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吃了一口的雞湯面,周卿玉肯定不會再吃。夏淳幹脆擱下碗筷又去親手替少傅盛了一碗。周卿玉捧着碗筷與吃得十分快樂的夏淳隔着一條板凳遙遙相望之時都頗有些反應不過來。少傅長這麽大, 還從未如此不講究地用過膳。
幽幽嘆一口氣, 他将碗筷擱到一邊:“夏淳,別吃了, 扶我下去。”罷了,這丫頭腦筋缺根弦兒, 跟她也沒什麽好計較的。
夏淳抓緊吃兩口, 走過來架着周卿玉下了炕。
先前她就覺得周卿玉身量長,這會兒架着人更感覺到海拔的距離。人靠到肩上,沉甸甸地壓過來, 夏淳差點沒站穩一個踉跄栽倒。磕磕絆絆地扶着人去桌邊坐好, 又幫着把碗筷拿過來。這位公子哥兒才勉為其難地拿起筷子斯文地吃起來。
這人的優雅與禮儀是刻在骨子裏的,旁人輕易學不來。夏淳一面吃一面就再看他,周卿玉用膳, 咀嚼都不發出一點聲音的。
還發着高熱, 他也用不了多少。勉強吃了兩筷子下腹周卿玉便放下碗筷,将胳膊遞給夏淳。夏淳趕緊将最後一口湯喝掉, 接過他的胳膊,将人扶到炕上去。
緊繃繃的褲子勒得實在難受,脫又不能脫, 少傅鐵青的臉色一直緩和不下來。
夏淳翻着眼皮不住地偷瞄, 乖巧得像只不咬人的貓。但這段時日成天兒地在他跟前晃蕩,足夠少傅看清她為人。感受着懷裏柔弱無骨的身板兒,少傅沒有勇氣去回想兩人的亵褲是如何穿錯的。畢竟這問題一深思, 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掐死眼前這蠢丫頭!
躺下沒多久,周卿玉便又陷入了昏睡。
夏淳在邊上看了他一會兒,本就清隽秀逸的人消瘦許多,顯得病弱又惹人憐愛。夏淳目光在他臉上轉悠,轉而落落到桌上散擺着的碗筷之上,嘴角意味不明地翹了下。
窗外的大雨越下越大,好似天空漏了個口子,正在往地下倒水。
夏淳一抹嘴角,将碗筷疊一起,端到廚房去。
阿花接連在周卿玉的身上吃了兩次軟釘子,心情很有些郁郁。
說來,她在馬家村十八年,從來都是被村裏人捧着供着的。哪怕命苦,年紀輕輕守了望門寡,也沒受過這等委屈。可這公子,這天仙般的公子,才一日,就叫她嘗到了心澀滋味兒。
想着再三被人嫌棄,又羞又氣,可叫她往後別往那屋裏去,阿花到底是舍不得的。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她八輩子都攀不上的貴人,今兒能得遇見公子已經是老天眷顧她,可不能因這點困難就打了退堂鼓。
夏淳回來就看到她抱着個藥缽,一手握着杵,後門門口一下一下搗藥。
這院子老實說建的挺好的,前後通達,又十分安靜。夏淳取了地上一個小杌子,颠颠兒地去到阿花的身邊。
阿花知曉夏淳過來,擡頭笑了一下,低頭繼續搗藥。
夏淳是素來不知旁人的拒絕為何物的人,也不管阿花态度冷淡,只龇着牙笑:“阿花大夫,雖說有些唐突。但不知你可以不穿的衣裳借與我穿兩天。”夏淳內裏中空,大夏天的倒是不怕熱,就是有點不雅觀,“我不會白借你衣裳穿,我會幫你做活。”
