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意識昏昏沉沉，顧瑾從眩暈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暗的空間。

這裏完全緊閉，唯一的大門鎖死，只有一道狹窄的窗口，但也被人從外面鎖住，從裏面根本無法打開。

顧瑾不知道這是哪裏，像是一個地下室，但絕對不在顧家。

他從唯一的床上坐起身，頭還有些疼，四肢虛軟無力，說明藥效仍未散去。

咔噠。

窗戶外面的鎖被打開，一張臉出現在顧瑾面前，他與那人對視，神色不見多少意外。

“你是打算像幾年前那樣嗎？”顧瑾道，“往我身體裏植入第二塊芯片，還是直接殺了我？”

——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他的母親，安依。

“我不會殺了你，”安依冷冷道，“如果你嫁給淩霆，做一個普普通通的omega，遠離我與顧家，也許今天就不會被我關在這裏。”

“可是你偏偏，偏偏不願意待在谷底，一定要往上爬，像你的父親一樣，爬到高處，再掉下來摔死……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顧瑾：“恐怕比起這些，你更怕我報複你。”

安依隔着狹窄的鐵窗不言不語地看了他一會，緩緩道：“不，我不怕你報複我。”她略微一頓，又道，“但我怕你變強，只要你越強大，我就越怕你。也許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你天生和我相克，也是因為你，才帶來了你父親的死訊……”

顧瑾聞言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那一刻他眼中滿是尖銳的冷意：“這是你的預言嗎？”

他話音剛落，安依的臉色便猛的一變：“你怎麽知道？！”而後她不等顧瑾回答，又立刻得出了答案：“是安格，他和你說了什麽！”

顧瑾：“該說的舅舅都和我說了，有時候我真好奇，我在你的預言裏是個什麽模樣。”

他的語氣滿是冰冷的諷刺，安依死死攥住拳頭，那一刻她明明是獄卒，卻仿佛被關進了鐵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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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瑾就那麽看着她，目光不躲不閃，不畏不懼，他等着對方的回答，而又是好一段時間，安依才再度開口：“我不會殺你，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命。你就待在這裏，之後我會讓人摘掉你脖子上的抑制儀，再為你挑一個alpha。”

她深吸一口氣，又恢複了冷靜：“你就待在那個alpha身邊永永遠遠做個普通人，別想再往上爬了。”

安依說完便移開落在顧瑾身上的目光，甚至沒有多停留一秒。而後窗戶再一次被鎖上，她的身影也消失在顧瑾視線中。

“……”

地下室裏寂靜無聲，顧瑾不動聲色地活動了一下手腕，那裏原本有一個銀白手環，現在卻不見了。

安依不了解自己的兒子，更不知道顧瑾一直把自己的機甲帶在身邊。而就在昏迷的前一秒，他已經将白澤丢進角落，同時下了最後一道指令。

【去找顧閱】

回到顧家沒多久，安依便看見了自己剛剛回來的小兒子。

“媽，”

顧閱調試着自己的智腦，奇怪道，“我的智腦好像有點壞了，通訊沒用了。”

“沒用就沒用吧，”

安依柔和道，“換一個就是了。”

顧閱“哦”了一聲，道：“家裏是不是來過客人了？”

安依原本要給自己倒茶的動作一頓，而後輕描淡寫道：“是啊，不久前走了。你剛從學校回來，先回房換身衣服吧。”

顧閱也沒多想，點點頭便抱着智腦上了樓。而他剛一打開房間，迎面就滾來了一只銀白手環。

顧閱：“？”

他被吓了一跳，差點要一腳踩中手環，但就在此時，他的智腦忽然懸浮在半空中，屏幕閃爍數下，緊接着一道緩和而機械的男聲響起：“半小時前，您的智腦被惡意入侵，有人以您的名義向您哥哥發來一道通訊，把他騙來了這裏。”

“什麽東西！”顧閱驚吓道，“你在說什麽，不對，我哥怎麽了！”

“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您哥哥的機甲白澤，我們曾在機甲模拟大賽的初賽見過。”

白澤紋絲不亂道，“事不宜遲，我覺得我們應該現在出發去找淩上将，之後的具體事宜，我會在路上和您解釋。”

顧閱：“等一下！我憑什麽相信你就是我哥的機甲，萬一你在騙我呢？”

白澤：“如果不是你的精神力不夠駕駛我我現在就把你家轟了，別廢話，快滾！”

“……哦。”

語氣像他哥，是真的！

——

地下室的沒有鐘表，顧瑾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可能一天，也可能不到一小時。

他沒有等到趕來的白澤，反而是又聞到那股迷香，盡管他早有提防，幾乎是在瞬間就屏住呼吸，但還是受到影響，原本積攢了幾分的力氣一下子流失，頭暈無力，好像全身的神經都被抽走了。

