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他……看着還好嗎?
銀霜月還不知道自己即将掉進多大一個坑裏面, 她用最短的時間, 最簡單粗暴的手法把銀冬留給她的人都馴服, 日夜兼程地帶着這群人殺回來, 為的就是救她的冬兒。
她從未如此急迫過, 一路上基本沒吃什麽東西, 她會騎馬,卻也到底嬌養了那麽多年,即便是有人帶着她騎, 從千丘縣到皇城這一路上, 她的雙腿內側也磨破了多次。
日夜兼程夜不安枕, 她難以想象,銀冬那種性子,真的被幽禁起來,要是受了委屈, 必然不懂得什麽寄人籬下的求生之道,從小被她護着長大, 他除了皇帝當得還算行,在外生活起來就是個廢物!
銀霜月越想越是心焦,終于連夜趕到皇城之後, 一下馬, 要不是有暗衛扶着她, 她能直接摔個狗啃屎。
連日來的飛奔風餐露宿,山澗水洗臉,随便攏一把頭發就走, 臉上的僞裝早就掉得幹幹淨淨,面上雖然蒙着黑布巾,但是透過灰撲撲的眼睛和蒼白的上半張臉,就能看出她這一路上是如何的心力交瘁。
悄無聲息地順着獵場的方向進城,銀霜月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和吊墜拼湊好了之後,很輕易就從皇家獵場進了已經關了城門的皇城。
進了城之後,銀霜月反倒是不急,她們走的是獵場一個很隐秘的小門,守門的那個人已經被她派人看管起來,他們一行人在黑夜中換上常服,分批入住城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進皇城,站在無比熟悉的土地上,銀霜月反倒是不着急了,她體力透支嚴重,現在急需休息,再者如何營救銀冬,要探查一番宗廟院的守衛才能夠決定。
一路上他們幾乎不入城鎮,銀霜月遠在千丘縣的時候,感受不到什麽換了君王的差別,但是住進了皇城的客棧,她才不可避免地聽到無數人在談論,還有客棧門口舉國歡慶的刺眼紅綢。
銀霜月身心俱疲,打不起精神聽那些,開好了房間,叫小二準備了熱水和一些吃食之後,就進了房間去洗漱吃東西。
她的前後左右住的全都是她的人,銀霜月熱水洗去一路風塵,食不知味地将吃的全都塞進肚子,接着便躺在床上,一覺睡得昏天暗地。
第二天她起床,為首的一直伺候她左右的婢女,才開門悄聲地進來伺候她更衣洗漱,同時開口,“已經探查過宗廟院的守衛,兩個時辰一輪崗,前後巡位總共一十六組,每組五人,身佩刀弓,個個都是精銳,防守嚴密,很顯然是在防着有人營救主人。”
銀霜月已經料到了,這沒什麽稀奇,如果換個角度,她是新帝,就算為了留個仁厚的好名聲不将人殺了,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有機會營救。
銀霜月在婢女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他……看着還好嗎?”
婢女動作一頓,擡眼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銀霜月,她很不能理解她,一開始她以為這個長公主,只是個被主上喜歡的柔弱女子,和這天下的禍水一樣,生得貌美動人,卻無任何的能力。
前一個月,她算是見到她一點小能耐,卻都是小聰明,不足以在她們的看守下逃出王家一步,按照正常的套路,接下來便該是讨好和設法打動人心,可是她卻從始至終,未曾試圖讨好,更是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問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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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需刻意地去拿腔拿調,像一些世家小姐一樣故作金貴,連狗洞都鑽得,卻是從骨子裏高傲得看不進任何人在眼中,不肯花一丁點的心思用來讨好他們這些婢女護衛。
可是明明看上去是個柔弱無能的女人,卻在有一丁點機會的時候,像一株鏟掉也不死的雜草,原地生根,利用人心,手段狠辣,連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穩準狠地捏在所有人的七寸之上,在短短幾天,就逼迫所有被派來保護她的人跟随她殺回皇城。
現在,她是真心地臣服于銀霜月,也明白了,為什麽主人會對這樣一個女人念念不忘,哪怕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也要護住她的性命。
若有這樣一個人,她生得本就是紅顏禍水,卻又有過人的智慧,審時度勢手腕氣勢狠辣絲毫不輸男人,若曾朝夕相伴,誰又能逃過她的蠱惑,不做她的裙下之臣?