一提到做活,阿花不免就想到了草藥。一想到草藥,阿花的臉色頓時就有些青。
堂屋那混在一處的草藥還得她花功夫去整理,阿花可不敢再指使夏淳替她幹活:“哎喲,真是對不住。原就想着姑娘穿這一身不好。這不是一忙,奴家就忙忘了?夏姑娘你且在此等會兒,奴家這就去取兩件衣裳給你。”
嗓音溫溫柔柔的,叫聽的人如沐春風,說忘了誰都叫人生不出氣來。
夏淳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在意,東西是人家的,願意給就給,不願意也沒得怪罪別人。她一手拿過阿花的藥杵一手又接過缽,不含糊地替她搗起了藥。
阿花淡淡笑了下,轉身又進了裏屋。
果然,周卿玉睡得那間屋子是阿花的。也不曉得這兩日少傅占着人家閨房,西屋又被夏淳占了,這位溫柔的大夫在哪兒睡。
夏淳搗了約莫一炷香,阿花捧着兩件衣裳出來。
既然要換洗,自然得燒熱水洗漱。鑒于夏淳幹活兒十分粗糙的手法,阿花實在怕這毛毛躁躁的姑娘一個不小心點了她的屋子,只咬着下唇去燒了兩鍋熱水。
夏淳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
換了身幹淨的衣裙,還是阿花的舊衣裳,卻又一次叫阿花看花了眼。什麽叫膚若凝脂,什麽是眉目如畫。阿花第一次是在周卿玉一個大男人身上見到,第二次就是眼前的夏淳。
……明明是個丫頭下人,怎地就生得這幅狐媚樣貌!
阿花雖說生在山溝長在山溝,卻也并非全無見識。眼前的這姑娘與屋裏的那位公子,明顯是主仆關系。阿花捏着兩只手,此時盯着夏淳一雙白玉無瑕的仿佛從未沾過陽春水的纖纖玉手,心裏不由汩汩地冒着酸水。她自幼洗衣做飯,手自然就糙。等年歲漸大,她也曾有意識地用定好的草藥保養一雙手,手心手背也還是厚厚的繭子。
而夏淳這樣一個伺候人的下人,手指細膩纖長,養得這般精細,當真是叫人羨慕的不得了。阿花心裏火熱,可想而知裏頭那位公子家世有多富貴。
夏淳不知她心中所想,洗漱完,就要幫着收拾屋裏的水漬。
“夏姑娘。”阿花蜷了蜷布滿厚繭子的手指,狀似無意地開口,“聽你們的口音十分好聽。不知夏姑娘與公子是哪裏人士?”
夏淳:“京城。”
“京城?”阿花眼睛一亮,“馬林村離京城近,口音卻差很多。”
夏淳沒覺得差多少,不過她這般說,自然也是應着話。
這阿花興許是沒出過山溝,哪怕有點心眼,到底還淺顯得很。此時巴巴望着夏淳,所有的意圖都寫在臉上。果不其然,聊了沒兩句,她的話頭子就往周卿玉的身上帶。拐彎抹角地打聽周卿玉姓甚名誰,出自哪家,如今是何年歲,家中可娶妻否。
少女慕愛,夏淳最懂了,扭頭直勾勾地盯着阿花,直看得她面紅耳赤問不下去。
若是之前,夏淳自然不會這般。周卿玉如何,旁人對他有怎樣的想法,她都沒所謂。但既然這個人已然被她拔了頭籌,夏淳就有些容不得旁人盯着她碗裏的肉了。
想想,夏淳将濕帕子丢進水盆,濺起的水花又滋了一桌子。她拖了個板凳坐下,歪了頭沖阿花一笑:“阿花大夫,今兒我一醒來,便将這院子四處都逛了逛。這前後左右,好似就兩間屋子可以住人呢?”
