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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卓舒纖細的手指頭,卓家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門口, 自然也就看到了賭了一整夜, 看起來異常憔悴的卓昊。
卓昊恐怕也是一臉詫異, 他萬萬沒想到, 怎麽一晚上過去, 一家人都不上班上學,湊在這裏說起了那套雕件。要知道, 多少年了, 這東西也沒人動過,怎麽他才動了一天,家裏人就盯上了。
他開始心裏就挺緊張的, 當時要賣東西的時候, 有兩個選擇,直接拿走和換一個。他考慮拿走那地方空了可就太明顯了,所以選擇了換一個。可他本來就沒錢,如果換個差不多的,也不是白幹嗎?所以就随便找了塊玉, 自己耗了幾天照着照片雕了一個——這是卓家人都有的功夫——放了進去。他想的容易,反正那地方沒人動,只要瞧着大致在,就行了。
他的那個玩意自然是不經細看的, 最重要的是, 雕工和指紋一樣, 都是有個人習慣的, 那東西暴露身份啊。
他正着急呢,沒想到就聽見他們把罪名按在了他三叔身上。
卓昊頓時就放了一顆心下來,卓培傑雖然是長輩,可卓昊卻是長孫。老太太雖然最愛自己,但相對來說,他們一家在家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起碼他覺得他比三叔重要多了,畢竟他如今是卓氏的總經理,而三叔還是個白身呢。
再說,三叔那脾氣性子,老實窩囊在家裏老太太眼睛一瞪,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不知道替他爸和他背了多少鍋,挨了多少罵,這會兒,他相信,老太太認定了三叔,三叔肯定是無法反駁的。
可沒想到,卓舒膽子大了,居然跟指認他!
這會兒全家人的目光看了過來,卓昊也不好沖着卓舒發火,唯一的辦法就是笑了笑,裝作無事的問,“卓舒你開什麽玩笑,我一晚上都沒回來,你們在這兒弄什麽我都不知道,怎麽就指着我了”
他又不是沒爹沒媽,應該說,卓彥志一家在這個家中其實人數最多的,他的話一落,他媽也就是卓彥志的老婆劉芸立刻就接上了話,“對啊,小舒,你哥哥昨晚上都不在家裏,東西卻是昨天晚上丢的,你怎麽能冤枉他呢。”
劉芸平日裏就厲害,這會兒更是顯露出來,“我知道你心疼你爸爸,可事情該是誰做的就是誰做的,你不能為了你爸好壞不分是不是。小舒啊,你哥哥平日裏對你也不薄,你這樣對得起他嗎?你這孩子,平時看着乖乖巧巧的,怎麽心性這麽壞呢。”
“我勸你啊,”劉芸嘴皮子利落的壓根別人都插不進去話,她瞧着卓舒變得通紅的臉,毫不猶豫的說道,“你還是趕緊勸勸你爸爸,把東西拿出來吧。我可知道,你家最近挺缺錢的,原本還想着替你們周轉一下,居然打了這種主意。”
卓培傑缺錢是因為卓舒的媽,他的老婆萬春家裏最近出了點事,需要七八千萬來周轉,問他們有沒有。這筆錢一般人看着是天價,可對于卓家這樣的家庭來說,其實拿出來并不困難,所以萬家還抱着挺大希望的。
可誰知道,他們夫妻這些年手中一共就是遺産留下的那兩套房子還有那點存款,壓根沒有這筆錢,他們夫妻倆最近急的不得了,沒辦法之下,還跟卓彥志開過口,結果他們沒借就算了,如今竟然拿着這個倒打一耙。
萬春一聽就急了,沖着劉芸說,“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我娘家早就解決完了,壓根不用我們的錢。”
劉芸一聽就笑,“用不用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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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還想講理,可卓舒已經發現,完全走偏了,連忙拉了拉她媽,沖着劉芸和一幹人等說道,“這東西不是昨晚上丢的,是昨天淩晨丢的。我半夜起來喝水,瞧見大哥鬼鬼祟祟的往地庫走,我以為他夢游呢,就跟了上去。沒想到他手裏竟然有地庫的鑰匙,從裏面拿了這東西出來。”
