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混沌之間

誰也沒想到她會走得那樣快，第二日守安就在司徒敏則的催逼下溜到竹林打探消息，茅屋卻是人去樓空，縱是藍光，也是憑着絕高的輕功四下搜尋才找到她。

她背着包袱，男子裝束，黑灰抹面，極是低調。

終于找見了她，藍光松了口氣，默不作聲地跟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原本以為她大約是去投奔什麽親戚，誰知她兜兜轉轉，竟來到了城南的春常街邊。

莫非她要将自己賣了？

藍光靠近了些，見她手中攥着一個小小的青瓷瓶，在原地躊躇了許久，終究是沒有進去，似乎是有極大顧慮的模樣，是啊，哪個清白人家的姑娘，能自在出入這樣的地方呢？

終于，她嘆息一聲，尋了個沒人的角落，向着春常街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爹爹，老金頭，采薇不能回來看你們了。”

有些踉跄的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錦城。

藍光仍然跟着她，直到她走上那條通往京城最快的路，才确定下，她定然是要去尋秦棣之。

出嫁從夫，他殺了她在這裏唯一的依靠，她不去尋秦棣之，又能去何處呢？

天色暗了，采薇也在破廟歇下，藍光正欲離開，便見三五人，醉醺醺地朝破廟走來，而采薇還是渾然不覺的模樣。

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藍光眼瞧着他們走進了破廟，不出所料，很快就傳來了調笑和呼喊。

“該死。”

他縱至屋頂，從破瓦的縫隙間往裏看，便見采薇被壓在一個粗壯的男子剩下，身上的衣裳被撕破了一道，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來。

手已經按上了腰帶，卻忽然聽到了陌生的聲音——“救命！”

她說話了。

藍光的心被重重一擊，他忽而覺得，自己是個頭號的傻瓜，他怎麽會那麽輕易地相信了她是一個啞巴，而後将自己的名字安心地告訴了她？還以為她永遠也不會有機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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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伏下了身子，眼睜睜瞧着他們将她的衣衫一點點撕碎，看着她掙紮得滿面通紅，腦袋裏卻空空的。

很快的，她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掙紮是無用的，淚水接連不斷的落下，求救聲因被捂住嘴巴而含糊不清，唯有她的手裏，還死命攥着什麽沒有放開。

藍光不由自主得盯着她的手，終于認出，這就是她在春常街外也拿着的青瓷瓶。

裏頭，到底裝了什麽東西？

好奇的不僅是他，醉酒的混混力氣大得要命，沒兩下便掰開了她的手，見是一個瓷瓶罷了，又随手擲在地下。

采薇瞪大了眼睛，忽而無比激烈地掙紮起來，恍如野獸一般，一口咬在那人手上，那人慘叫起來，狠狠得打着她，也沒能叫她松口。

血從她的唇齒蔓延。

那碎裂的瓶子裏露出一點白灰……

藍光忽而明白了什麽，在他的理智反應過來之前，他的劍已經代他做了決定。

片刻之後，他便置身于滿地屍體之間。

采薇顧不得衣不蔽體的狼狽，跌跌撞撞地撲在地上，低頭對着那碎裂的瓷瓶，卻不知從何下手，唯有淚水不斷的落下。

她的身上被擦出了許多的紅痕，嘴角的血依然鮮豔，嗚嗚咽咽，手足無措，唯一能聽清的，只有“爹爹”二字。

神使鬼差的，藍光解下腰間陪伴了他許多年的葫蘆，“用這個吧，幹淨的。”

她好像終于聽得見聲音，噙着淚水接過酒葫蘆，用顫抖的手，一點點，将殘存的白灰轉進葫蘆中。

藍光靜靜地看着她，無關肉欲，只是一種感同身受，惺惺相惜的情緒。

原本，他是想殺了她的，甚至，手已經伸向了裝着面具的錦袋。

但她擡起了頭，眼中有淚，嘴角的血色，殷紅而明亮，勝過所有的胭脂水粉的色澤。

她說：“棠華，謝謝你救了我。”

這一切明明能清清楚楚得看見，真真切切地聞到血腥味，他卻覺得自己開始做夢，那個在屋子裏驚鴻一瞥的人兒又回到了腦子裏，燦爛微笑的模樣，帶着哭腔喊他名字的模樣……

棠華……

棠華……

棠華……

那麽熟悉的感覺，沒有愧疚的，自然的呼喊。

有多久，沒有這樣熟悉的感覺了……

他生平第一次不能管住自己的手腳，矮下身子扶起了她，動作僵硬地好像走火入魔，泥塑木雕。

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立刻走了，說實在的，更像是逃跑。

夜風在他的腦後，他漫無目的地飛掠，放空着大腦，只求一時的暢快，這些日子，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藍光。

月光下立着一襲紫衣的佳人，似乎早就在那兒等他，沒有媚笑，看他的眼神帶了些複雜的情愫。

他停下腳步，默立在三丈外。

“你去哪兒了？”她問。

他一如往常，以沉默相對。

片刻的寂靜，她似是在極力克制自己，又像是面對孩子一般無奈：“藍光，有些險，一次也冒不得。”

他看着她，“可是我冒了。”

那樣坦然的，毫無隐藏的，惹得她輕嘆一聲，無可奈何，“我不是次次都能幫你。”

“你不必幫我。”他冷漠地立着，好像和夜宇融為了一體。

浩瀚的星空在他身後，他孤獨地像一顆從無交錯軌跡的星，面對這樣的他，紫湘什麽辦法也沒有，她搖着頭笑了一下，好像是在笑自己。

上次拿着無常刃去見花主，花主雖沒有多言，但也已經有了懷疑的痕跡，這一次，他如此妄為，如果被發現了，必死無疑。

她緩步走向他，指尖探向他額角的疤痕，而他竟出奇地沒有閃開。

“棠華。”她在心裏念着他的名字，目光放肆地掃過他英挺的五官，卻不敢放縱自己的眷戀，僅僅逗留了幾秒便收回了手，再看他一眼，他維持着那樣僵硬的姿勢，好像在回望她，又好像沒有。

不久之後，藍光再回到竹林，所見的只有被火燒盡的殘垣斷壁，據說官府在廢墟之中清理出了兩具屍骨，不知道是紫湘從哪兒找來的替死鬼。

總之，她還是幫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