阿花本就是抱着小心思才安排的屋子,一聽她提及這個心裏就砰砰地跳了起來。
她悄摸去打量夏淳的臉色,見夏淳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阿花臉頰立即就紅了。
“是,是兩間屋子。只是這裏就奴家一人住,一間屋子做卧房,另一間從來都是空着,”阿花到底還嫩,臉皮撐不住,“那日奴家去谷裏采藥,遇到公子和夏姑娘。公子傷勢頗重,危機性命。奴家救人心切,便沒做他想将人安置在尋常歇息的屋裏了。公子這一昏迷,也不好移動,就這般在奴家的屋裏歇下了……”
夏淳哦了一聲表示理解,點點頭:“哦,醫者仁心,是阿花姑娘大義。”
阿花的臉更紅了,眼睛都泛着水光,似乎要哭出來。
夏淳不知道她這有什麽好哭的,直言不諱道:“不過阿花姑娘仗義,我們卻不能不顧着姑娘名聲。我家公子一個青年男子,不能這般一直占着你的閨房。”夏淳正經時候說話還挺像那麽一回事兒,“你一個獨居的女子。若總占着你的閨房,叫你往後如何自處?”
她擰了帕子将桌上的水滴擦幹淨,扭頭看着阿花道:“不若這樣吧。等公子醒了,讓他搬到我這屋裏來。你的閨房還是你自個兒住。”
阿花不願意周卿玉搬走可想想又無從辯駁,只幹巴巴地點了頭:“自然,奴家,奴家自然。”
夏淳的目光漫漫在她面上溜了一圈,低頭又擦拭起桌椅上濺到的水漬。
這西屋其實不比東屋差多少,只是因常年無人住,灰塵有些多。夏淳馬虎地将裏頭擦了一遍,又在阿花的幫助下鋪好了床,便又去了東屋一趟。
周卿玉睡得很沉,或者說,昏迷得很沉。至少夏淳去他跟前晃悠了幾圈,這人只眼皮子滾動了幾下,沒能睜開眼。
屋裏進來兩個人,人影兒随燈光晃動,看得人眼暈。
阿花心裏籲出一口氣,好脾氣道:“罷了,睡也睡了一日,多睡一日少睡一日,在外人看來也沒差。清者自清,我與公子清清白白……”說到這,阿花臉悄咪咪一紅,繼續道,“公子不若就還留在這屋,奴家自有去處,姑娘不必憂心。”
夏淳扭頭看了她一眼。
阿花眼神閃爍,硬着頭皮與夏淳對視。
看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夏淳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給咽回肚子裏去。這姑娘臉皮太薄,她怕她一個說不好,這姑娘去投井了。
嗯,她可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
……
大雨下到傍晚方歇,院外泥濘的土地踩一腳下去都能陷半截兒。夏淳坐不住,抄着手去村子裏晃悠。這村子不大,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二十來戶人家的樣子。除了阿花這一個是一個姑娘家獨居的,其餘都是拉拉雜雜一大家子人。
村裏人都挺和善,極個別的門窗緊閉,其餘見着夏淳都不敢大聲兒說話。
夏淳在村裏轉悠的時候,東竄竄西竄竄,長着一張漂亮的面皮,吸引了一群小蘿蔔頭東躲西藏地偷看她。就好些好小的小孩子,特別喜歡黏在她屁股後頭跟着。似是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一個流着鼻涕的小姑娘沖出來還問夏淳是不是山裏的狐貍精。
夏淳:“……”
……好吧,難得有人把她堵到說不出話。
狐貍精就狐貍精吧,她權當是誇獎了:“那自然,我乃修煉三千年的狐仙。特特來人間找幾百年前救我一命的書生報恩。你們若是替我打來甜嘴兒的瓜果,供奉于我,我必定保佑你們吃一年的肉。”
小蘿蔔頭們一聽能吃一年肉,眼珠子都亮了。
一窩蜂地湧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狐仙會做什麽,狐仙是打哪座山頭來的。
夏淳眼眨不眨地就給他們編了個狐仙版孫猴子的故事。不僅如此,她還似模似樣地舞了一段狐仙之舞,那群魔亂舞的模樣,看得這群小蘿蔔頭一愣一愣的。有些捂着小嘴兒,跟着一陣一陣的瞎驚呼。
小蘿蔔頭們從來沒出過山谷,也沒見過這麽神奇的狐貍大仙。既害怕又歡喜的,圍着夏淳就樂颠颠地轉起了圈兒。聽夏淳說嘴裏淡,就熱切地問起夏淳喜歡什麽。一會兒問狐仙要吃什麽果子,一會兒問狐仙喜歡什麽花兒。
夏淳再一次沉吟:“甜果子。”
瓜果山裏有啊,這一大片的,他們滿山跑,見得可多了。其中一個稍稍大幾歲的小孩兒振臂一呼,直說山裏有野山桃,可甜可甜了。
狐貍大仙要吃,他們現在就去摘!