卓舒這會兒也顧不得了,她現在後悔死了,她不應該選擇第一個辦法,應該直接問卓睿,雖然卓睿人挺冷的,可她覺得,卓睿會幫忙的。不,她其實應該當場就叫出來,而不應該聽卓昊的,讓自己家陷入了這樣的危機中。
可此時也沒法後悔,她只能硬着頭皮上了,“我一瞧見他居然拿家裏的東西,我就上前質問他,可大哥卻厲害的很,威脅我說,只要我敢說,他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反正他受寵我又不受寵,讓我想明白,再開口。我害怕只能閉了嘴。”
她這話一落,劉芸就笑了,“你這丫頭,說話也要靠譜。卓昊威脅你,你就閉嘴了。卓昊有這麽大的本事,能殺了你嗎?家裏這麽貴重的東西被卓昊拿走了,你一喊,全家人都下來了,卓昊厲害還是老太太厲害,老太太不能給你做主嗎?你就是編瞎話也有個限度。”劉芸的脖子挺得直直的,顯得特別高傲,“卓昊可不是這樣的人。”
卓舒頓時就急了,卓昊就是這樣霸道的人啊,從小她都不知道被欺負多少次了,可在劉芸他們嘴裏,卓昊就成了乖寶寶了。包括卓昊的父母,包括老太太,都對這樣的欺負視而不見,那她能怎麽陳述她當時的懼怕——那時候卓昊的眼神,卓舒覺得她要敢亂說話,他真能弄死自己的。
她只能想別的辦法,可她也不知道卓昊拿了東西去幹什麽了,一夜過去,她不敢确定東西還在卓家房間裏,鑰匙會不會搜出來,可一天時間,她的概念裏也不覺得卓昊會賣出去了。這樣,怎麽指認呢。
瞧着劉芸那張趾高氣昂的臉,卓舒簡直恨死自己了。
關鍵之客,還是卓培傑出了聲,沖着在場的人說,“這件東西不是我換的,媽我不能認。我昨晚都在家中,家裏的保姆和監控都可以看出,我,萬春還有卓舒三個人,誰都沒出去過的,我們三個的所有地方東西都可以随便搜。搜到了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一聽他說這個,劉芸就想反駁,“誰知道……”
她話還沒說完,卓培傑就打斷了,“大嫂,你聽我說完。可我明确告訴你們,東西不是我拿的。那個被換的雕件,”他指了指放在一邊所有人都忽略的那件東西,其實一眼看出就挺假的,料就不對,所以也沒人細看過,卓培傑原本是不願意說的,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子,可如今瞧着人家往他頭上,往他老婆頭上,還有往他女兒頭上潑髒水,他怎麽能忍得住?
“那東西是匆忙雕刻出來的,恐怕就是為了頂個位置,一眼掃過去不會發現,反正家裏人也從來不動那些地方。那手工太明顯了,你們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卓昊的手筆。”
他這話一落,劉芸本來被打斷了話而産生的怒氣,頓時一滞,不由看向了那個假貨。剛剛大家沒注意,或者說注意了也故意不曾說破,沒人提這事兒。可卓培傑一提,家裏都是行內人,卓老爺子的教育還算嚴格,這三個兒子從小就跟老式學徒似的學了不少東西,一打眼就能看出來,那東西的确是卓昊的作品。
用卓培傑的評價是,“手頭沒勁,線條綿軟,有形無神,末等工匠。”
卓昊那邊雖然不至于臉色頓變,可也緊張起來,他原本想的是大家都沒注意太好了,如今才發現,他那點道行在行家眼裏,根本藏不住。
他腦袋都是亂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好像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夠洗脫他的罪名。“我……”
他的話還沒出口,就聽見他爸終于開腔了,只聽卓彥志說道,“東西的确是卓昊的手筆,這孩子,這麽多年了,一點進步都沒有。要是咱爸在,恐怕有他受的。”
卓昊不知道他爸賣的什麽藥,可他知道,他爸那性子,是從來不吃虧的,當即閉嘴不言。
“不過若說這東西是卓昊雕的,就說是他拿的,我可是不能認。” 只聽卓彥志笑眯眯地說,“這東西是我看着他雕的,這不是爸又要過生日了嗎?我想着老爺子當年一直看不上卓昊的手藝,就讓他練起來,雕了件老爺子最喜歡的,好給老爺子瞧瞧。結果他水平太差,我瞧着不妥,就沒再要求。”