不過這一次總算是沒有再昏過去，顧瑾閉眼裝暈，被一些人帶出地下室，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脊背抵上冰冷的臺體，明晃晃的燈光打在眼前，顧瑾猜測他應該躺在了手術臺上，安依說到做到，真的要摘取他的抑制儀。

抑制儀一旦佩戴就只有通過手術才能摘除，而算一算時間，再過不久就是他的發.情期，此刻摘除可能會帶來後遺症，比如，本該被壓抑住的發.情期提早到來……

“先綁住他。”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在一雙手即将碰到顧瑾之前，他猛的睜開了眼。

3A級精神力瞬間爆發，瀚海一般洶湧澎湃，手術臺邊的幾個人同時發出慘叫，眨眼間便跪倒在了地上。

那是來自精神力的直接壓制，也就靠着那一瞬間，顧瑾從手術臺上一躍而下！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安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顧瑾沒有回頭。他從來都不喜歡以精神力去壓制別人，此刻卻不得不這麽做——但是，他撐不了多久。

那股迷香的藥效還殘留在體內，顧瑾體力迅速流走，他眼前發黑，死死咬着牙關，腳上仿佛綁了千斤巨石，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全憑自己的意志力在強撐。

精神力在這種狀況下也只能維持幾秒，那幾人已經不再受到壓迫，亂糟糟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顧瑾幾乎要看不清眼前，只是模糊地感覺他已經跑過一條長廊，出口似乎就在一米之外——

藥物終于在那一刻占據上風，将他的身體擊潰。

顧瑾痛苦地蜷縮在冰涼的地面上，他的身體本就在藥物作用下虛軟不堪，剛才的強行爆發帶來了劇烈反噬，冷汗滑落，他仿佛被萬蟻噬體，痛楚從指縫滲透骨髓，呼吸都伴随着鑽心的顫抖。

“……”

安依一步步走過來，在他身邊半蹲下.身子，道：“知道嗎，這本來是軍部對付不聽話囚犯的酷刑。”

然後她扭過頭，對身後的人吩咐道：“給他解藥，然後注入麻醉劑，立刻開始手術。”

砰！

大門在那一刻被踹開，數十道身影沖入，安依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已被不知多少激光槍口對準。

聯盟軍隊頃刻間将這裏包圍，光線灑落陰森長廊，軍裝筆挺的男人邁開長腿走來，他逆着光，英挺的臉龐沉沒在陰霾中，仿佛風暴将來，表面的平靜已足夠令人膽戰心驚。

安依看着男人将顧瑾抱在懷中，手臂緊緊箍着他纖瘦的肩膀，修長手指撫摸他臉側，反複确認，始終不肯移開。

“真奇怪，”此時此刻，安依居然還微微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是帶着嘲諷的，“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

淩霆沒有說話，他低頭凝視着懷中的人，汗水泠泠打濕柔軟黑發，顧瑾側臉冰冷而蒼白，唇上沒有一絲血色，已經失去了意識。

從淩霆身後走出來一個人，是顧閱，他握着一只銀白手環，手環自動貼上顧瑾手腕，顧閱則天崩地裂，完全游離在另一個世界。

“媽……你為什麽……”

“傷害3A級精神力者，你的罪行足夠判死刑。”

淩霆冰冷的話語如死神敲定生死，顧閱神色劇變，他眼看着淩霆的人要把安依捆起來，道：“等等，你不能——”

“淩上将！”

一聲斷喝，有人急匆匆趕來，正是安格。

他氣喘籲籲，先是來到淩霆這邊，俯身摸了摸顧瑾額頭，道：“先送小瑾去醫院，把藥物清出來再說。”

淩霆抱着顧瑾起身，沉聲道：“安夫人理應交由軍部處理。”

”……那就把她關進軍部吧。”安格聲音聽起來疲憊至極，目光始終落在顧瑾身上，沒有看旁邊的安依一眼，“等小瑾醒來，再讓他做選擇。”

淩霆冷冷道：“你這是打算逼他？”

“按照聯盟法律，傷害A級以上精神力者是重罪，必須受到懲罰。”安格道，“淩上将放心，我不會袒護任何一個人……這也是為了給小瑾一個交代。”

顧閱：“舅舅！”

軍部的人已經将安依押下去，顧閱急出眼淚想追上去，卻被安格一把扣住手腕，無聲而有力地将他定在原地，寸步不能離開。

“媽！舅舅，求你救救我媽——”

顧閱惶急地想說什麽，淩霆已經抱着顧瑾快步離開，顧閱看見自己哥哥蒼白虛弱的臉龐，剎那間又息了聲。

一邊是被即将被軍隊關押的母親，一邊是被母親所害生死不明的哥哥……那一刻，他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