于是夏淳這不要臉的騙子,當真享受了來自馬林村三十四個小蘿蔔頭,野山桃和桑葚的供奉。
天黑之前,兜着一兜子的野山桃,約莫一籃子的烏紫烏紫的桑葚,夏淳笑眯眯地回了阿花家。阿花似乎在做飯,竈房的煙囪正一縷一縷地冒青煙。終于退了高熱清醒的周少傅靠坐在炕上冷眼看着端了個小板凳坐他的炕跟前,懷抱了一盆桑葚吃得滿嘴烏紫的女人,心情是如此的一言難盡。
騙小孩子的零嘴,也不嫌東西膈得嘴。
不僅不嫌東西膈嘴還吃得特別歡的夏淳從腰後頭掏出一個野山桃遞過去:“公子要吃點嗎?這桃子可甜可甜了!”
周卿玉嘴角一抽,素來寧靜幽沉的眼睛裏難得露了一絲絲嫌棄。
夏淳對他的嫌棄表示十分的不解:“公子你可莫要小瞧了這盆桑葚!它們雖說個頭不大,但看這色澤,看這重量,這都是水靈靈汁水!這些桑葚全都是山裏摘的,天生天養的好東西,可比外頭買的要好吃的多!”
周卿玉:“……”
“你看你看,個兒小是嗎?”夏淳說着就往周卿玉的嘴裏塞了一個,飽滿清甜的汁水在嘴裏炸開,周卿玉的眼神頓時有些飄忽。
“甜吧?”
嘴角沾了點烏紫的汁水的周少傅:“……”
夏淳看着他,啧了一聲。
就知道這主子好鮮果子。夏淳好賴也吃了小半盆,于是将剩下的都塞給他。
周卿玉十分尴尬。
他低垂着眼簾,鴉羽似的長睫半遮着眼睛,目光盯着炕的一角不言語。夏淳翻了個白眼,一把拉開他的胳膊,将盆東西安靜的放他懷裏。少傅表情更加僵硬,他一手虛虛地環住盆不叫裏頭的桑葚灑出來,一手拄着唇低低地咳嗽了一下。
夏淳擦了一個野山桃,放嘴裏咬一口:“公子這個桃兒吃不?有點硬,但很甜。”
周卿玉沒搭理她,只矜持優雅地吃起了桑葚。
天色漸漸黑沉,下過雨,夜裏蚊蟲就多了。阿花端着吃食進來之時,夏淳已經趴在周卿玉的炕邊上昏昏欲睡。少傅睡了一天,這會兒還有精神。見這位姑娘又立在門邊殷切地看着他,快些好,快些離開的心思就動了起來。
阿花知曉周卿玉不樂意她靠太近,端着吃食放到桌子上便立在三步遠處。
“公子的傷藥要一日一換,”阿花的嗓音實在是溫柔,和風細雨的仿佛在人的耳邊呢喃,“公子用罷了晚飯便沖着外頭喚一聲。奴家就在堂屋,一會兒便來替你換藥。”
周卿玉眉頭蹙了下,擡腿輕踢了一下快睡着的人。
夏淳茫茫然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扭頭看到桌上擺了碗筷:“吃飯了?”
