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安倍晴明就是安倍晴明,不會因為失憶而變成另一個人,最多也只是變成了失憶的安倍晴明,所以所有的賬都記在半吊子陰陽師頭上即可。

黑紅色的小蝴蝶重新扇動翅膀,停留在了對方看不見的輪椅椅背上。

坐着輪椅辦公的男人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似乎突然想起來他的這間辦公室裏不應該出現蝴蝶。

重新四下巡顧,他卻再沒有看見什麽蝴蝶,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香味?”也是這個時候,他發現辦公室裏多了一股清甜的味道,很淺很淡,卻似乎繞在鼻尖,陌生卻絕對不讨厭的味道。

那人下意識地拿起剛才秘書送進來的文件,放在鼻前聞了一下,下一秒卻皺起了眉宇。

“還是一樣嗆人的香味。”他知道秘書喜歡在各種各樣送進來的文件上留下昂貴的香水味,但他也從沒說過那香水的味道除了嗆人之外,再沒有給他留下過什麽味道。

但是剛剛聞到的味道不一樣,他坐在輪椅上側身,發現這股清甜的味道并沒有随着時間而散去,反而一直這麽隐隐約約地繞在他身周,一直都在。

“好聞嗎?”

一陣暖暖的風伴随着輕緩如泉的聲音從他耳邊吹過,他下意識轉身的那一剎那,竟然在落地窗的逆光下,看見一個穿着藍色和服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一般,輕盈地坐在輪椅椅背的邊沿,疊起的白皙雙腿就在眼前。

墨色的長發垂肩,逆光而看不清容顏。

他只是眨了下眼,椅背上不可思議的人影竟然又瞬間消失不見,只有一只蝴蝶從眼前飛過。

之前的畫面如同夢境一般散去,但奇怪的是之前他所看到的的蝴蝶似乎是黑色,這一次翩飛而過的蝴蝶卻變成了美麗的幽藍。

幽藍色的蝴蝶飛到了他的另一邊,一個和之前一樣的聲音再次傳入他的耳中——“你看見了什麽?”

坐在輪椅中的男子雖然外表看起來年輕,但氣質卻已經褪去了青澀。雖然遭遇了奇怪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卻依舊平靜,反而重新拿起了文件上的鋼筆,一邊看着內容已經無所謂了的文件,一邊說:“有幸見到了難得的超能力,相信英雄協會一定對這樣能夠拟态的超能力很感興趣。”

“只是看到了超能力嗎?”耳邊傳來的語氣有些埋怨,然後又輕聲問了一句,“好看嗎?”

想到剛才那個一晃而過,卻至今停留在腦海中的美麗身影,男子似乎加重了呼吸。

“剛才你說……超能力?我可不會什麽超能力,所謂的超能力,還能夠這麽做嗎?”

帶着愉悅語氣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響起,然後細碎的聲音出現在辦公室靠牆的角落裏。

那枚幽藍色的蝴蝶不知道什麽時候飛到了牆角處的某個盆栽的枝葉上,原本嫩綠的枝葉在蝴蝶停留的一瞬間化作幽藍色的晶石!

那種晶石感就好像是醉月操控的黑紅色荊棘,在盆栽化作晶石之後依舊能夠清晰地看見枝幹和葉瓣,但在落地窗外的陽光映照下閃耀發光,美麗奪目。

就連停留其上的蝴蝶,也顯出夢幻般的色彩。

“理論上來說,擁有兩種不同種類超能力的變異者,也是很可能存在的。”輪椅上的人握緊了手中的鋼筆。

變異的超能力者都有着不同的能力,但同時掌握植物和拟态兩大類不同個性的變異者确實比較少見。

“嗯……”醉月直接變回原樣,捧起那個被他如同荊棘一般變成了晶石的盆栽,一步步走到了辦公桌旁,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對方想要伸向電話的手,靠在輪椅扶手上俯身問道,“你該不會是讨厭超能力者吧?”

