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激情過去，總要面對現實。

沒有溫馨的互道早安，沒有熱情的再來一場，有的只是楚竹硬撐着隐隐作痛的腰爬下樓，冷起臉看李星澤猙獰的臉孔。

之所以冷起臉，只是因為他單純沒有足夠的休息，外加這不是什麽開心的場合。畢竟，到目前為止，李星澤的死法是最可怕的死法，可以說是慘死。

李星澤的身體都是刀傷，而最駭人的是他的左腿，一大片幾乎是割下來的，骨頭都看見了。血沾染了客廳地板，那麽多的血，不難推測他是失血過多而死的。

陳雨律側開臉，也不太敢再看李星澤，道：「……那現在怎麽辦？」

可惜沒有人響應他，煙如織剛剛走到樓梯已被吓個半死，一時踩空了，整個人是滑下來，幸好最後抓到了扶手，才沒有摔個屁股蹲兒，不過現在她也好不了多少，正跪在樓梯邊幹嘔。

楚竹沒有說話，他的焦點已經沒有放在李星澤上，而是那兩道被打破的玻璃上：一道是從內部破壞的，碎片是掉到外頭的；另一道則是相反，是從外頭破壞的，碎片散落在客廳地板上。

蕭鳴拿着一張大床單下樓，早在陳雨律在大呼小叫時，他先叫楚竹下去，而自己則是進了李星澤的房間。他把被單輕輕蓋在李星澤上，掩去那副可怕又血腥的身軀，誰也沒有提出搬動屍體的話，屍體受到太多的傷害，誰也不能保證移動時會有什麽掉出來。

與昨天的失控情緒相反，蕭鳴冷靜得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沒有哭泣，沒有尖叫，沒有臉色發白，反而是一臉嚴肅，彷佛已見識過太多的悲劇，內心早已枯涸麻木，他才第二次面對死亡，怎會有人轉變那麽大？

楚竹收回視線，目光意外落在李星澤那沒有被床單蓋好的手掌上，拿着的是那些小卡片，瞳孔一縮，心底一沉，他知道李星澤是因為什麽而死的了。一方面故然是因為他昨晚單獨行動，而一方面是因為他想檢查那些卡片，是不是如楚竹所說的少了幾張。

又是這樣了……

楚竹身體突然失去了力氣，一只看不見的手纏住頸，他張開嘴，空氣卻進不去，窒息，也就是這種感覺吧。楚竹很熟悉這感覺，在蕭妍在死時，他也有過類似的體驗。他用力的眨眨眼，李星澤沒有氣息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但臉容卻已改變。

那是蕭妍在的臉孔。

之前是蕭妍在，現在是李星澤了……也許所有錯并在不自己身上，但他們都是因為自己的話語而喪命。

「小妍……」楚竹呢喃着，他知道自己把李星澤和蕭妍在重疊了，但他卻沒有辦法阻止。

黑暗鋪天蓋地朝他襲來，在他什麽也看不見的時候，一把聲音刺破了眼前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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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竹！」

他忽然嗅到蕭鳴熟悉的味道，才發現自己已倒在蕭鳴懷中。在迷離之中，楚竹忽然發現蕭鳴與蕭妍在有幾分相似，特別是那雙劍眉，完全是複制貼上的。蕭鳴的樣子看起來很慌張，楚竹看着他，彷佛也看到蕭妍在的慌張神情。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蕭妍在的其他表情，每一次浮上心頭的，都是那張空洞沒有生氣的遺容，都快要把他壓垮了。

是了，如果那天出事的是我，你也一定會是如此表情吧？你現在出現在我眼前，是準備原諒我了嗎？

腦海中的蕭妍在沒有回答，只是拼命的張口嘴說着什麽，楚竹豎起耳朵，勉強聽到她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真奇怪呀，為什麽蕭妍在會以一把男聲叫他呢？楚竹奇怪的想着，原來心中的自虐猛獸被重新束縛起來，一顆心才安定下來之際，他就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

「如果你是直的就好。」在一次監視行動中，蕭妍在突然有感而發。

楚竹放下正想吃的牛肉條，關切的問：「同志你傻了嗎？還在出任務說什麽夢話呢？」蕭妍在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這房只得我們兩個，待拘捕令下我們就撤退了，我說一兩句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不過眼記得望着對面樓那家夥，別讓他跑了。」楚竹敷衍道。

