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老太太已然是頹廢模樣, 卓睿也不想說點什麽了, 直接走了過去, 推着輪椅就沖他說,“我送您出去吧。”
大概是因為希望完全破滅了,或許還有點悔不當初, 老太太沒說什麽話, 也沒點頭。卓睿只當她是同意了, 推着老太太去了電梯, 然後順便打電話給了大力,讓他把司機和保姆帶出來。
他并沒有送到別墅的大門口, 而是只送到了自家的門口,就将老太太交給了保姆和司機, 由大力帶他們出去。
老太太回到卓家老宅的時候, 已經是下午了。
她被保姆推進屋子裏的時候, 就瞧見外甥孫子吳畏正坐在沙發上, 看見她進門了,吳畏就站了起來, 問她,“姑奶奶,你去哪裏了?”
老太太其實一點都不願意搭理他。
她年輕的時候,其實覺得娘家人特別好,那會兒因為時代特殊, 他們身份不好, 娘家的日子一直不好過。可她媽和哥哥一直對她挺好, 每次家裏有了點什麽好東西,都會給她送過來,雖然每次她還的更多。可那不是人情往來嗎?
尤其是她生孩子的時候,她婆婆年輕時也是養尊處優的,而且又看不上她,覺得兒子好容易跳出泥坑了,還娶了個大地主家的女兒,簡直是往火坑裏跳,所以壓根只管孫子不管她,還是她媽和她嫂子來伺候的月子。
到了她丈夫發達了起來,她婆婆也去世了,老太太就想着補貼對她一直這麽好的娘家,開始是送錢送物,後來卓氏珠寶越做越大,就讓自己的外甥來家裏的公司工作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嗎!再說,她總覺得,那是她親哥哥親外甥,肯定能幫着她丈夫和兒子的。
她丈夫那人,從年輕就寵她,那時候卓家已經家大業大了,對她貼補娘家的事兒,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壓根沒管。至于外甥來公司,也是手把手一點點跟教兒子似的教,想的也是簡單,親戚總是能幫襯的。
哪裏曾想到,吳家人胃口大的很。眼見着卓家發了財,自己也是當年富貴過的,自然眼饞。可他們一沒有手藝,二沒有足夠的魄力,再說也沒錢。結果就生了歹念,那會兒卓氏可不是業內三甲,而是費勁往上爬呢,她外甥就将卓氏的內部資料,一水的高價賣給對手了。
卓氏為此大傷元氣,卓老爺子将人趕了出去不說,還勒令不準她和娘家人來往。她那會兒還不算昏聩,知道什麽是立身之本,沒了卓氏,難不成要吃糠咽菜嗎?
所以,也對娘家人恨得不得了。
這些年,老爺子去世了,吳家人又撲了上來,她也只是淡淡的,這次,若非卓舒太狠毒,她需要幫手,卻是萬萬不會叫上吳家人的。
果不其然,老爺子說的沒錯,吳家人的确得寸進尺了,前幾日,吳畏就表示了想替老太太管理卓氏的想法,如今居然都管起她的行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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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心中厭煩,可卻沒翻臉,而是沖他說,“我出去見了見人,你不說要管理卓氏嗎?你說得對,交給外人終究不能放心。”眼見吳畏臉上露出了驚喜的樣子,老太太就說,“可你既不是卓家人,又沒資歷,董事會不會答應的。我想了想,找了個分公司給你先練練手,等着有成績了,自然就好說了。”