婢女伺候着把銀霜月腰封完完整整地系好之後,開口道,“主人看不出哪裏不好,只是身邊沒有伺候的人,任成和平通不知道是不是被處死了。”
她頓了片刻,又說道,“主子,我名為豆綠,在您身邊伺候的另一個比我矮些的,名為香玉。”
銀霜月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确實一直是靠着個子來分辨兩個人,反正她們都是一樣的臉臭,不茍言笑,沒點兒小姑娘該有的活潑。
不過她也沒心思在婢女身上,聽說銀冬身邊沒了如影随形的任成和平通,銀霜月心中更着急了。
但是她帶來的人不多,雖然個個是高手可是如果宗廟寺有埋伏,他們就算把人救出來,也必然死傷慘重。
銀霜月閉了閉眼,想了片刻,開口道,“你和香玉,可認識宮中宮女?”
豆綠頓了下,瞬間就猜想到了銀霜月的打算,連忙勸阻,“奴婢和香玉可去!”
銀霜月看着這個一直冷面的婢女,沉默了片刻才說,“你武功高得能夠掩蓋住腳步輕重變化,還是能把你手上那些經年的繭子都削掉了?”
銀霜月見她一片好意,難得主動開口解釋了一句,“新帝登基,正是排查宮中宮女太監的時候,但是他們沒可能一夕間将所有宮女都換了,否則後宮那些活計誰來做?”
豆綠連忙看向銀霜月,“可我們不能讓主子一人涉險!”
“誰說我要只身涉險,”銀霜月說,“你們必須避開宮中耳目,将那新帝身邊的貼身侍女想辦法弄昏拖到暗處,你還得負責将我變成她,新帝登基守衛森嚴,這其中艱險比直接硬闖救人有過之無不及,一着不慎落入他人手……”
銀霜月表情稍稍變了變,有些不忍,但終究道,“還要勞煩你們先行一步,若落入他人手的是我,更要勞煩你們萬萬不要耽擱,我這邊一旦有變,你們務必要拼死救出銀冬。”
“必為主人主子,舍生忘死!”銀霜月猜測不錯,豆綠是這些人的頭領。
她一表态,銀霜月頓時放松下來,她噓口氣,慢慢道,“再去探,必定要仔細看清,所有步驟不能有一丁點的差池。”
她這邊若能夠成事,最差的結果,便是她和那新帝同歸于盡,到那時無人繼位,佞臣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謀朝篡位,必然還會扶植銀冬上位,銀霜月相信,只要銀冬上位,失去的一切便能夠重新回到手中。
當然了最好的結果,是她挾持新帝救出銀冬再在脫身之後将其絞殺,屆時他們姐弟只管去天高海闊地轉一圈,銀冬經年埋下的那些暗樁調動起來,那些朝臣們必然會有來求着銀冬當皇帝的一天。
當然了,如果不能成事,銀霜月一旦落入新帝之手,絕不允許他折辱自己,她若死在新帝手中,銀冬縱使摧心裂肺,也必然不會貿然随她而去,他便是咬碎了牙,也定然會為了自己報仇雪恨。
銀霜月已然下了命令,只要她一死,那些銀冬留給她的死士必然也會拼盡全力救出銀冬,況且報仇雪恨哪有那麽簡單,救他出去那些人必然死傷慘重,手中無人他必然難以接近新帝,刺殺這個路子便行不通。
若那些死士拼死也未能将他救出去,他便要親眼看着他的長姐和屬下都死于新帝之手,自己也在新帝手下茍延殘喘,他如何能忍得?