「真想把你娶回家，他們兩個肯定很開心的。」蕭妍在理所當然的繼續話題。

「嘩，真感謝你的獻身，不好意思在這之前你需要變性。」楚竹平伏的回應。

蕭妍在忽然來了興致：「這麽說是指如果你不是彎的，你就會喜歡我？哎呀，果然我真是好女人，去到哪裏都有桃花。」

「你看不到這枝桃花從一開始就是枯死的嗎？眼殘女。」

「楚竹你找死！」蕭妍在作勢要狠踢楚竹一下，徧徧這時電話響了，楚竹靈活一縮，拿起電話接聽。

蕭妍在不滿的鼓起腮子，收回提到半空的腿，看到楚竹故意背着她，眼珠子淘氣一轉，拿起楚竹那包剩下不多的牛肉條，一口氣倒進嘴裏，準備施以最可怕的報複。

她吃得喜孜孜的，完全忘了剛才是自己把錢塞到楚竹那，要他買東西上來吃，在看到牛肉幹後又嫌棄東西不健康。

「……明白了，那我們現在出發了。喂，桃花女……你對我的牛肉條幹什麽？」這邊楚竹剛和上司結束通話，一轉身就看見自己的拍檔滿嘴牛肉。

「……沒看過人吃東西嗎？」蕭妍在自覺這個樣子滿蠢的，立時耳根子都紅了，但氣勢上她堅決不認輸，指着電話問，「剛才說了什麽？」

「二隊有三個人吃壞肚子送醫院了，老大叫我們去支持，就是守在門口。」楚竹其實也習慣蕭妍在的定期犯蠢，畢竟她家有個小朋友犯蠢程度更高，聽說被他哄了以後現在每天都抱着那小熊睡覺。他好笑地想着，這叫什麽，青出于藍勝于藍？

「我們都沒有配槍，出事怎麽？本來我們來看人已經不是我們業務範圍。」蕭妍在一張嘴就是牛肉味。

「老大知道，但他說那是他上頭的命令，他叫我們先去，他再去找更高級的抗議一下。」

「是嗎，那走吧。」蕭妍在整了整衣服，一擡頭就看見楚竹似笑非笑的樣子，「幹嗎□□？」

「淫個屁！走了，牛肉女。」楚竹打開門，嫌棄道。

「喂，這話我可不能裝作聽不見，你星期六日放假，信不信我把那小子放在你家過周末？我還可以買一送一給你多個，他們可煩人了。」蕭妍在冷哼一聲，完全不覺得把小孩塞到他人家有問題，而随着大門關上，楚竹的響應也傳不到房內了。

……

楚竹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床上。

系統當下就表達了關心：「楚竹竹，你沒事吧？剛剛你一看到李星澤的屍體就暈了過去。」

楚竹坐了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是了，他把李星澤和蕭妍在重疊了，然後是……暈了嗎。

見楚竹沒有響應，系統再次問道：「楚竹竹你沒事吧？你不說話，我很擔心！」

楚竹下了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拿過枱上那楚辭小卡片，才回道：「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

子推自割而飤君兮……嗎？

心底依舊是有什麽東西堵着，也許是自責，也許是愧疚，但相比起蕭妍在死時好多了，至少現在他沒灰得不顧一切想躲起來。可能是因為他在暈過去前看到蕭妍在的關系？他把蕭鳴看作是蕭妍在了，居然這樣也行。

楚竹搖搖頭，到這一刻才發現不對勁——蕭鳴不在房間。

他居然不陪着自己？以他的行為來推斷，他不會這樣子，他會做的應該會是守着在一旁直到自己醒來。

楚竹馬上沖出房間，問道：「蕭鳴在哪裏！」

系統被楚竹突如期來的高漲情緒吓了一跳，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着急，但它還是下意識回答：「應該是在大門口前。」

說完它才留意到自己說溜嘴，守護小精靈怎會知其他人的行跡？不過楚竹早已心急如焚，沒有理會到當中的問題，一口氣直往大門那趕。

楚竹才剛到走廊前，就看見蕭鳴和陳雨律在吵架。陳雨律臉紅脖子粗，額上青筋盡現，雙手什至在空中揮動，顯然情緒十分激動，在下一瞬間，他居然伸手欲捏住蕭鳴的頸！不過蕭鳴也不是蓋的，早在陳雨律伸出手時已察覺不對，往後猛一縮但不及對方快，那只帶着殺意的手，終始還是碰到了脖子。

「你想幹什麽！」楚竹大喊一聲，沖到二人面前，用蠻力強行扯開陳雨律的手。

「你還在包庇犯人？你沒看到那些碎片，明擺着是他殺了李星澤然後嫁禍莫榆！那些窗簾與牆紙那麽相似，其他人能發現才有鬼，還是你也是同謀？」陳雨律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高聲質問。

楚竹看了一眼蕭鳴，對方揮揮手表示沒大礙，才轉向陳雨律，不怒反笑道：「我是同謀？我反而覺得你是在掩飾你是真兇。」

他揚了揚手中的小卡片，剛才心一趕所以也拿下來，讀出上頭的一句：「現在不就是『德日忘而怨深』？當初是誰興沖沖的跟來？忘了別人帶你來的恩德就算了，現在怨恨日深，完全合符內容可以動手。」

陳雨律厲聲反駁，「什麽恩德？你別在這裏指鹿為馬！」

楚竹退後一步，避開陳雨律的口沫橫飛，沉檼的聲線有若指控：「陳雨律，你敢說你是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