她安撫着吳畏,“那地方就在河北,離得近你随時能回家,我再把公司裏最能幹的人給你派去當副手,半年就能出成績。”
老太太還嘆了一句,“我今天還去看了你二叔了,他不搭理我。你大伯進監獄了,三叔又是那個樣子,我能靠的只有你了。”
吳畏自然高興,連忙應了,老太太就說,“我累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吧,我先去睡個覺。”
吳畏連忙屁颠屁颠的将老太太送到了樓上,這才離開。只是卻不知道,老太太一進房中,就用那只好手給律師打了個電話,“我要見你一面,重新立下遺囑。”
倒是卓睿,老太太離開的時候,他站在門口往外看,老太太一直低着頭,并沒有往回看一眼,顯然,她是不想再回憶這個地方了。
恐怕有了這一次的談話,以後老太太也不會想着再找他們了。只是,卓睿并沒有感到遺憾或者其他的情感,對他而言,應該說他們一家人而言,卓家原本就應該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
卓睿略微站了站,就扭回了頭,正巧碰見菊花姨一臉難言的表情也站在窗前看着,他就問了一句,“我爸呢。”
菊花姨嘆口氣,“心裏不舒坦,畢竟是親媽,雖然說得幹脆,可怎麽也不可能心情好了。這會兒釣魚去了。你說這大下午的,這麽熱。”嘆了口氣,菊花姨又問,“少明還沒醒吧,你下午別讓他走了,你爸喜歡跟他說話,讓他陪你爸聊聊天,八成就高興了。”
卓睿就想到了菊花姨的誤會,他剛剛沒時間,這會兒連忙辟謠,“我和蔣少明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們別誤會。”
菊花姨一聽就笑了,沖着他說,“你也學會撒謊了,別跟我來這套,我還不知道你。不提別的了,要是不是的話,你奶奶來了,你怎麽不叫別人,非叫他過去啊,吳連芳不是也挺有本事的嗎?再說了,你那個房間,你表弟他們過來都不讓進,怎麽就讓少明進去了?行啦,你爸是真喜歡他,你放心處就是了。行了,我不跟你說了,忙活了一天累死了,我去休息了。你也睡會兒。”
說完,她也不聽卓睿解釋,扭頭就回屋了。
卓睿張張嘴,最終還是放棄了,他知道,他就算解釋了,八成也不會信的。
他在樓下也沒什麽好幹的,再說蔣少明的樣子也不能放心,就上了樓回了自己房間。應該是菊花姨來過,屋子裏的簾子被拉上了,變得有些暗。他的床頭櫃上有一杯蜂蜜水,喝了一半左右,應該是解過酒了。蔣少明側躺着睡在床上,應該是熱了,自己正在煩躁的拽領口的扣子。
——剛剛卓睿替他解了領帶試圖給解開的,可惜他睜了眼,卓睿就沒再動。
但第一顆扣子向來都很緊,越着急越解不開。卓睿瞧着他在床上翻滾着急的樣子,忍不住就搖搖頭,他已經嘗試過一次了,知道蔣少明喝醉了之後,脾氣跟平日裏一點都不一樣,精明全都不見了,特別粘,特別喜歡撒嬌,還特別容易激動煩躁——就是那種他提了要求,自己要是不答應,能急哭了那種。
卓睿站床邊足有十秒鐘,眼見着他準備雙手撕衣服了,趕忙上前将他的手抓住了——笑話,小混蛋醉了的事兒他自己又記不得,到時候衣服撕壞了,八成是要賴在他身上的,那就說不清了。
蔣少明顯然覺得難受的不得了,渾身就像是條魚在不停的打挺,外加上手被拽住,煩惱的直哼哼。卓睿沒辦法,只能一邊艱難的用一只手握住他兩只手,一邊安撫他,“你別動,我給你解開,你再動我也動不了了。”