卓昊多聰明的人,當即就接話說,“是這樣的,這東西又不貴重,料子也是挺一般的,我雕完就随手放過去了,誰知道怎麽出現在庫裏。”他這會兒就開始咬人了,“三叔,莫不是你做的吧。侄子這麽多年來雖然沒怎麽孝敬您,可也沒得罪您,您這是要往死裏害我啊,那可是爺爺的東西,我怎麽敢拿。”
說完,他還往前走了幾步,到了老太太跟前哭訴,“奶奶,我太委屈了,這不是欺負我嗎!明明只有三叔進去了,怎麽到我頭上來了。”
卓培傑瞪着眼瞧着老大再一次在他面前撒謊,他想揭穿,可問題是老太太壓根不信啊,老太太這回看他的目光已然不善,就一句話,“老三,別攀扯了,地庫你以為是個人都能進去的嗎?只有你進去過,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請家法。”
卓培傑看着他媽,只覺得無言可辯,他們也不會聽的,只覺得滿心都是失望,都是悲憤,都是不甘,都是憤怒,他想起了這些年的遭遇,這些年的委屈,為什麽啊,他不是親生的嗎?他做的還不夠嗎?還要他怎麽樣?難不成要逼死他不成嗎?
只覺得嘴巴裏一甜,就叫了一聲,“爸啊!”整個人頓時就倒了地。
卓睿這邊簽了那個發起書後,又忙了一日,這才有時間,回了趟郊區,去看他爸。
畢竟,要展覽這種事情,還是要跟他爸商量商量的。
一來他爸是這方面的行家,當年卓老爺子對幾個兒子的教育是一視同仁的,但人的天賦不同,他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是卓氏的二少爺,他的眼光他的水準也是不亞于卓氏那些頂級雕工的。這也是當年他爸能創業成功的根本,小作坊嗎?剛開始不都是自己幹出來的。他們夫妻又沒有什麽本錢。
二是如今家裏的藏品都是他爸保管的,卓睿實在是太忙了,再說他爸對這方面也有興趣,就全然托付了。非但如此,他若是淘到了好料子,也會全部拿到這邊來,他爸是原樣不動,還是動手雕刻,他都是不管的。
他到的時候已經四點了,菊花姨在廚房裏忙活着做糕點,他一進來,菊花姨就先端了杯自己熬的冰鎮酸梅湯給他,讓他去去熱,然後才說,“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你爸釣魚去了。”
卓睿就點點頭,他爸這日子過得,除了下地就是釣魚,他每次來都摸不到人,已經習慣了。
“我爸最近怎麽樣,身體沒事吧,心情好嗎?”
菊花姨一聽這個就笑了,一手接過他喝完的空碗,一邊說,“好。身體挺好的,心情更好。對了,昨天還帶我進城了呢。”
一聽這個卓睿挺驚訝的,他爸一年也進不了一趟城,他經常勸他爸多出去走走,別一個人天天悶在這裏,見見老朋友,他爸都不願意的。
菊花姨一聽就說,“是你張阿姨。”菊花姨嘆了一聲,“你不是把你張阿姨全部轉交給盧江了嗎?盧江就把他媽給移了出來,換了個養老院。你爸放心不下,帶我去看看。”
從那天收拾過盧江之後,卓睿就沒見過他了,張阿姨的事兒,原先療養院留的都是他的聯系電話,有事都給他打電話,這次大概因為他轉給了盧江,他居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一聽到這個,他也有點驚訝,還有點自責,“怎麽樣了?”
菊花姨和張阿姨一樣,都是他爸媽落魄時交的朋友,張阿姨一家發展的不錯,他爸幫了盧江的爸不少忙。菊花姨就比較慘了,她是寡婦帶大了女兒,結果女兒大了看中了個老混混,怎麽勸都不聽,非要嫁了過去。菊花姨就這一個女兒,怎麽能不心疼,嘴上說的再難聽,可生米煮成了熟飯,她還是認了,一心想着他倆能過好日子就成了。結果呢,老混混打架傷人不算還搶劫,帶着他女兒一起坐牢了。
菊花姨将房子賣了賠了人家,自己也沒地方去了,卓睿就把她接過來,當保姆伺候他爸了,反正他爸除了讓人做飯沒別的事兒,也當給菊花姨一個地方養老。
說起張阿姨,菊花姨相比自家來說自然是唏噓的,搖頭道,“就那樣吧,你找的那地方是最好的,又交了那麽多年的錢,他在那裏待着多好,結果非要換。一瞧就是為了省錢,你張阿姨還不讓我們說,我們也不好說什麽。當年我還羨慕你張阿姨有福氣呢,老公争氣兒子厲害,誰知道就這樣了。”
卓睿對張阿姨還挺有感情的,就問了句,“那邊醫療條件怎麽樣?”
