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茶樓談判

韓風烈小心地扣上貼身的防彈衣,才在外面罩上了襯衫。

“風哥。”進來的人是他從小玩到大的跟班阿虎。

他抱着胳膊晃悠進來,被韓風烈整齊的行頭吓了一跳,“哇呀,風哥這是要去相親?”

“少廢話!都準備好了嗎?”

阿虎擠眉弄眼,“當然準備好了,我特別找人調過,專業級的水準。”

韓風烈接過他遞來的手槍,翻來覆去地看,眼睛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我說風哥,今天不是去談判的?”

“萬一談崩了動起手呢,”韓風烈的眼睛無比冷酷,“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跟他比試一場,人人都說他強過我……”

付雲景,萬安會隐秘的付家傳人,永遠低頭站在付容安身後的沉默少年。

從聽說他的名字那一時刻起,就成了韓風烈列在首位的競争對手。

韓風烈比任何人都要關注付雲景的行蹤和事跡。

付雲景讀書很好,可是讀書這種事對于韓風烈來說實在太有難度,文不行還有武這條路可走,可是他始終不知道付雲景的實力在什麽水平。

這種感覺真是不爽,就好像你列定了一個目标,可是這個目标你并不知道和他相差多遠。

韓風烈身體強壯個頭高大,還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型男身材。

他揚手罩上馬甲,卻掉落一封信在地上。

阿虎眼疾手快地撿了起來,掃了一眼封面,念出聲來:“臭猩猩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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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幫的幫主韓靖成外號叫韓猩猩,但是幫內的人從來都不敢這麽稱呼他,臭猩猩這種稱呼……不知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堂而皇之地寫在信封上。

韓風烈一把奪過信,折了幾下重新折成一個小方塊,謹慎地塞回到馬甲的衣兜裏。

“喂!”他推了阿虎一把,“別看我的東西。”

“給你寫信的這個馬子很烈啊,我怎麽都不知道?”阿虎說道。

“要你管。”

天地可見,韓風烈的臉上泛起可疑的潮紅,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他遮掩自己不好意思的方法就是惡聲惡氣:“阿虎,你不許說出去,別跟我爸爸的那些女人一樣八卦,都是一群死三八。”

仿佛為了對應他這句話,外面傳來女人尖聲的争執聲,還夾雜着一個孩子的哭聲。

“哭哭哭,這孩子又開始哭了!成哥真是什麽都往屋裏收。”

“大姐你可得給我評評理,昨天她擺明就是針對我,一桌的人都算計好了坑我輸錢,我理論理論她竟然讓人哄我出去!害老娘好生沒面子!”

“打牌有輸有贏,願賭服輸,我的場子本來就是莊家說了算!是你自己非要坐在那張桌子上,輸點錢就撒潑耍賴,還敢在我的場子裏鬧,不給你點顏色你是想踩到我的頭上當老三不成?”

“大姐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

“大姐你得給我評理。”

韓風烈踹門出去,客廳裏的幾個女人同時望向他。

沙發上坐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穿着家常的黑色短褂,頭發梳起來腦後團成一個圓髻,正皺着眉頭聽着,她身邊就是那個坐在那裏哭的孩子。

那孩子黑黑瘦瘦,哭的滿臉鼻涕泡,聲音又大又響。

坐的稍微遠一點沙發上的三個女人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而坐在靠近黑衣女人身邊沙發上的兩個女人轉瞬變了臉。

“風哥兒,”方才還在吵架的其中一個女人堆笑道,“這個月風哥兒有時間到我場子裏轉轉,北邊來了一水兒的北妹各個胸大臀翹……”

馬上就有她的死對頭接聲:“作死的狐媚子,成日裏就那點烏七八糟的事。風哥兒從來就不好色,不如什麽時候去我那裏開個局玩?三姨保管你賭的大殺四方。”

“風哥兒,五姨那裏也等你去坐坐啊。”

叽叽喳喳又是一輪,吵得人頭暈腦脹。

韓風烈不耐煩地挑了下眉,怪不得父親晚上不願意回來。

正在哭的那個小崽子也不知道是誰,他板着臉看過去,發現那小崽子不哭了,吸溜了下鼻涕呆愣愣地看着他,韓風烈将方才阿虎獻寶一樣拿給他的槍拿出來逗那孩子。

“風哥兒,這是小宇。小宇,這是你大哥。”

看到有人幫她哄孩子,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這才開了口,“老三老四,你們再在這裏吵吵鬧鬧,場子就都不要去做了,還不如安安分分呆在家裏陪我帶孩子!”