蔣少明?蔣少明能聽話他就不是喝醉了。他這會兒還在夢裏呢。他被人綁票了,好容易偷偷解開了繩子,結果就被人發現了,直接撲了上來,試圖摁住他。他常年練習跆拳道,怎麽可能讓人給制住?于是,蔣少明一個擡腿,那人就被自己掃開了,然後他就整個人都砸了上去,嗯……安全了。
夢外,卓睿都沒想到,這家夥喝醉了還帶武力攻擊的,他忙着跟那兩只手做鬥争,就沒注意身後,結果被直接掃到了床上。不願意就不願意呗,可這小子一點都不省心,居然閉着眼睛砸了過來,如今……
卓睿無奈的看了看躺在自己身上睡大覺的蔣少明,徹底無語了,他試了試,想要将這家夥移開,簡直太艱難了。
蔣少明酒量的确真不怎樣,在壽宴上其實喝的不多,只夠他迷糊。但卓睿那一杯烈酒太管用了,這一醉,等着醒來的時候,都已經天黑了。
屋子裏開着夜燈,朦朦胧胧的,倒也能看清楚房間的樣子。
蔣少明第一感覺就是整潔,整潔的感覺不是人住的一樣。他想了想,雖然暈暈乎乎的,好歹智商還在線,就能猜到,大抵還是在卓睿家呢,應該是卓睿的房間。
只是當他坐起來的時候就郁悶了,那件按着他身材專門定制的,超級無敵合體的襯衫,不知道怎的,居然睡了一覺後,扣子全都不見了。
蔣少明瞧着兩扇大開的衣襟自己都樂了,一手提溜着一邊,怎麽也想不出扣子是去哪裏了。這還是新作的呢,什麽質量啊。可這樣怎麽出去啊。
于是,在下面陪着回來的老爺子下棋的卓睿,放在棋盤邊的手機就震動了。正輪到卓睿落子,所以他的注意力還在棋盤上,倒是老爺子往邊上看了一眼,瞧見了來電人的名字——小混蛋。
老爺子的眉頭就微微皺起,他可是談戀愛的高手,一輩子一雙人,這種看着讨厭的稱呼,其實代表着過度關注,而關注就是喜歡的開始。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無論是好的品質樣貌吸引,還是被他出格的言語舉動吸引,都代表着一個意思,他對這個人感興趣了。
都有小明明了,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好在老爺子不是嘴快的人,他沒吭聲,手機震動了兩下,卓睿也聽到了,就接了過來。手機質量很好,老爺子就聽見卓睿說了句喂,那邊的話是一句沒聽見,等着卓睿挂了電話,他還有點郁悶,該怎麽跟卓睿提提,小明明就很好,不要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他們卓家,雖然各有性格,但說真的,祖輩上傳下來就是情癡。可沒找小三的。
結果就聽見他兒子說,“少明醒了,找我有點事,爸我先上去一趟,下來再陪您下棋。”
老爺子哪裏想到,小混蛋居然就是小明明,雖然小明明明明很可愛,哪裏也跟混蛋不沾邊,但老爺子終于松了口氣,連口氣都變得好起來,“去吧去吧,不着急,你這棋還得磨磨。”
這口氣可是太輕松了,跟老爺子釣了魚回來還不高興,黑着臉連殺他三盤片甲不留完全不同,卓睿扭頭看看,老爺子臉上居然陰轉晴了,他都有點覺得,到底誰是他親兒子。
老爺子已經站了起來,溜達溜達的往廚房走過去,走到一半,還停了下來,問了句,“小明明喜歡怎麽吃魚啊。”
瞧着他爸那樣,卓睿那解釋的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反正……反正不是不喜歡對吧!認命了一般,回憶了回憶他和蔣少明幾次吃飯的經歷,說道,“糖醋。”
然後就聽見他爸贊嘆道,“還是小明明會吃,這魚啊,就是糖醋好吃,又酸又甜的,多帶味。”
在你眼裏,他還有不好的地方嗎?