到時候便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他重登大位手握生殺。
銀霜月将所有可能都算好,便是無論她是生是死,都逼着銀冬活下去,逼着他重新奪回皇位,她相信自己親手養大的崽子,他若有朝一日沒有軟肋,必然無所不用極其,屆時這天下,無人能是他的對手。
銀霜月仔仔細細地将一切算好,一日之後,果然尋到了機會。
剛巧新帝登基滿一月,要去宗廟祭祀列祖列宗,齋戒沐浴,禮服焚香,宮中的婢女忙裏忙外,正是混進去的好時機。
皇宮,寅時。
天還未曾放亮,今日要去宗廟祭祀,這是個絕佳好的時機,簡直如同天賜,連挾持皇帝的車架都無需另行準備,銀霜月被一行人夾帶着,從皇宮的後面一處十分隐秘的地方飛掠而進,銀霜月震驚地發現,她這幾年幾乎要把龍臨殿的門檻踩下去一寸,且從不曾知道,龍臨殿後院深處,竟然還有私牢!
這個時辰,是日夜即将交替之際,也是所有守衛最疲憊之時,他們來的人多,遭遇一波巡視的飛羽衛才不過五人,迅速解決掉之後,由五人替換飛羽衛巡視,銀霜月和背着小箱子的豆綠,成功被送到了宮中。
來往的宮女太多了,銀霜月從前從不注意這些宮女,分不出哪些是皇帝身邊伺候,哪些只是來回行走的。
豆綠按着銀霜月的肩膀,蟄伏在一處假山花叢之後,悄聲地在銀霜月的耳邊說,“衣着帶着暗紋的,便是貼身侍候新帝的。”
銀霜月揉了揉眼睛,這宮女們來來回回穿的都是一樣的衣服,怎麽可能有暗紋……
這時候有兩個宮女一個提着宮燈,一個捧着托盤從廊下經過,銀霜月在宮燈映照下,還真的看到了暗紋!
眼見着兩個宮女轉過拐角,銀霜月琢磨着挺合适的,正要下手,豆綠卻先她一步,跳出去一個宮女脖子上一下,兩個宮女就軟軟躺在地上,還順手接住了宮燈,和托盤。
銀霜月連忙托着其中一個進假山後面,豆綠贊賞的眼神在宮燈下掩蓋都掩蓋不住,主子雖然沒有武藝,但這眼力簡直絕了,這兩個身形相像的宮女,只有這一個和主子的身形,甚至臉型都差不多,最好僞裝。
銀霜月托着人到假山後面,一旦不耽擱地開始在宮女繁雜的衣帶上上下翻飛,手法十分娴熟地扒宮女衣裳,又震驚了一把豆綠。
不過這樣正好,豆綠将托盤和宮燈放到地上,開始借着宮燈的光亮,打開随身的小箱子,給銀霜月易容。
也就半炷香的時間,銀霜月再出來,便已然變為了一個小婢女,豆綠看着她小碎步地提着宮燈微微彎腰地朝着那個躺在地上快醒過來的宮女面前走去,想要教她如何學宮女儀态的話噎回嗓子。
銀霜月伸腳踢了踢地上的宮女,豆綠出手的時候拿捏了力度,她很快轉醒,因為點的穴位,她也沒有任何疼痛的地方,只是驚慌地看着銀霜月問道,“怎麽回事,我……”
“你昏倒了。”銀霜月快速用氣聲說,“我叫你半晌了,方才看到有人過去,吓死了,快起來,來不及了。”
她因為嗓子不好,所以用真實的聲音很容易穿幫,反倒是這樣氣聲說話,不容易被人認出,而且她說有人過去吓到,這樣倒也說得過去,再加上催促來不及,地上的小宮女連忙站起來,根本什麽都沒懷疑,接過宮燈加快腳步在前面帶路。
銀霜月捧着托盤,無比标準的小碎步跟在前面宮女的身後,仔細看就能看出腰背線條彎得不太自然。
銀霜月老腰有點不聽使喚,多年不做賤婢,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太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銀霜月:崽崽你等着!我去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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