兩個吵架的女人當即同時表态。

“大姐……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的呀。”

“大姐,我的場子也要每天都去盯着啊!”

“你們各有各自的地方,就都給我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領地裏。老四不要再去老三的地方賭,老三也不要找人坑老四,都該幹嘛幹嘛去,成日在我這裏吵,吵得頭都疼了,能不能讓人消停一點?”

她這話一出,老三和老四不吵了,兩人對視一眼,氣鼓鼓地轉過身體。

黑衣女人拽了張紙巾糊在那孩子臉上,他什麽也看不見了,揮舞着手就又開始嚎。

韓風烈一把提溜起那個孩子,真是輕的要命,這個弟弟他以前沒見過,應當是新領回家來的。

韓靖成沒有名正言順的妻子,他為人豪爽,對女人也大方,圍着他轉悠的女人一向很多,孩子也生了一大堆,在家裏主事被叫做大姐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親姐姐。

衆多孩子中,韓靖成另眼相看的唯有一個韓風烈,所以他在家中地位最高,對一大幫子兄弟姐妹也比較照顧。

被他這麽重手一提,孩子受了驚,正要咧嘴哭起來,韓風烈将他扔在沙發上,“不許哭,韓家的兒子流血不流淚。”

小崽子似乎被他的氣勢震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威猛高大,神色裏有着他從未見過的自信。

韓風烈往外走去,小崽子跳下沙發,小短腿追着他跑了幾步,他卻頭也不回。

最後小崽子扒拉着門框,看着威風凜凜的哥哥一聲令下,宅子外的武裝力量都接連跟上排好隊形,依次上了車去往談判的茶樓。

穆晨遠最後定下的談判地方在北區,遠在青木幫和萬安會的勢力範圍外。

古色古香的雕梁畫棟,幾乎讓人誤認為是來到了江南園林,走廊兩側小橋流水,遇到的服務生都是身着旗袍的典雅女人,端着茶盤穿梭往來,這是北區的李喜真大狀退休後投資的茶樓。

李喜真是受封英國皇室的皇家大狀,在龍城多年經營,黑白兩道都頗有分量。

選定在這種地方,兩邊至少都會給李喜真點面子,不會真的動起手來。

最大的包廂內,假山橋亭,流水潺潺圍繞整座包廂,假山上設涼亭,亭內正有一位白衣少女撫琴。

李喜真西裝肅然地坐在位置上,執壺倒了一杯茶,說道:“穆賢侄,我這樓裏還不錯吧?”

穆晨遠客氣道:“李伯父才是真正的大雅之人,等致遠樓真正開門營業的時候,一定好好前來慶賀一番。”

“你是致遠樓第一位客人,日後多多光臨才是正事。致遠樓尚未營業就招待了客人,有疏漏之處還請見諒。”李喜真舉了舉杯,琴聲铮铮似有回應。

穆晨遠喝了口茶,原本焦灼不安的心情在雅致舒适的環境下得到了舒緩。

率先來到的人是韓靖成和韓風烈。

當得知穆晨遠邀請他們前來的是尚未正式開業的致遠樓,韓靖成嗤笑一聲:“穆晨遠倒還挺會選地方,選這種地方就是算準了咱們不好動手。李大狀的面子要給,不然你老子現在可能還在號子裏吃牢飯。阿風,把槍收好了,今天可別像上次那樣進去。”

一向喜歡暴力解決問題的韓風烈說道:“那今天談不攏怎麽辦,大家幹瞪着眼喝茶能解決問題嗎?”

