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033

他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剛才那兩個也不是人？”祁牧問。

他身旁的宇文千簡單答道：“冥靈。”

“什麽？”

“就像民間傳說中的鬼差。”

祁牧抖了下：“難怪陰深深的。”還神出鬼沒的。

連“鬼差”都有了，“宇文千非人”就更有真實感了。

他看着宇文千，喪氣道：“難怪你不吃飯……對不起，我多事了。”

“沒有，我們并不是不用進食，只是進食頻率比常人低很多。通常不到極限我是不會吃東西的——如果不是你一直叮囑，我會還是會餓肚子。”

“那你還不吃？”

“……”

“極限是什麽時候。”

“半年左右吧。”

祁牧扶額：“你不用安慰我了，要一個一年才吃兩次飯的……神一日照三餐吃，我過分了。”

宇文千莞爾：“能被你關心是我的榮幸。”

“不對，”祁牧推了下不存在的眼鏡，“根據能量守恒原則……你不吃飯，哪來的力氣？”

“陽光。”

“……你特麽是植物人嗎？”

宇文千笑道：“陵光也這麽說過。”

“陵光也知道？”

“不是，他和我一樣。”

祁牧安靜半晌，道：“那你們怎麽不幹脆在一起算了？”我看他對你也挺有意思的。

宇文千笑笑，手搭在他的頭上，道：“因為我愛你。”

感受到重量的祁牧的頭前傾，又側過臉，看他，問：“從什麽時候起？”

“大概一千年前。”

“活那麽久？我是失憶的神？”

宇文千“噗呲”地笑了出來，放下手，道：“不是，你是人，那是你的前世。”

“……男的女的？”祁牧想起之前他和女人的對話。

“男的。”

祁牧舒了一口氣。

“我愛上你的時候，你是男的，但是之後有時候也是女的。”

“你還真是一點不挑……等等，她說的那個老太太該不會是我吧？”

“嗯。”

“靠，你也太不挑了？”

“因為是你啊。”

祁牧笑道：“所以你是因為我的前世才喜歡我？”

“嗯。”

祁牧向他豎了兩個中指，此後邁開步子，走得極快，将宇文千甩開。

“我就知道我哪來那麽大的魅力讓你死心塌地？”

宇文千匆匆跟上他，忙解釋道：“那只是最開始的原因，我現在喜歡的是你。”

祁牧一個白眼看天：“你他媽當然可以這麽說，因為你現在只有我了……反正等我死了，你還能找下一個。”他依然走得很快。

“不是……”

“你該不會還想拿我‘借屍還魂’吧？”

“我只要你。”宇文千抓住他的手，祁牧甩開，看了他一眼：“放手，離我一米遠，等下要是被鄰居看見了，你他媽就等下輩子吧！”

祁牧看着宇文千驚訝又落寞的神情，轉回身，接着走。

祁牧氣憤的同時，又在想：我這是在無理取鬧嗎？

可他真的生氣了，他此前從未懷疑過宇文千對他的心意，但是現在真相一揭開，前面的一切溫情都像是假的一樣。

宇文千的那雙眼透過他在看誰呢？

宇文千說過：你像我的一位故人；說過：哪都不像，但哪裏都是他……

他們哪都不像，只是他身體住了一個和千年前的那人相同的靈魂！這種愛，他一點都不想要……

他沒忍住掉了眼淚，但不想讓宇文千知道，也就沒擡手擦。

他們才交往一星期，他就傻傻地就把一輩子都想好了。他是真的喜歡宇文千，但是宇文千真的喜歡他嗎？他不敢确定，也無法确定。

也許宇文千的眼裏從來沒有他。

他之前還在擔心宇文千因為過去被抛棄的經歷缺乏安全感……靠，那個結婚了的男人就是他的某一個前世吧？所以宇文千擔心他會離開的原因是因為把他們看成了同一個人，覺得他也會有同樣的選擇？

○你媽，甩你的又不是我。

他在心裏默念了許多次“我們分手吧”，但就是說不出口。

不能回家，被爸媽看到……

祁牧拐了個彎，坐在了不顯眼的花壇邊上，依然低着頭。

也許是時間晚了，這兒附近沒什麽人。

宇文千站在了祁牧身前，一動不動，須臾，他蹲下，柔聲道：“我愛你，真的，不是別人。”

祁牧努力讓聲音平穩：“但不是只有我，對嗎？”

宇文千啞然。

“你一定覺得我小家子氣吧？”

“沒有……”