可顯然,這會兒吐槽他也沒用,卓睿搖搖頭,直接上樓了。
卻不知道,老爺子一進廚房,就沖着在收拾魚的菊花姨說道,“哎呀,你知道小睿在手機裏叫小明明什麽嗎?”瞧見菊花姨瞪大了好奇的眼睛,老爺子已經把老太太的事兒徹底忘光了,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的新發現,“小混蛋。”他嘩啦的着扇子,“你說,這是怎麽來的稱呼啊。”
菊花姨可比他懂,頓時就笑了,沖他說,“哎呀,這有什麽不好懂的,我年輕的時候,跟我們家那口子談戀愛,他還叫我傻妞呢。這話好聽啊,一個意思。親密啊。”
老爺子頓時理解了,點點頭,笑眯眯的說,“還是你懂。”
菊花姨就說了句,“你說都好成這樣了,我中午上去看,小明明就穿着外衣睡在他床上,他平日裏自己都不穿外衣上床的,這都願意,還跟我說,我們不是這個關系呢。”
老爺子很快就下了定論,“小睿從小就這樣,不到百分百把握的時候死不承認,你忘了他高考的時候了,不用管他。魚要糖醋啊,多放點糖。”
倒是卓睿,雖然蔣少明沒明說,他也知道叫他幹什麽。他一進門就瞧見蔣少明已經将襯衫脫了,見了他就用見鬼了的語氣說,“我喝醉了吧,真不知道怎麽弄的,扣子都掉了,你有衣服給我換換嗎?總不能光着膀子出去。”
卓睿眼睛在年輕人的身體上掠過,就有點驚豔。
他不得不承認,雖然剛剛費盡了力氣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他是看見了小混蛋衣衫打開的樣子,可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怕小混蛋醒來說不清楚,就離開了。哪裏如現在看的如此的正大光明,又毫無遮攔。
這小子應該是沒騙他的,他的确常年健身,一層薄薄的卻富有張力的肌肉,覆蓋在他幾乎沒有缺點的骨架上,外加上那身白皙的皮膚,若是讓卓睿評價,只有兩個字:完美。
只可惜,小混蛋清醒的時候太聰明,他可不敢随意多看,只掃了一眼而已。可就這一眼,已經足夠讓他腦子暫時短路了,他張口就說,“你自己到衣櫃裏找一件吧,看看哪個合适。”
蔣少明也不在意,哦了一聲就朝着衣櫃走。
剛走沒兩步,卓睿這邊被美色迷昏了的腦袋終于從當機狀态中恢複過來,立時就想到了——剛剛發現撞衫的時候,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跟蔣少明說,自己沒外套的,但他衣櫥裏足足放着一排。
這會兒,蔣少明已經将手放在他衣櫃的把手上了,卓睿的心頓時就提到了嗓子眼,立時叫了他一聲,“少明!”
蔣少明就扭過頭來看他。
卓睿這可是第一次撒謊,好在他天生沉穩,雖然心裏緊張,可臉上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沖着蔣少明建議道,“你不覺得,洗個澡更舒服?”
他生怕蔣少明懷疑他的動機,可哪裏想到,蔣少明瞧見他模樣,只當是他潔癖不喜歡自己喝醉了還動他衣服,再說自己身上的确難受的不得了,就很爽快的答應了,“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卓睿立時說,“浴巾是幹淨的,你直接用就可以。我這裏有新的內衣,等會兒我給你放門口。”
他說完,就發現蔣少明定定的看着他,這家夥如今睡醒了,頭發已經不是早上定型過的樣子,紛紛垂了下來,他原本年紀就不大,如今顯得更小了,像個大學生。漂亮的眼睛從頭發簾中半露出來,帶着點朦胧感,饒是卓睿這樣定力深厚的人,也不知道怎的,被看的心跳加快起來。
他張口就想說什麽,好在,蔣少明并沒有看很久,并沒有給他機會,很快就沖着他說,“睿哥,謝謝哈。”說完,就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裏的蔣少明一邊脫衣服一邊挺郁悶的,甚至還擡了擡胳膊聞了聞自己身上,“至于嗎?不臭啊,就喝了幾杯酒,嫌棄的都快眼珠子瞪出來了!”
卻不知道,外面的卓睿狠狠的松口氣,可也沒閑着,連忙站起來去了自己的衣櫃,打開後就露出了裏面十幾套挂着的西服,這會兒也顧不上這些衣服不能折了,一水的抱了起來,左右看看屋子裏實在是沒地方放,直接就出門扔到了書房裏還反鎖了。
等着回來了,才在一堆衣服裏翻出了一件買小了的襯衫,連同一條新內褲,放到了洗手間外面。卓睿這會兒還喘着粗氣呢,歇了一會兒才敲門跟蔣少明說,“衣服放外面了,你試試不行在我衣櫃裏自己找,我先下去了。”
等着這一連串都幹完了,出了房間門,卓睿都對自己無語了:我這是怎麽了?我這是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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