韓靖成拍了拍韓風烈的頭:“臭小子!就知道打打殺殺,真到談不攏的時候,還不是誰拳頭硬就得聽誰的……哈哈哈……”

其實這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談不成就打,打僵了再談,打蛇随棍上,将青木幫本地幫派蠻橫的特點發揮至淋漓。

萬安會想要另辟蹊徑一家獨大,哼哼,也得看看他韓靖成是否答應。

“原來爸爸是這個意思,真是高明!”

“少拍老子的馬屁!在道上混,一定要長着眼睛看看別人都怎麽做,你老子我是個粗人,被人罵了多少年鄉下土包子,你好好學着點,看看那個……那個付家的什麽雲景,人就比你看着像少爺。”

別人家的孩子,真是最讨厭的人。

韓風烈皺起眉頭,說道:“斯文多敗類。”

然後又被韓靖成不客氣地朝頭上掃了一巴掌:“你這是說老子說的不對啰?”

“爸爸,您最近都沒回家,姑姑又領回來一個孩子,你見過嗎?”

“你是說小宇,”韓靖成的臉上也有些失落,“七年前我跑路到灣島的時候認識了他媽媽,受傷的那段時間都是她照顧我,後來她沒跟着我繼續跑路,誰知道是因為她那時候有了孩子,想給我留下個孩子才沒再跟着……我連她的樣子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就知道很愛笑,誰知道老鬼送過來的這個小兔崽子這麽愛哭,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種,你大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喜歡孩子,非讓留下來她養着。”

“原來是這樣,出門前三姨和四姨正在吵鬧,大姑被吵得說頭疼。”

韓靖成沒有接話,自己也知道那幾個收進家門的有多鬧騰。

韓家父子二人一邊說着,一邊去到了穆晨遠定下的包廂。

出發前,付雲景的袖扣掉了一枚,他的西裝都是素媽找一家裁縫鋪做的,料子和式樣都是量身定做,那袖扣也是特別訂制的。

金色的袖扣上嵌着雲紋,本就與普通的袖扣不同。

一時還找不到別的替代,只能先空着,西服的右手袖子處明顯空了一粒袖扣,煞是明顯。

阿生到處找也沒找到那枚丢掉的袖扣:“雲少爺,都是阿生的疏忽。”

“今天我看到雲晴站在挂衣服的地方站了會,可是雲晴小姐為何要拿少爺的袖扣?”想到付雲晴潑辣的樣子,阿生撓了撓頭。

付雲景和付雲晴今天打了個照面,她穿的光鮮亮麗,挎着小包要出去逛街,聽說是約了穆曼麗一起。

付雲景今天并不是要跟付容安去北區談判,他有另外的任務。

興致勃勃的韓風烈這次又沒有見到付雲景,不由有些意興闌珊。

付容安購買的貨物已收到,這樣龐大的一批軍火,留在身邊一日,危險就多一分。

韓靖成對線路是一步也不讓,而新的革命軍首領催促着軍火快點運到。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環扣一環,雙方都不想自己的利益受損,卻又不能和穆晨遠中斷合作。在穆晨遠決定退出的時候,兩人聯手威脅穆晨遠,但是實際上根本的問題并沒有解決掉。

談判進行到一半,付容安陰沉沉的斯文全然不見,拍桌子憤怒道:“韓靖成,你暫緩出貨,我賠給你損失費,線路給我用。”

韓靖成斷然拒絕:“錢多壓死人啊,我好怕怕啊……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誠信比命還重要,我和老鬼那邊早就談好了,根本沒得改!”

穆晨遠說道,“雙方各用一半的資源如何?”