醉月這會兒已經猜出了安倍晴明這次轉世的身份,極有可能就是那個花瓶安倍悠矢的年輕叔叔,讓安倍集團起死回生的那個人。

如果是這樣,那麽對方應該如安冬美所說的那樣,是一個身體不方便,而且身上沒有任何超能力存在。

嗯,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何必讨厭?”對方看了一眼完全關閉的辦公室們,又看了看被醉月推遠了的電話,語氣卻依舊平靜得沒有變化,“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而已,但如果覺得只有擁有強大武力或超能力才有資格站上起跑線的話,那大可不必。”

“我覺得你很強大。”

“很多人口上都這麽說。”對方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苦笑,然後擡頭正視以原本姿态出現在他面前的醉月,“所以閣下來尋找我這個殘廢者有什麽事嗎?”

“如果想要綁票的話,除非閣下把我也變成蝴蝶,不然的話恐怕無法離開這棟大廈。”對方掃了一眼醉月什麽都看不出的脖頸,眼底浮現些許疑惑,“不過也感謝閣下的提示,看來安倍大廈的安保系統還是遺漏了部分個性者侵入的可能性。”

“一起變成蝴蝶的話,聽起來也不錯。”醉月低頭輕笑,将花盆放在辦公桌的中央處,轉而卻摘下盆栽中的一片晶石花瓣,在對方的手臂處輕輕劃了一道,使得帶有強大靈力的靈血滴落在璀璨耀眼的晶石盆栽上,“而且,我說的也不是假話。”

靈血滴落的下一秒,原本普通大小的晶石盆栽像是得到了難以想象的滋養一樣,瞬間從花盆中竄長而出,映照出光彩的幽藍色晶石不斷向上蔓延,晶藍色的枝幹上數不清的晶石花朵重瓣鋪展,層層疊疊,美麗得不可方物。

晶藍色的花樹從辦公桌一直蔓延至天花板,晶石花朵與葉瓣點綴其中。

這是他做的嗎?某位安倍先生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卻默默屏住了呼吸。

“沒有人類能在短時間內完成,但完成這一切的只是你的一滴血而已。”醉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了對方的身後,俯身貼近耳邊,“只是這一切,只有我知道而已。”

“這是最強大的力量澆灌,才會産生的奇跡。”

“閣下到底想要做什麽?”對方透過晶石花樹的倒影,看見了自己身後俯身微笑的醉月,“我們似乎并沒有交集。”

“果然,安倍先生什麽都不記得了嗎?”醉月走到辦公桌邊,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傷心,暗地裏卻默默翻着自己給半吊子陰陽師記賬的小本本。

對方看着醉月的臉有些愣神。

“其實我最近的記憶也有些不清晰。”醉月半眯起眼睛,伸手覆上腰肢,“只是牢牢記住了你的臉,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你。之後,之後就睡了一覺,過程應該并不是很舒服。”

“……”某位安倍先生似乎愣了一下。

醉月卻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醒來後,過了沒多久就覺得身體非常不舒服。”

“……”

“怎麽想都是您的錯啊。”醉月靠近對方,笑道,“安倍晴明大人?”

“啪!”某位安倍先生一直堅持着我在手中的鋼筆,終于再也無法繼續地掉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也像是某人心中某根弦崩斷的聲音。

醉月也看到了辦公桌上某人在文件上的簽名,沒有想到半吊子陰陽師這次轉世的名字還是“安倍晴明”,不過這個世界似乎并沒有什麽人将這個名字與陰陽師之類的故事聯系在一起,就好像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樣。

“閣下……不,小姐,如果您不是在惡作劇的話……”安倍晴明看了一眼自己坐在輪椅上的雙腿,“就應該看得出,我不可能對你做些什麽。”

醉月的視線下移:“我不可能會認錯人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晴明大人。只可惜,您卻怎麽都認不出我。”

