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噩夢

這天晚上,楚離是在警局被江行簡找到的。

彼時,楚離正在埋頭寫事發經過,胡一典加上酒吧的幾名服務生證人亂糟糟地你一句我一句說着他們看到的事。先前打過招呼的寧衛東兩手抱胸,一臉被蹂躏過的慘狀,時不時陰恻恻地朝楚離飛幾個眼刀,嘴角挂着掌控一切的冷笑。就在這樣亂七八糟的情況下,江行簡推開了警局的門。

最先看到他的是胡一典,一時吃驚地瞪大了眼,叫了聲:“江大少!”

這三個字仿佛一個指令,楚離、寧衛東、裴凱三人同時扭過了頭。有不了解情況的服務生想問怎麽回事,裴凱不确定地說:“應該是來找楚離的吧。”

頂着幾人或吃驚或好奇的眼神,江行簡平靜地走了進來。盡管已經是晚上,屬于一般人的下班放松範疇,江行簡依然是一身熨帖合身的正裝,一派溫文爾雅的精英範,正經地好像随時可以去參加國宴一樣。

對着接待他的民警,江行簡十分客氣:“你好,我找楚離。”

民警習慣性的問了句:“你是他什麽人?”

江行簡擡眼掃了一圈,視線落在楚離身上。楚離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莫名多了點心虛。他低頭不看江行簡,只留給江行簡一個單薄的背影。記憶被勾起,江行簡平靜無波的臉上似有情緒閃過,反應比大腦更快一步:“我是他哥。”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像突然刮起的臺風,又像是意外爆炸的魚雷,震得一衆人目瞪口呆,驚起漣漪無數。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楚離拿筆的手一抖,擡頭僵硬地看過來,臉上是混雜了愕然和震驚的神色。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麽反應,寧衛東突然就爆發了。

“江行簡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頂着一張滑稽又恐怖的臉,他驀地撲向江行簡,揪着對方的衣領罵道:“你看清楚,這他媽不是行哲,就一個不知道什麽玩意的東西。你讓他叫你哥?我不承認,除了行哲誰他媽都不是你弟弟。”

他行為癫狂,看着不太正常,幾個值班的民警急忙上前抓着他。江行簡眉頭皺起,冷靜地掙脫寧衛東的手,對上他憤怒的眼神,語氣平靜道:“這是我和他的事,和寧少沒有關系。”

他說完不再看寧衛東,越過一衆民警朝着楚離走來。楚離剛被寧衛東的爆發吓一跳,見江行簡過來突然想到什麽,驀地回頭将自己寫了一半的東西翻面蓋住,不肯讓江行簡看到上面的內容。

江行簡微微挑眉,楚離低頭不看他,嘟囔道:“字太難看了。”

坐楚離對面的民警詫異地擡頭,他記得剛剛看到的字不難看啊。不過他也只是在心裏表達了下疑惑,并沒有說什麽。江行簡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理由,注意力從紙上移開,問:“你在電話裏沒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楚離松了口氣,朝着寧衛東擡擡下巴,說:“沒什麽,就是跟他打了一架。他看不慣我這張臉,給錢讓我去整容,我不肯就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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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理由……聽到的人都有些無語,楚離對面的民警更是在他和寧衛東之間看來看去。

寧衛東暴躁地掙脫身邊的幾人,低聲罵了句“操”,卻是默認了楚離說的話。

如此一來,兩人打架的理由經過都清晰明了。民警還是以調節為主,建議兩人和解。至于賠償什麽的,該民警掃了臉上幾乎可以開染坊的寧衛東一眼,嚴肅道:“你們雙方私下協商吧。”

楚離抿着嘴不說話,不覺得自己做錯應該賠償。江行簡看看他,主動道:“寧少的意思?”

胡一典尴尬地湊過來,打着圓場說:“這個其實都是誤會,是不是衛東?”他撞了撞身邊的寧衛東,強調道:“誤會哈,誤會。”

寧衛東不發一言,厭惡地瞪了楚離幾眼,拉着胡一典轉身就走。至于他曾說過的威脅,也因為江行簡的出現而更像是虛張聲勢的色厲內茬。

一場鬧劇就這樣出現的莫名其妙,結束的稀裏糊塗。

見寧衛東走了,裴凱他們還要回酒吧,呼啦啦也散了,只剩下楚離獨自面對江行簡。楚離有些不自在,他以前躲江行簡時是真躲,卻是沒想到會有向江行簡求助的一天。之前借錢并不算,那在楚離眼中只是交易,和這一次的人情無關。

他雖然給江行簡打了電話,但對于江行簡會不會來并不敢保證。他過去和寧衛東也沒少惹禍,卻從未驚動江行簡,概因他覺得就算江行簡知道了也未必搭理他。如今他是楚離,跟江行簡更是八竿子打不着關系,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估計連認識江行簡的機會都沒有,然卻不知為何江行簡會親自趕來。

坦白說,當看到江行簡出現在門口時,楚離還真有點驚大于喜,更別提那句能吓死人的“我是他哥”。在最初的震驚過後,楚離很快反應過來,江行簡大概是入戲太深。想想兩人的交易內容,也不知道江行哲何德何能,能讓江行簡一直惦記着。