“你這是什麽狗屁提議!”韓靖成也大怒,摔了個杯子罵道:“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為了這筆生意我還押了保證金,老鬼向來多疑,你這是讓我難做。”

灣島老鬼确實是個難纏的主,雙方第一次合作,韓靖成不想出任何的差池,這件事他也已經身不由己。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這場談判始終是拉鋸戰的狀态。

雙方的貨物都不能走明道,暗線只有穆家這一條,問題十分地突出:哪方用了這條線路,另一方就要遭受損失。

在還沒約定談判的時間裏,付容安也在積極地解決這件事。

但是新上任的革命軍首領和他并沒有過交情,如果失去了對方的信任,他之前好不容易做出的這條生意線就算是斷了。

付雲景那邊還沒有消息,付容安的耐心快要用完,他陰沉沉地打量着穆晨遠,若是不能解決這件事,萬安會這批貨壓在手中,就更是麻煩。

穆晨遠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只盼着雙方都能松口,這件事本就是他貪心導致的後果,卻指望着別人幫他解決問題。

青木幫是本地黑幫,一直以來做的都是本土生意,怎麽會忽然想到做走私,還恰恰和他的生意走同一條路線,時間點也剛好有沖突,這麽多的巧合,韓靖成個王八蛋看來是要跟他鬥到底了。

付容安這時忽然接到電話,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他摩挲着白瓷茶杯,緩緩開口道:“韓靖成,這件事我讓步,這條線路我不争了。”

方才還是寸步不讓,忽然變了态度,韓靖成當然不信:“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費了這麽大的周章,不就是想要這個結果嗎?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喂喂喂……你說真的啊?”

付容安不管驚詫的穆晨遠和韓靖成,站起身來揚長而去。

“沒想到雲景将事情談成了,穆晨南從來都不信任我,我費了這麽大的周章,他都沒有跳到圈套裏,怎麽這次自己主動就進來了?”

付容安點燃一支雪茄,煙霧袅袅。

阿弄想了想說道:“安爺,我覺得事情有蹊跷。”

“說下去。”

“萬安會裏可能有內鬼,如果不是這樣,為何青木幫參合的這麽湊巧。知道我們全部生意細節的人,屈指可數的過來。”

“阿弄,你覺得內鬼是誰?”

“內鬼一定是個極為熟悉萬安會事情的人。”阿弄說道。

“那就更好查了,就跟以前一樣,你仔細盯着,不要打草驚蛇。”付容安的聲音有些疲憊,說道,“我将雲景捧上高位,這些日子以來各種試探,可是這個孩子……真是讓人想不到,不是太過于沉得住氣,就是心底坦坦蕩蕩,那麽多的人說我對他不滿,利用他甚至想要殺了他,如果他真的聽信這些話和我作對,那可就真讓人頭疼……”

“道上一直都是這麽傳的。”這些謠言的始作俑者阿弄此時戴着金絲眼鏡的清瘦臉上露出一絲大魚終于上鈎的狡猾。

付容安在傳聞裏一直就個野心勃勃的萬安會篡位者,再加上他那陰沉沉的性格和過激的手段,所以名聲一直十分地不好。

不過混黑社會,又不是做慈善家,要好名聲有什麽用。

付容安将阿弄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問道:“魚上鈎了?”

上次別院狙殺沒能将陸家一網打盡,一直到到現在都不敢放松保衛體系,這件事壓在付容安的心上一直都是塊沉重的大石頭,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安爺放心。”阿弄的臉上透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決然。

緊接着付容安說道:“內鬼的事,你慢慢查。雲景最近有沒有做什麽事?”

阿弄呈上了一份東西。

報紙上就是畫院中心的老師吳某經歷暗巷暴|行的新聞,無緣無故付雲景不會安排人對一位普通老師動手,這件事雖然做的秘密,但是在情報專員阿弄的調查下,關于穆曼君不去上學,在家中被繼母訓斥,付雲景去畫院找她,然後當晚上吳某手指被人打斷……

付容安看着報告,随手阖上,說道:“他做事謹慎嗎?”

“如果不是之前布的有暗線,整件事根本看不出蛛絲馬跡是他安排做的。”

“阿弄,我十幾歲那會可沒有這種心機。”

“安爺……”

“上次,我說如果生意做得好,日後可以去內陸投資,兩邊遲早都要開放的,那孩子記在了心裏,對做生意的事就上了心。”付容安說道,“阿弄,以後這些事,你要多用心輔佐一些。”

火光之中,付容安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穆晨南既然上了鈎,別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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