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劍如潮生

逃亡的不止是她一個,百裏之外,也正上演着一場追逐。

山林之間,月色暗淡,烏衣的少年如有雙翼,足尖一點,就可飛掠數丈。

他逃得極快,但比不上追逐之人的速度——一藍衣紫的兩道人影,閃電一般疾追而來。

若問世上最好的殺手組織是什麽,會有人答:是花暝。

世上只有一個花暝,花暝下卻有五位頂級的殺手——青棘、赤枭、紫湘、藍光、烏葉。分別是他們的代號。

追殺者與被追殺者,師出同門。

青棘的位置,向來名存實亡。烏葉,是他們這一代中,輕功最高者,但在高的輕功,遇上了紫湘的毒和藍光的劍,又如何能逃出生天呢?

烏衣的少年足下不停,額頭卻已經滲出了薄汗。

轉瞬之間,他們已經蹿出數裏。

“停下吧。”随着冷厲的聲音響起,一道銀色劍光,快如閃電,攔住了他的去路。

持劍之人一身藍色勁裝,周身無一飾物,腰間寬闊的黑色腰帶,簡而不凡,一個葫蘆挂在腰間左側。

他的右面覆着薄如蟬翼的銀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華麗的光,他站着,不動,如一杆直指天空的銀槍一般,散發出駭人的殺意。

他,就像他的劍,毫無花哨,無堅不摧。

烏衣少年沒有急于逃竄,他靜靜地站着,用平靜的态度來面對這個想取他性命的人。

“烏葉,你可太調皮了。”身後傳來一陣輕笑,紫衣的女子身姿妙曼,薄紗如霧,那張狐媚的臉,一颦一笑,都叫人神魂颠倒。

烏衣少年站着,視線淡淡地掃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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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藥——好麽?”紫湘微微側頭,笑意盈盈。

烏葉沒有回答,因為他不得不費勁全部的力氣來壓下體內翻湧的內力。

紫湘的毒,名不虛傳。

“怎麽不說話呢?”女子走近一步,笑容勾魂攝魄,“這麽久沒見,也不和我們敘敘舊麽?”

“紫湘。”烏葉又看向藍光,“藍光。”

雖非一同長大的情誼,但往日,也曾并肩作戰。

藍光微微挑眉,持劍不語。紫湘玩弄着如瀑的長發,輕聲道:“花主命我問你,為什麽要背叛花暝?”

烏葉向來平靜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微微擡起頭來,月光照在他尚顯稚嫩的臉上,好像一聲無言的嘆息。

“我不想再做個殺手。”一字一頓,堅毅無比。

紫湘微眯起眼睛來,“寧願死?”

明知道答話會損耗他的精力,他還是倔強地迎着她的目光,“不自由,毋寧死!”

夜風呼嘯,藍光手中的劍微不可查地一顫。

“還真是,有些可惜呢。”紫湘垂下眼眸,聲音低低的。花暝向來以百毒丸控制旗下殺手,每隔半年,百毒丸就會毒發一次,沒有花主給的解藥,就是大羅神仙也要魂飛魄散,就算被他逃出去,又能有多久的活頭?

緘默的劍客凝望着他,毫無喜怒的五官卻帶着逼人的銳氣,他微微用力握緊了長劍,發出無情的聲音,“那,就去死吧。”

在話音落地的剎那,他的身影化為一道藍光,劍破夜色。

烏葉又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在藍光前進的同時,他的身子急退,手中已經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通體漆黑的匕首,随着他揚手的動作飛射出去,帶着破風的呼嘯,直取藍光面門,他這一舉,竟是以攻為守,逼藍光退卻。

當——

金屬碰撞的聲音铮然作響,烏葉一個旋身,匕首即如獵鷹般飛回他手中,細看之下,才發現匕首的尾端有一根細如發絲的長線,另一端隐在他袖中,這就是他能自如操控它的憑借。

無常刃,詭變第一。

藍光雖擋開無常刃,但去勢不減,轉眼間,劍如潮生,如雪劍影連綿不絕,呼吸之間,他身姿未變,但潮生劍卻已經變化了不知其數的攻擊方向。

柔時如水硬如鐵,若非女人心,唯有潮生劍。

劍光之外,烏葉亦将無常刃使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他雖一直在退,但藍光卻無一劍能沖破他的防禦。

這一切不過是發生在瞬息之間,短促的交鋒後,兩人兵器一促,身展如燕,各自退到了兩邊。

藍光的面具冰冷,眸中卻含了欣賞的笑意,能接下他這一劍,世無幾人。

而烏葉已經是面色慘白,身子一頓,鮮血自嘴角蜿蜒而下。

他已力竭,下一劍,怕是再也擋不住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擡起了頭,并未讓自己,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

紫湘微微搖頭,似有惋惜之意。

“來吧。”

少年站直了身子,眸中清亮,似乎就算面前就是死亡,也沒有什麽可以讓他畏懼。

藍光點頭,唇畔微有笑意,“我成全你。”

頓時,他周身殺意大盛,一身藍衣無風自動,陰雲蔽月的剎那,他動了,劍光照亮了少年微眯的眼眸,而他沒有再躲。

這一瞬,烏葉所想,竟無關生死。

天真的少女在花叢中嬉戲,笑聲銀鈴般清脆,向他揮手,喊着他悶葫蘆。

他還來不及笑,轉瞬畫面又變成了一片血色,那人躺在殘敗的花叢之中,雙眸緊閉。

——“小子,我瞧上了你,不如做我的夫君吧?”

——“我救了你,你該以身相許。”

——“無論你還有什麽事沒了結,我等你就是了。”

劍刺入胸口,他如釋重負。

手中的匕首不知殺過多少人,此刻卻沾染了他自己的鮮血。

藍光平靜地收回長劍,輕輕一抖,血珠盡落,長劍竟軟如柳條,隐沒在他的腰帶之中。

潮生劍,柔韌第一。

“走吧。”他将葫蘆轉到右側,握住了它。長年練習劍術,他已經不習慣右手空蕩的感覺,盡管,他并不喝酒,葫蘆中也沒有酒。

紫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路過她時,他微微側頭,聞到了她身上沁人心脾的幽香,但等她似有所覺,轉頭看時,他已經頭也不會地走了,背影孤戾,如同獨享天宇的蒼鷹。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年,眸光閃動,但終究,只是收起了那通體漆黑的無常刃,轉瞬,也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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