎麽正常,果然還是自己的小圓圓最好了。一邊在心裏把琴圓誇上天,一邊把垃圾倒了,轉身的時候沒注意到陶俑掉了出來。

陶俑上殘存了葉長箋的氣息。唐将離這個狗鼻子隔着八百米遠都能嗅到。他彎腰撿起半成品,帶回唐門,足不出戶,專心致志地捏了起來,從頭到腳,一絲不茍。等葉長箋回來時,泥土小人已經成了活生生的嬰兒,只不過個頭有點兒大,不會爬,直接能走路。

葉長箋看着足足有三歲大的奶娃,目瞪口呆,“唐将離,你給他施肥了?”

唐将離面無表情地講冷笑話,“嗯。加了點催化劑。”

突然多出個兒子奪走琴圓的注意力,江淩晚氣得要殺人,但一見這小孩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和琴圓一模一樣的酒窩,就毫無防備地心軟了,心想:養就養吧。就當多了條狗。

當然,他是不可能會帶小孩的。琴圓也不能帶小孩。因為他要霸占小圓圓所有課後時間。所以這小孩被丢給了專門為師兄擦屁股的舟祈豫。

舟祈豫一邊給奶娃換尿布,一邊問:“你想好給你兒子取什麽名字了沒?”

葉長箋嚼着泡泡糖說:“不是叫琴龍嗎?人中之龍,我看挺好。”

舟祈豫翻白眼,“那是唐将離瞎起的,算不得數。”

江淩晚批公文批得頭都要大了,哪裏哪裏妖怪成精了,哪裏哪裏的熊瞎子偷農民伯伯的玉米棒子,換他以前,一個字滅!但是現在,要委婉,要符合社會主義和諧精神,要對妖精采用懷柔政策。

他奶奶的!

舟祈豫又問了一遍,“師兄。你想好沒有?”

江淩晚随口道:“江熊。”

“啊?”

他擡起頭,看見舟祈豫神情錯愕,葉長箋悶笑個不停,知道自己鬧笑話了,幹咳幾聲,連忙端出架子,挽回顏面,正正經經地說:“江赴。為心中所求,為足下之路,萬死以赴。”

葉長箋道:“太不吉利了吧?誰取名是帶着叫兒子去死的目的起的。”

江淩晚道:“你兒子我兒子?”

“真可憐。攤上個後爸。”葉長箋抱起江赴舉高高,“幹爹疼你。”

江淩晚:“滾犢子!”

……

葉長箋走後,教育江赴的任務交給了舟祈豫和琴圓。一個教做人,一個教防身的法術。

一個俊秀斯文的人翻開《世說新語》,溫聲說:“我們今天講孝悌,以前的人呢,非常孝順。父母死了,要服喪三年。不吃肉,不嫁娶……”

江赴打斷他,直白地問:“你也希望我這樣做嗎?”

“不。我希望我和你爸翹辮子的時候,你該吃吃該喝喝。不要傷心難過。兒女過的幸福,父母舒心,就是最大的孝順了。”琴圓伸手揉揉江赴的小腦瓜子,“一寸光陰一寸金。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悲傷上面。”

偶爾琴圓不在,舟祈豫頂班,“我們今天講君子……”

江赴特別聰明,過目不忘,有時候能舉一反三,有時候提問角度刁鑽,“倘若有一人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大義,這樣的人,是君子嗎?”

舟祈豫小心翼翼地避過他話裏的陷阱,說:“是的吧。”

江赴問:“如果他惡貫滿盈呢?如果他做盡惡事,只是為了讓俠義的君子去殺他呢?”

舟祈豫冷汗涔涔,:“那麽只能說他是一個真小人。小兔崽子,你腦子裏哪來這麽多歪理?”

江赴:“他們說我父親不是好人。”

“……”

距離葉長箋、唐将離失蹤已經有幾年了,修真界中曾經被壓制住的不滿抗議之聲蠢蠢欲動。

江赴:“他們說他不配為人師表。”

“你聽他們放屁!”舟祈豫沒好氣地說:“這種菜雞的話不用理!”

他向來是歲月靜好的白蓮花模樣,陡然爆粗口,吓了江赴一跳。呆呆地,好像三觀正經歷巨大的震蕩。

舟祈豫連忙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我的意思是,你要做一個端方正直的君子。不與這些背後嚼人舌根的小人同流合污。”

“他們是當着我的面說的。”

我操他媽的!誰?老子一掌打爆他腦漿!

舟祈豫心裏面目猙獰地吼,面上仍舊笑着說:“不去聽,不去理。”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們并不想延續影響到下一代。況且,江淩晚已經付出了代價,戴上封鎖靈力的東陵镯,永遠困在風雲之巅,背負起守衛修真界的責任。

這些事,他們不想告訴江赴。

這孩子太小,不應該承擔這些。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江赴長到了十二歲。他也确實被教的很好,謹言慎行,君子謙謙。因此當江淩晚提出要他做陣眼,調和陰陽二氣時,他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陣法開啓前夜,所以參與的人圍坐在操場上,幕天席地地開篝火晚會。他們臉上沒有悲傷,也沒有任何不滿、委屈,而是眨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笑容明媚地唱歌:“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許多年前,我曾是個樸素的少年,愛上一個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相信愛會永恒,相信每個陌生人。當我和世界初相見,當我曾經是少年。”

唐小芳也不再是那個不修邊幅的唐門二世祖。他一本正經地穿西裝打領帶,牽着一名面容秀麗的女子,轉頭對她一笑,又成了一朵燦爛的菊花。

江赴不解地問:“為什麽讓他們去死,他們也這麽高興?”