她自覺地走過來攙扶周卿玉。
阿花見兩人如此親密,心裏又泛起了酸。
再一看兩人幾位相配的相貌,頓時憋不住委屈,紅了眼睛就扭頭出去了。
夏淳摩挲着下巴斜了一眼周卿玉。冷酷無情的周少傅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只嫌棄地盯着地面。今兒下了一天的雨,土質的地面潮膩膩的,踩一下都能一腳的泥。沒有鞋子的少傅做了幾次心理建設都說服不了自己下腳。
夏淳又想撇嘴了:“公子不若就坐在炕上,奴婢可以端過來喂你。”
周卿玉:“……”
……
第二日,果不其然又是一天的大雨。
也不知夏淳這騙子到底是怎麽哄騙那群孩子的,竟然叫這群蘿蔔頭将小零嘴兒都送到了家裏來。捧着一盆桑葚吃得優雅的少傅難得正式起了夏淳的優點,至少這忽悠人的本事,旁的姑娘家是絕對沒有的。
夏淳不知這人吃着她的東西還嫌東嫌西,趁着雨停的那麽一小會兒,她就又見到了那日來院門口打聽的半老徐娘。
這位頭上包着藍布巾子的婦人一幅下巴掉地上的表情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夏淳,心裏‘乖乖,乖乖’的呼喊個不停:“奴家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姑娘家。姑娘是外面的人?生得比那話本子上勾人的妖精還……”
從狐貍精到妖精,夏淳連給點反應的欲望都沒有。
這會兒幫阿花搗要給周卿玉用的藥,一面就豎着耳朵聽這婦人碎嘴吐露阿花的身世。雖然她不大懂得為何這婦人要給她說阿花的身世,但有八卦不聽不符合夏淳做人的風格。
原來這阿花,全名叫林阿花,是村裏唯一的大夫林有才的獨女。
林有才是馬林村的老大夫,早年喪妻,這麽些年就跟膝下唯一的女兒相依為命。因着林有才心善,替村裏人看病看得多,林家一家子在馬林村都挺有威望的。三年前林有才夜裏看診摔了一跤去了。林家就剩一個林阿花。
林阿花打小跟着父親出診,多多少少也習得一身醫術。這三年,替村裏人看個頭疼腦熱,林阿花人在村裏也漸漸立穩了腳跟。林阿花有屋有醫術,又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長相。村裏村外的小子都樂得照看着。不過林阿花天生命硬克夫,沒進門就守了望門寡,村裏人尊敬她可憐她的同時,卻也沒有哪一家願意提親。
這般一耽擱,轉眼就到了十九。
藍布巾子婦人搖頭嘆:“阿花也算是走了運。村裏小夥子不敢定她,隔壁山頭葛家村的葛老三的二兒子松了口,說是初八來提親。奴家這不是來保媒的嗎……”
聽到這,夏淳才聽明白這人的來意。
夏淳還沒見過古代女子做媒的,興致勃勃地聽着:“可嬸子你不是說林家沒人了?就只剩下阿花大夫一個姑娘家?”
“一個姑娘又不礙事,”藍布巾子婦人嗔怪了一眼,拍着胸脯保證道:“這葛老三家一家子都是厚道人。婆母慈愛,兄弟和睦。阿花嫁過去,二牛鐵定拿她當寶貝疼呢!奴家也是受着林大夫的照顧長大的,還會害了阿花不成?”
夏淳看了一眼埋頭理藥材的林阿花,見她手裏撥得嘩啦啦響。
藍布巾子婦人嘆了口氣,上前就要拉阿花的胳膊,勸道:“阿花你也莫心灰意冷。三河去了不怪你。他自個兒病秧子一個,早早去了是應該的。你是個好姑娘,能替他守兩年已經是仁義,哪裏值當守一輩子活寡的?”
“信嬸子的,你去相看相看。”她語重心長,“二牛五官端正,很有一把子力氣,嫁給他你這輩子吃不了苦頭。”
夏淳眼睛跟着兩人轉,就見一直沒說話的阿花突然甩開了婦人的手,就拉下了臉。
那婦人顯然沒料到向來溫溫柔柔的姑娘黑臉,一時都有些愣住。就見阿花氣得臉頰通紅,指着門口就叫這婦人趕緊走:“什麽二牛三牛的,奴家每日曬草藥采草藥都沒得功夫,哪裏有那個閑心去相看什麽二牛!走走走!給奴家立即走!”
