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熏神

“老板,我……”梁好推開門,一看見宋郁額頭上的那道口子,整個人跟着一愣,跟着眼裏滿是心疼,癟了癟嘴,“你……怎麽破相了?”

“梁好?來來來,你來得正好,”宋郁看着門口變了臉色的小姑娘,招了招手,臉上還是帶着笑的。等梁好關了門,湊過來的時候,宋郁突然小聲發作,惱火問道:“你怎麽回事!?怎麽把季先生帶來了?”

“我我我我沒有!”梁好忙着自證清白,手下意識地舉了舉報,“是季先生說,他跟我一起來,”她對着宋郁懷疑的眼神繼續補充,聲音卻越發小了,“說他要還鑰匙來着,然後開着車就來了。”

“他,還說了什麽嗎?”宋郁垂下目光問道。

“就……”梁好回想着,“稍微說了一下柚姐的事,他問我我就說了。啊,他還問了是不是對方肯和解,這事就算完了。”

“你怎麽說?”

“我能怎麽說。我又不知道,我又沒進過局子啊。可能就是要交點保釋啥的?”

“嗯。”

“然後他就下車,上了個樓,沒一會兒又回來了。那個您頭上的傷……”梁好湊近了才看清楚宋郁額頭上的口子,血痂凝着看不出深淺,而且只有一半露了出來,另一半被垂下的頭發遮了。

宋郁打斷了梁好,問道:“他上樓幹嘛?”

“那誰知道,反正不會是保你呗。”梁好擡手去撥宋郁垂下來的發,“萍水相逢還給你保釋,季先生是來做慈善,還是扶貧啊?”

“萬一真是扶我呢?”宋郁故作輕松在梁好面前開着玩笑,頭順勢向後仰了仰,“沒事,我這兒又不疼了,你別跟我姐說。”

“滾。”梁好的手指在他仰首前,先撩開了他的頭發,匆匆瞥見了延伸進去的口子,她眉頭皺的更緊了,“您頭上這傷,到時候得去看看才行。”

“知道了。”宋郁拿着手機屏幕照了照,想着之前變了臉色的某人,“留着也成,收買人心呢。”

梁好啧了一聲,不以為然:“還收買人心?柚姐不用你這道口子收買也不敢去找那渣男了,你這……得處理處理的。”

“不是她。”宋郁小聲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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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梁好沒太聽清楚。

宋郁看了她一眼,直接囑咐道:“我說,我知道了,會去看看的,你快帶阿姐回去睡會兒,她也跟着熬了半宿。阿姐的車應該也在外面,別讓她開,你開回去。”

“哦,好嘛。”

宋郁目送着梁好離開後,原地坐了下去,咬着唇琢磨着季安和這個人。

開始在游魚見到那個笑容時,宋郁以為他該是仲春的清風,一拂,春曉。

後來在客棧纏着那枝玫瑰時,宋郁以為他該是初春的新風,乍暖,還寒。

昨天在桃花源成全的言語,宋郁又以為他該是盛夏的熱風,熏神,誤人。

現在,宋郁也不太看得清了,或者說宋郁一直沒看清,就這麽盲目而單純地被吸引,靠近。

季安和叩門進來後,看到的就是席地而坐低頭似乎正沉思着什麽的宋郁。宋郁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後,才緩緩擡頭,望向他。

他輕輕靠着門,眉目一改方才的淩厲,溫和着說道:“宋老板,走嗎?”

“解決了?”宋郁慢悠悠地站起來。

“嗯,給了點醫藥費。”季安和看着他衣袖上沾着的那點血,皺了眉頭。

“給了多少?”

季安和低頭從褲兜裏将車鑰匙摸出來:“不重要。”

“就他那樣,給一分都多,”宋郁注視着他的動作,小聲囔了句,“你是慈善家嗎?”

季安和手指勾住掌中的那串鑰匙,蔑他一眼,笑問:“我像嗎?”

“不像。”

季安和把鑰匙提溜起來,遞給宋郁:“你也不像會打人的。走吧。”

宋郁接過鑰匙,将衣袖往上撈了撈,臂膀上紋身露了出來,他又擡手給自己紮了個小辮,和之前早上他打人的模樣差不多,額角的血痂也完全露了出來。

“現在像了嗎?”宋郁的背微微馱下來,勾了勾嘴角。

季安和将眼前人上下都打量一遍,目光停留在宋郁的紋身上,他多瞥了兩眼,之後搖了搖頭,冷聲囑咐道:“把袖子放下去再走。”

季安和囑咐完就先轉身走了,宋郁放下挽上去衣袖,出了門,向路過的片警道了聲辛苦,才跟上來,沖着那個背影喊道。

“季安和。”

“嗯?”季安和回頭,“怎麽了?”

“謝謝。”宋郁的這聲謝,聲音不大,卻讓季安和聽得分外清楚,“今天我确實打了人,你也确實……”

“做了慈善。”季安和搶在宋郁給他下定義以前回答道。他認為以宋郁的情商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至于宋郁,他确實明白了。在季安和看向他的時候,他勾住嘴角,咀嚼了一遍“慈善”兩個字,才抿嘴一笑:“真的,謝謝季先生。”

“嗯。”季安和承了這聲感謝,“你能開車嗎?”

顯然,宋郁不能,也不想。他擡手将車鑰匙又給到季安和手上。

“你開吧。梁好跟着我姐回去了,我們也直接回去?”

季安和接過鑰匙,上了駕駛室,跟着點開了導航。

宋郁坐上來,就看着他的動作,側頭湊過去問他:“怎麽開導航了?不原路回去?”

季安和的手在屏幕上輸入“醫院”才擡頭,目光在對方近在咫尺的下巴和微動的喉結間頓了頓,心跳驟然加速。季安和微微往後退了退,輕咳了兩聲:“找個醫院,你頭上有傷。”

宋郁一開始的辮子紮得松散,這會兒垮了一部分下來,将頭上的傷痕虛掩着。宋郁規矩坐回自己位置,對着頭頂遮光板裏的鏡子照了照,笑說道:“不深,也不太疼了。而且……”

“嗯?”季安和搭腔。

“又沒人賠醫藥費,不去看了。回去叫阿姐給我包紮包紮就好了。”

季安和拉手剎的手頓了頓,他觑眸揣測了一遍宋郁的意思,突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嘴角還挂着笑:“要我賠你?”

“要是慈善家願意把你賠我,”宋郁牽過安全帶,歪頭看着季安和揶揄道,“倒也不是不能考慮的事。”

“那你考慮着吧。”季安和踩了油門,又覺得這話有點歧義,他補充道,“我是說,我開去醫院,你也只有跟着去醫院。拒絕不了。”

“是。拒絕不了。”宋郁點了點頭,藏了小心思的地重複着,卻更像在強調什麽。

具體是什麽,車上的兩人都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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