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城樓上下

羅玉牽着流觞跑到了高處,居高臨下,夜色如水,燈火如星。

說是冷,偏偏臉上那麽燙,說是熱,偏偏手心那麽涼。

她望着身邊人清俊的側面,深吸了一口氣,“流觞,你娶我吧。”

流觞沉默地看向她,眼中閃爍着幽暗的光,卻是遲緩而堅定地松開了手,“公主說笑了。”

巨大的失落襲上心頭,她咬着嘴唇,倔強地分辨,“我沒有說笑。你不願意娶我嗎?”

“公主乃千金之軀,流觞一介草民,不敢高攀。”

她跺了跺腳,“要嫁你的是我,不是公主!”

“公主別再自欺欺人了。”他冷冷地開口,“我同公主,絕無可能。”

面前的人眼中泛起淚光,他垂下眸子,不忍去看,天若有情,如何玩弄世人,他只是個——将死之人。

“方才的事,公主忘了吧。”

他寡淡如水的聲音随着步伐遠去,羅玉睜大着眼睛,拼命不讓眼淚流下。

山丘上的荒草被夜風浮動,她的淚冷卻成冰涼。

滄海月明,何處尋珠淚?

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她蜷膝坐在地上,環抱着自己,似乎那樣,就能得到一點溫暖。

“你出來吧。”她說。

片刻的沉寂,暗處轉出一個人來,目光深沉,正是莫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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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的都只會躲在後頭,算什麽男子漢!”

莫悉的手顫了顫,雖然知道公主沒有別的意思,他還是低了頭,思慮良久,恭聲道:“屬下不當多言,但是公主不宜再與秦流觞有過多的來往。”

她和流觞親吻,牽手的情景,都已被他看見。

羅玉昂起頭,不屈不撓地盯着他,“我就是喜歡他,你要向母後告密嗎?”

他喉結滾動,“莫悉不敢。”

她咬着嘴唇望着他,忽而失控咆哮,“你們都只将我當做公主,誰知道我不想當這個公主呢!”

她環抱着膝蓋,埋下頭去,肩膀微微顫抖。

莫悉動容,擡起了手,卻又放下。

那滿天明燈,何嘗不像一場淚雨呢?

城樓之下,花香暗浮。

城樓之上,重兵陳列。

天燈升起迎來的歡呼,并未驚動城樓上緩慢的絲竹。

帝王在座上假寐,他的身邊,皇後簡氏姿态端莊,漠然地看着下頭得歌舞,和帝王一樣,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再精致的妝容,再華貴的長裙,和這場舞一樣,無人欣賞,又有何意義呢?

然而舞者們是幸運的,至少,座下的太子殿下,還在專心地看着他們的表演。

果然是舞姬的孩子……

皇後稍稍偏頭,宮人上前,她問:“怎麽還沒有見到公主?”

帝王忽然出了聲,“朕允她出去玩兒了。”

蘭承笑了笑,清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響起,“皇姐性子活波,确實不适合這樣的歌舞。只不過,不知道有沒有人跟着,可千萬別出了什麽事才好。”

皇後牽扯了一下嘴角,華美的妝容讓她顯出拒人千裏的冷意,得體地應着,“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蘭承有禮地微笑着,“母後客氣了。”

維持着生疏的假笑,皇後站了起來,“臣妾覺得有些不适,想要告退了。”

皇上淡淡點點頭,繼續閉上眼睛,也不知是在賞樂,還是真的累了。

長長的裙擺曳在地上,發出沙沙之響,皇後頭也不回地走出殿外,微涼的夜風拂在面上,也吹動了她鬓上的鳳眼流蘇金步搖,也吹散了湧起的情緒。

她振了振精神,“讓莫悉把公主帶回來。”

話音未落,大門打開,太子蘭承也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行禮,“母後。”

皇後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微笑着,“太子怎麽也出來了?”

太子笑得人畜無害,“是父皇說有些累了,将兒子趕了出來。”

果然,說話的功夫,絲竹之聲已經停下,不多時,歌舞班子也都退了出來,她望了一眼殿內,收回目光來,“本宮先回宮了。”

“是。”太子深深彎下腰,“恭送母後。”

皇後離去許久,蘭承方才直起身子,只是那恭敬的乖兒子模樣沒了,換上了若有所思的模樣。走到城樓邊,滿城皆輝煌,他扶着微涼的城磚,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密集的人群。

這樣平凡的快樂,對他來說,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奢侈享受。

腦海中似乎又回放着母妃狂熱到猙獰的面容,抓着他的胳膊,幾乎是嘶吼地說:“你一定要當上皇上!只有你當上皇上,母妃才有出頭之日!”

面無表情地整理了皇太子明黃的蟒袍,蘭承平淡地收回目光。

與民同樂?

只有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才能得到快樂吧。

可是……

他回首凝望着那扇緊閉的殿門,現在坐在那個位置的人,為什麽不快樂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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