說着,就氣沖沖地将人連推帶搡地給轟了出去。
那婦人來一趟原本是為了湊一對喜事,本身是好心,但誰成想被當場被鬧了個沒臉。她插着腰在林家門前站了一會兒,而後面紅耳赤地就離了林家。
夏淳在一旁看着,眨巴了幾下眼睛。
另一邊的阿花又羞又氣,直覺今兒這一場保媒是叫她受了侮辱。扭頭撥弄了兩下草藥,想想她忽然一抹眼睛,躲屋裏去流眼淚了。
夏淳十分莫名,迷迷糊糊地進東屋去尋了周卿玉。
周卿玉今日從早到如今沒發過熱,神志也是清醒的。外頭的動靜他聽了一耳朵,夏淳進來,他只懶懶地掀了掀眼皮。
“莫摻和旁人的私事。”不知是教導還是警告,周卿玉冷冷地吐出這一句。
夏淳立即虛了一下:“奴婢知道,奴婢才不會瞎摻和!”
周卿玉沒與她做分辯,靠着牆壁閉目養神。
下雨的這兩日,哪兒也不能去,沒有衣裳倒是沒顯出什麽。第三日天兒一晴,周卿玉能扶着桌角自己站起來,少傅的臉色就沒有哪一天是緩和的。這也沒法子,任誰穿成他這樣子整日窩在屋裏,心情也好不起來。
夏淳覺得這位少爺不是一般的難伺候,平日裏在周家看着人冷峻高潔,沉靜從容。等貼近了才發覺,這人小毛病還是特別多的。
比如他那條穿錯的亵褲。原本勤勞的阿花姑娘都替她洗了,這位爺得知了後十分不高興,将洗幹淨的亵褲硬是扔到地上,叫夏淳親手洗幹淨。夏淳就不解了,衣裳乃身外之物。旁人洗都洗幹淨了,穿還不是一樣穿?
這位爺就偏不,非得夏淳重洗,立即重洗。
夏淳無奈,只能給他重洗。
除了矯情以外,這人還雙标。明明她哄騙小蘿蔔頭的山果子大部分進了他的嘴,他偏還每次都要追根究底,教育夏淳一番。
他自個兒吃她的東西就是應當的,她吃旁人的就要被教育?
此類事情,諸多不提。
日子一晃兒就過,轉眼就七天過去。不知為何,周卿玉的人還沒有找到這兒,這日下午,搖頭晃腦的,這日狐貍大仙又帶着一群小蘿蔔頭招搖過市。
村裏來了個這麽稀罕的姑娘家,自然是一夜之間就傳遍了的。夏淳不出來走動不知道,一走動,便不知多少人暗地裏偷摸地來瞧她。夏淳反正臉皮厚不怕人瞧,甚至還慫恿小蘿蔔頭去告訴這些閑着沒事兒的漢子們,看她一眼的人都得上供。
還別說,這乍聽之下蠻不講理的要求,多了去的漢子樂意送東西上門。
周卿玉看着每日多出來的蓮蓬,山果子,甚至還有野味兒,額頭的青筋就沒停下跳動過。這蠢丫頭到底是拿自己當什麽了,盡做這些離譜的事兒!
這日夏淳拎着一串魚從外頭進來,一掀簾子就感受到少傅渾身冰霜的寒氣。
将鯉魚遞給阿花,夏淳眨巴着眼睛很是無辜:“公子,誰又招惹你了?”怎麽身體好了之後動不動就生氣?還成天給她臉色瞧!
“出門又做什麽去了。”
夏淳不知他在鬧什麽脾氣,實話實說:“去池子那邊瞧人捉魚。”
周卿玉臉頰氣得染了一絲霞色,當即怒道:“去一趟就拿人東西?這可真是便宜!”