“還行,盧江也不是完全沒良心,你張阿姨的病本身就穩定了,倒是不影響。就是環境差別大了,護理人員也是。”
卓睿聽了也算放了心,這樣也成,只要醫療條件能保證,其他的,他又不是親生兒子,也不好說什麽。
菊花姨接着說,“你爸給留了些錢,就帶着我出來了。我們倆找地方吃了頓飯,就回來了。”說完,菊花姨就忍不住笑了一聲。
卓睿被笑的莫名其妙的,問了句。“怎麽了?”
菊花姨自然想到了那個看着挺斯文其實精明得很的小家夥,被老爺子逗得一頭霧水的樣子,太好玩了。可這事兒老爺子不讓她說,她就只能忍着,搖搖頭說,“沒什麽,飯挺好吃的,吃得高興,一想起來就想笑。”
卓睿只當她是出去少了人寂寞,看什麽都好,哪裏想得到這是因為見了蔣少明,就點點頭,“那以後就多出去,我帶你們出去。”
他跟菊花姨聊了一會兒,老爺子就回來了,帶回來一條草魚,遞給了菊花姨讓她晚上做了,然後卓睿就跟着老爺子說起了展覽的事兒。
雖然三家之中,睿福是開業最晚的,底蘊最薄弱的,老爺子前面也是沒心情經營,半死不活的,可卓睿手段了得,又跟地下拍賣那麽熟,這些年可是收了不少好東西,卓睿就想挑挑。
可老爺子一聽這事兒,就先愣住了,跟卓睿說了一句,“那就是兩家了。”
卓睿也停在了那裏,他知道老爺子的意思,這個展覽是百年家族展,他們和卓家分開展示,那就代表着,他們跟卓家是不可能再連起來的了。
雖然這是事實,但顯然老爺子還是有點傷感的。
卓睿倒是果決的多,問了一句,“那爸你還想回去嗎?”他其實知道老人家最深的念頭。“想回卓家祖墳?那我媽呢。”
他媽當年去世,這事兒他爸就問過了,當然不是問的卓老爺子,而是問的老家裏的卓姓老人,他媽能不能葬進祖墳?到時候他們夫妻可以合墓。
但對方給的答案很明确,“你家老太太不同意,這事兒不成。”
試想想吧,老太太總不能未雨綢缪,早就算計着兒媳婦比兒子去世的早。那就是,他媽病的要死的時候,老太太想的不是讓她多活一點,而是忙着跟人打招呼,讓她死了也不能進祖墳,要你你寒心嗎?
卓睿不想為難他爸,就接着說,“爸,斷了也沒事。你想進祖墳,你兒子就有辦法讓你進去。跟這個展覽沒關系。”
這事兒是蔣少明折騰的,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不會在自己這裏出錯讓蔣少明為難,更何況,這事兒也是為他出氣。
老爺子當然知道,自己兒子比自己有本事多了,他說的是實話。他嘆口氣,終究搖搖頭,“不去了,我陪着你媽。”
卓睿就點點頭,跟着選了起來。
等着兩人忙得差不多的時候,兩人就休息了一下準備吃飯,就在這時候,卓睿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居然是卓舒打過來的。
卓舒這丫頭雖然是卓家人,還挺想跟他套近乎,每次聚會見了他就想跟他多說兩句,但挺有分寸的,雖然有他手機,卻從未直接打過來,這一次卻是意外了。
卓睿想着蔣少明折騰的事兒,覺得八成是卓昊的事兒發了就接了電話,就聽見電話裏傳來了卓舒無助的聲音,“二哥,你救救我爸吧,他不行了,卻死都不去醫院。你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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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