舟祈豫低垂眉目,輕聲說:“因為有些人,生來就戴上了一頂負重王冠。”

他聽出舟祈豫的不自然,問:“我們可以拯救這片土地的靈氣了,你不開心嗎?”

舟祈豫似乎再也忍耐不了,擡起頭定定地看着他,那雙紫色的眼睛凝滿了悲傷的眼淚,“要我眼睜睜地看你去死,怎麽開心?”

江赴笑着說:“老師,你這麽漂亮的眼睛,不适合哭。”

“我去找你爸。”舟祈豫擦掉眼淚,匆匆地離開。

校長室內爆發了一陣激烈的争吵。

江淩晚決絕地說:“這個陣眼,非他不可!”

琴圓難以置信,“為什麽?”

江淩晚:“他的本體是女娲補天石,曾經修補過任何時空的天。因此他存在于過去、現在、未來。他可以溝通所有時空!”

琴圓據理力争,“我是不周山諸神之一。我也存在于過去、現在,讓我做陣眼,也是一樣的。”

“我不會同意。”

琴圓含着眼淚問:“江淩晚,你自不自私?”

江淩晚的火氣蹭的一下冒上頭,冷笑道:“我是為了誰留在風雲之巅。又是為了誰,做這一切?過了今晚,我就死的灰飛煙滅了。有誰會說我一句好嗎?”

他按住琴圓的肩膀,對上他的眼睛,問:“我只是不想讓你死,你現在卻問我自不自私?”

琴圓偏過頭不去看他,淡漠地說:“我不會同意的。”

江淩晚放開他,似笑非笑:“你如果不同意,我也不會開啓陣法。大家一起等死好了。”他說完就打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舟祈豫去宿舍找江淩晚,撲了個空,反倒讓江赴碰上了。

江淩晚蹙起眉頭看着牆角走出來的人,說:“你都聽見了。”

“嗯。”江赴問:“父親,為什麽會有時空游戲呢?”

“因為……”

回憶戛然而止。

光芒散去,葉策又回到了小希村。

“走吧。”他收起補天陶土,和李賜踏上回校的路。

他們在哪裏消失,就在哪裏出現。

依舊是302寝室,舟祈豫坐在沙發上,眉宇染上濃重的倦意,嗓音沙啞地說:“你們回來了。鑰匙拿到了嗎?”

“拿到了金馬時空的,正好可以湊齊十二把。”葉策問:“你知道江赴是排行榜上的誰嗎?”

“他沒有上榜。”舟祈豫掐了掐眉心,說:“他根本不是玩家。怎麽上榜?”

葉策皺起眉頭,“我就奇怪,如果說殺死一個玩家就能繼承他的能力,江赴應該早就是榜首了。”

舟祈豫道:“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們要聽哪個?”

葉策:“好消息。”

舟祈豫:“我收到一份信,上面寫了時空游戲的秘密,一切來龍去脈。包括如何摧毀它。”

“發信人是誰?”

“簡秋期。”

葉策瞪圓眼睛,“你不是說他死了麽?”

舟祈豫:“我也以為他死了。事實上,那天他憑空消失了。我用了所有搜人的法術,都不能找到他。算了,先不去管他。”他伸手掐了掐眉心,“信上說,當年陣法啓動時,江赴突然出現在後山,和所有人一同被傳送進時空游戲的系統中。

他消失的這十八年,卧底時空管理局,搜集有關游戲的資料。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作為游戲的死神,殺死所有能力超前的玩家。”

李賜問:“為什麽這份信,到現在才發出來?”

舟祈豫:“每一個時空都被監控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們的掌握中。江赴只要透露一個字,就會爆體而亡。唯一的辦法,是玩家竭盡全力殺死他。前提是他不能放水,因為他和時空系統已經融為一體。一旦放水,就會被檢測出來,同樣的,這份信的數據會被系統抹滅。

江赴是這個系統的死神,掌管所有玩家的命運,是最重要的NPC。他被玩家殺死後,系統程序會短暫地崩潰一次,包括監控程序。簡秋期利用這個bug,将信發了出來。”

“我們這個時空,也被監聽了嗎?”

“是。”

“那你現在不掩飾地說出來,是準備魚死網破了嗎?”

“是。”舟祈豫坦誠地說:“反正我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他的話說的很慢,仿佛積聚了力量才能說下一句,“江赴臨死前,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葉策把補天石掏出來給他,“只有這塊石頭。”

整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江赴只在上面記載了前十二年的記憶,對卧底生涯只字不提。大抵上,他也認為後半程的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配不上堂堂正正地走完一輩子。

行走人世,衆生有千萬般的苦楚。倘若求神拜佛無果,那麽只能自渡。

但恐怕他自己,也早就放棄了自己。

舟祈豫輕輕地摩挲補天石,仿佛這是小嬰兒的臉頰,怕弄壞了弄疼了,過了很久,才緩緩說:“你知道女娲為什麽要造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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