一路跟着江行簡到了停車場,楚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江先生麻煩你了,多謝。”

依着他想,江行簡大概會說一句沒事,然後就真沒事了。他們兩個各走各路,江行簡去哪他管不着,他得先找個地方敷一敷這張臉。寧衛東那個混蛋下手夠狠,對着這張臉也一點不念舊情。

他心中腹诽,就等着和江行簡各奔東西呢,誰知道江行簡拉着車門頓了頓,轉頭淡淡道:“确實是麻煩。”

楚離:“……”

“不過……”

他的視線在楚離臉上打了個轉,似乎有某種情感折射而出,但卻不是落在楚離身上,而是透過他不知道在看誰。楚離等了半晌,沒等到江行簡不過後面的內容,只聽對方客氣地問:“你臉上的傷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院。”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楚離的半張臉腫了起來。雖然沒寧衛東嚴重,但看着也挺有驚悚的效果。他搖搖頭,拒絕道:“不用,我回家自己敷一敷就好。”

“那去我那吧,我有備醫療箱。”江行簡提議道。說完拉開車門示意楚離上車。楚離在過河拆橋拔腿就走和跟着江行簡一起之間猶豫了兩秒,沒有再拒絕江行簡的好意。

車內的布置和中午一樣,沒什麽變化。楚離第一眼又看到了自個曾經的小夥伴鋼鐵俠,忍不住盯着它多看了幾眼。

江行簡注意到他的視線,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你喜歡這些?”

楚離覺得這個沒什麽好瞞的,點了點頭,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心中蠢蠢欲動的好奇,問:“江先生你也喜歡?”

江行簡頓了頓,像是閑話聊家常:“是行哲喜歡。他是漫威的忠實粉絲,這些都是行哲的收藏。”頂着楚離訝然的視線,他繼續道:“行哲收藏不少,我記得他曾收集了全部的漫威漫畫,包括各種手辦周邊。海城那邊還有一個房間是專門放他的收藏……”

楚離:“……”

不知為何,他有些毛骨悚然。江行簡說的越詳細,他越覺得說不出的古怪。他不記得和江行簡分享過這些,也确定家裏收藏室除了自己和幫傭打掃衛生外,不再會有別人進去。江行簡是怎麽知道他收藏了全套的漫畫?還是他死後,江行簡去看過了?

他目光古怪地打量着江行簡,覺得他過去的生活似乎蒙了一層看不透的黑霧,有哪裏和他曾以為的不同。

楚離沒了說話的心思,靠着車窗看着外面的景色。一排排路燈閃耀,在車內構築成一片光怪陸離。随着外面霓虹變換,這片光怪陸離不停變換着色彩,整個将楚離包裹其中。

隐隐約約的,楚離看到寧衛東朝他跑來,肩上的書包一甩一甩的,晃動成一道漂亮的弧線。弧線上方,是寧衛東焦急的臉。似乎是跑的太快,他的臉漲得通紅,汗水順着脖子滑落,胸膛一起一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行哲,行哲你沒事吧?”

楚離站在那裏,身上的校服被扯爛好幾處,灰撲撲地沾着土。他的臉看起來不太好,眼圈烏青,嘴角紅腫的厲害。看到寧衛東,楚離朝着地上啐了口,罵道:“胡一典是不是他媽的有病?我怎麽惹着他了,跟個瘋狗一樣亂咬。”

寧衛東馬上選擇站到楚離一邊,哄着他:“你也說他是瘋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

楚離越想越氣,怒道:“他還敢跟我說絕交,當我他媽稀罕啊!”

寧衛東笑道:“當然不稀罕,有我呢,行哲你還能稀罕誰!”

楚離白了寧衛東一眼:“滾!”

寧衛東伸手拉過楚離,道:“不生氣了?放心,胡一典想絕交就讓他絕交去,咱倆好還不夠啊?”

楚離被他說得氣消了點,但還是不太高興,郁悶道:“不僅是胡一典,還有魏思軒他們幾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跟我都冷淡不少。我也沒做什麽啊?”

他神色茫然,語氣中是深深的挫敗。寧衛東拍着胸脯保證着:“別管他們了,我一直都在呢,不管什麽時候都肯定在。”

這份保證很好地取悅了楚離,他漂亮的臉上露出了絲笑模樣。

寧衛東攀着楚離要走,轉頭突然“咦”了聲:“那是誰?”

楚離順着他看了眼,只見不遠處站在一名身高腿長,容貌俊朗的男人。男人似乎認識兩人,沖着他們微微一笑。楚離剛跟着嘴角翹起,場景變換,男人開着一輛車朝他撞了過來。眼看車子越來越近,楚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身體一點也動不了。他急着想要喊寧衛東拉他一把,卻是驀地一股大力襲來,身後的寧衛東用力把他推向前方……身體撞上車的瞬間,楚離記起了男人的名字。

“秦穆!”

刺耳的摩擦聲中,江行簡一個急剎車将車停在路中。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楚離,剛剛他聽到了什麽?

秦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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