夏淳頓時就不爽了,她拿魚難道是她一個人吃?這家夥跟着她吃了東西還來發脾氣。不要仗着長得好看就可以這麽任性!雖然他是主子,她是下人,但現在他倆都在外頭,周卿玉一個出不了門只能躺床上養傷的,真跟她打起來,還不知道誰吃虧!夏淳底氣一足,誰管他什麽身份地位!
于是夏淳的嘴皮子一禿嚕就怼他:“公子最不便宜,公子可給奴婢嘗嘗!”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周卿玉自接收到這話的意思,白玉似的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他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口吐虎狼之言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反正也口吐芬芳了,夏淳幹脆破罐子破摔,“你最貴!全村就屬你最貴!他們便宜,奴婢嘗不得,你這麽貴怎麽也不給奴婢嘗一口啊!”
周卿玉臉紅的冒煙,什麽嘗不嘗的!他這句話是那個意思?這個蠢材!這個蠢材!他手指着夏淳,哆嗦得仿佛要中風的老人家:“蠢貨你給我閉嘴!再敢多說一句,今夜你就別睡了!給我在這屋裏站一夜!”
夏淳怕他?拎起她的魚就塞到了看熱鬧的阿花手裏:“炖湯,阿花姑娘,炖湯喝。”
阿花拿着這魚手足無措,一雙眼睛卻求救似的看向周卿玉。
周卿玉氣得都忘了腳上沒鞋子,他長腿一邁,垮下來,直接扯了夏淳就拉到一邊去:“阿花姑娘你且自去,我這裏教訓不懂事的丫頭,不便外人在。”
阿花心口一滞,拎着魚從門外出去了。
夏淳冷不丁被他抓住胳膊,還以為少傅氣急了要打人。連忙雙手雙腳都用上挂到了這人身上。周卿玉這一口惡氣堵到胸口,夏淳兩胳膊死死抱着人家脖子:“公子你莫生氣,不過是一條魚。你若是不想吃魚,奴婢可以一口湯都不分你。”
周卿玉聽她軟言軟語,還當這蠢材反省。這一聽她信口胡說,怒氣就直沖了腦袋:“放肆!夏淳!你給本公子下來!”
夏淳能下來才有鬼。
“公子,一碼事歸一碼!”夏淳吃的上供多了,從來沒覺得哪裏不對,“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歡吃魚就不準奴婢接魚,桑葚和野山桃公子不是吃了?”
這是魚跟桑葚的差別嗎?周卿玉覺得自己怎麽會挑了這麽一個蠢材。可身上人溫香軟玉的蹭,神仙也能被蹭出火氣。何況少傅是個才嘗過一次鮮兒的青年公子哥兒。他這兩種火氣雜在一起,少傅出離的憤怒了。
他一手攥住夏淳的胳膊,一手就抓着這人的腰,就要把人撸下來。
夏淳氣急了兩手捧住周卿玉的臉頰,撅着嘴對着這人的臉頰,一邊來了一個香吻。周卿玉只覺得兩片濡濕的柔軟在臉頰上一沾就離,心口猛地一縮。
他停下手裏動作,蹙着眉看夏淳。
夏淳翻着眼睛偷瞄他的神情,見他看過來,讪讪一笑:“公子,奴婢知道錯了。你別打人行不?”周卿玉是會武功的,夏淳剛才才想起來,“奴婢這小身板兒,挨不了一頓打。奴婢為了将你從山崖上弄下來,背後還一身傷呢……”
說着,她可憐巴巴地沖他眨眼睛。
“山崖?”周卿玉挑眉。
夏淳小雞啄米地點頭:“公子你是不知,咱們當時掉在山崖的半腰,上不去下不來。你可是奴婢拿亵褲綁在背後,硬生生給背下來的!便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就不能對奴婢溫和一點兒?”
“下來。”
夏淳猶豫了一下,乖乖下去。
周卿玉看着她。
夏淳可憐:“救命之恩呢……”
剛處理好魚前來問夏淳怎麽做的阿花臉刷地一下子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其妙多占了一部分,可憐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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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