祁牧搶道：“明明都是‘我’，為什麽我還要分個前世今生？那不是我！你說愛現在的我，可是很久以前你就說過，是覺得我像‘故友’才選擇我……我他媽原來是會在乎這點破事嗎？我他媽被你弄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說着連聲音都破了。

他曾經也想過自己也許是某人的替代品，但是真的深愛了，他無法接受自己只是個替代品，因為那樣就表示他永遠無法超越正主，何況正主已經死了。

他要怎麽跟死人比？

宇文千試着捧起祁牧的臉，祁牧的手揮開他的手了，但他沒有收回手，而是輕聲哄道：“讓我看看你可以嗎？拜托你了。”他觸摸着祁牧的臉，祁牧沒有反抗。

宇文千輕輕擡起祁牧的臉，像是再碰一件易碎品。祁牧瞪着一雙淚眼看着他，看得他心髒像是被揪住了，喉嚨中也像是有東西卡着。

他放下單膝，靠近祁牧，溫柔地吻在祁牧的眼皮上。

“對不起，”他的鼻尖抵在祁牧的鼻尖上低聲訴說，“讓你難過了。”

“我的确是因為你是他才接近你，但是現在，我愛你，甚至更愛你，只是因為你是你。我無法證明我的話，但是我是認真的。”

祁牧還是啪啦啪啦地掉眼淚，宇文千擡手輕輕擦去他的淚水，道：“我不要什麽下輩子，甚至是你的所有前生我都能舍去，我只要你。”

祁牧不言語，任由宇文千吻上他的唇，溫柔地、輕柔地吻着，甚至有人路過，他們也沒理會。不過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沒有人注意其中一個不是女生。

宇文千離開他的唇，靠着他的額頭，道：“求求你，原諒我好嗎？”

祁牧不語，好一會，低頭，将視線再次投向地面，壓抑着顫抖道：“我只是人，等我死了，你還是會找下一個，對嗎？”

“讓我把生命分你一半，好嗎？從此以後，我們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你也對他們也提出過，對吧？”

宇文千沉默。

“他們拒絕了，所以有了我，”祁牧冷然道，“如果我也拒絕你了呢？你依然會找下一個。”

他記得，宇文千說過，如果他離開了宇文千，宇文千就會尋找他的下輩子。那時候他聽着感動，現在想來這确實是在說愛，只不過是在對那個死了千年的人說的。

祁牧站了起來：“當神真好，一個不行就下一個，總有一個會陪你過該死的長生不死——別讓我爸媽擔心，我們回去吧，當做沒事發生。只是……你別再碰我了。”

祁牧擦幹淌盡的眼淚，擦去宇文千在落他嘴上的吻，向家的方向走去。

……

“回來了？”牧芸笑着招呼道。

祁牧也笑道：“回來了。”

牧芸覺得有些不對勁：“牧牧，眼睛怎麽了？”

祁牧自然道：“剛才有個小屁孩向丢了一把沙子，有幾顆吹進了眼睛裏。”

“現在怎麽樣？”

“好多了。”

牧芸松了一口氣。

“媽，”祁牧又說，“我突然想起來還有期末作業要整理，明天下午就要交了，所以我現在就要回去了。”

“現在？好吧，寫作業要緊……要不要先洗個澡？你爸要出來了。”

“不用，我回去洗。”

恰巧，祁海在這時候出來了，關着上身，穿着一條黑色短褲，正拿着一條毛巾擦頭發。他問：“怎麽？”

“兒子要回去寫作業。”牧芸解釋。

“那就回去呗！”

牧芸白了他一眼，又對祁牧道：“那好，媽去給你們收衣服。”

宇文千在一旁，至始至終挂着淡淡地笑容。他本來就不太說話，所以牧芸祁海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媽，我自己來。”祁牧說道。

“好，”牧芸給祁海使了個眼色，“老公。”

祁海馬上緩過神來，從桌子下面的架子裏取出一個禮盒，打開禮盒裏放着現金，祁海把開着的禮盒遞到宇文千面前，道：“宇文先生，這些錢，我們先還你，本來是想直接打到你賬戶去的，但不知道你的賬戶，我們就準備了現金了。這是一部分，以後的，我們會盡快還你。”祁海笑得谄媚，有意讨好，但是他因為長得憨，也不讓人覺得讨厭。

宇文千沒有伸手。

祁牧笑笑道：“收下吧，這是我們應該還你的。”但說話的過程中沒有看宇文千。

宇文千暗自握拳，爾後伸手接過。

還完之後呢？你要離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