話音剛落,醉月一只手貼向安倍晴明的胸口處,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頰,然後仗着起身後的高度,緩緩彎下腰,看似想要貼近安倍晴明的臉頰。

一時無法從輪椅上起身的安倍晴明睜大眼睛看着醉月傾身,視野中如同幽藍蝴蝶一般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甚至連安倍晴明都以為會發生什麽的時候,醉月卻瞬間變成了最初那只黑紅色的蝴蝶,翩飛而起。

“安倍先生,既然是您種下的因,就得負責結出來的果才行。”醉月的聲音在半空中顯得有些缥缈,“我明天再來找您。”

“叩!叩!”

醉月的聲音剛剛消失,安倍晴明辦公室外就傳來了敲門聲,也許是因為知道隔音聽不見聲音,敲了幾聲之後就有助理模樣的男性打開門走了進來。

“安倍先生,這些是英雄協會傳來的相關資料。”低着頭打開門的男助理很可能就是之前女秘書口中提到過的“山田先生”,他走進來沒多久,就撞在了巨大無比的水晶花樹上,擡起頭看了一眼後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老板辦公室多了這麽大一個裝飾,他怎麽不知道?

老板這麽節儉的一個人,添置辦公用品報賬了嗎?

看起來挺好看的,但是不是太大了?如果想要保持這樣一大件裝飾的整潔幹淨不染灰,是不是得給這一層的後勤員工多發點工資?

“放下吧。”安倍晴明眼睜睜看着黑紅色的蝴蝶跟着自己的助理打開辦公室門走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并沒有阻止。

等整個辦公室就剩下安倍晴明一個人後,一直冷靜自若的安倍集團大老板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心情。

他至今都不知道那個出現在他辦公室裏,并且還能夠變化成蝴蝶的個性能力者究竟是誰,但一看見那個人就有一種不能僅憑借外表來判斷對方的感覺。

可如果對方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難道是一位懷孕的女士?

安倍晴明一想到這一點,內心就不着調為什麽無法平靜下來。就算是安倍集團快要倒下的那幾年,安倍晴明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再次有些懊惱地看了一眼自己坐在輪椅上的雙腿,很确定他和那個人身體上的問題沒有任何關系才對,之前也從未見過那個人。

如果見過,他不會忘記那樣一張臉。

偏偏,安倍晴明又總覺得自己認識對方,曾經見過對方,甚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随時想要噴湧而出!

如果不認識,為什麽會有熟悉感?

難道他們之間真的發生過什麽?

陌生而且十分古怪的情緒纏繞着安倍晴明,甚至讓他無法冷靜地去分析。這種感覺對于安倍晴明來說真的是一種十分陌生的體驗。

一直以來,安倍晴明都覺得自己身處的世界是一個舞臺,而他就像是冷漠而且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可對方傾身而下的時候,安倍晴明卻覺得有一只手直接把他拽上了舞臺。

安倍晴明靜靜推動輪椅,看着落地窗外這座忙碌的城市沉默了很久很久,終于将雜亂的思緒稍微理清了一些。

讓安倍晴明自己都震驚的是,那個人的身影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雖然安倍晴明暫時只能坐輪椅行動,但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有目的接近他的女性不在少數,可就是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告訴他——那個人不一樣。

除此之外,安倍晴明一想到對方有可能懷孕,還将自己錯認為孩子的父親,心中又出現了不可否認的不愉悅感。

“那……就是個妖精吧?”

……

離開安倍大廈的醉月滿臉笑容地向安冬美他們約好了的咖啡廳走去。雖然知道安倍晴明根本認不出自己,但醉月相信只要他多來安倍大廈閑逛幾次,就一定能看見那個敢扇飛自己的半吊子陰陽師糾結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醉月不知道,只需要見一面,某位陰陽師就已經足夠糾結。

某位陰陽師現在也還記不得,那是撲向火焰的隊伍中最奮不顧身的那只蛾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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