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逆流
月過樹梢頭,人聲漸起。
游魚不同于大理其他酒吧的,它每天只開傍晚到深夜的那幾個小時,這是宋柚一早就定下的規矩,所以游魚不會開到淩晨四五點,每天開到十二點左右,歌手唱完歌,游魚就打烊了。
每當游魚裏的歌聲漸消時,就是這城牆根下人聲漸起的時候。這樣的夜裏轟然而起的人聲難免驚擾到城牆壘石下昏黃落滿身的兩個人。
他們唇齒相離時,宋郁看着季安和那雙閉着的眼,睫毛輕輕翕動着,像在宋郁的心頭輕撓了一下,宋郁的喉頭微動,匆忙撤開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看向那群從游魚裏魚貫而出的客人。
但他寵溺的笑容在這樣的故作正經裏悄然洩露着他的心思,他牽過剛剛在親吻中和季安和十指相扣的手,舔了舔嘴角,俨然一副餍足的姿态。
季安和睜開眼時,眼裏已經恢複了常态,只是嘴唇仍然是殷紅的,正悄然地昭示着剛才兩人的情濃。
他看着自己被宋郁牽過去的手,也不自覺地像宋郁一樣勾了嘴角,沖着昏黃燈光裏的那個酒吧問道:“還去嗎?”
“現在就走嗎?”宋郁聽着季安和的問話,看着點頭的季安和,提醒着,“那我可要牽牢你了。”
說完宋郁半邊眉梢揚了揚,得意地牽着季安和迎着散開來的人流走上去。
而季安和跟在宋郁身後走入人群後,才明白宋郁話裏的意思。
人流熙攘,那個人帶着他走在其中,逆流而去。季安和的腳步慢下來,看着人流裏那個逆着光影勾勒出來的那個背影,他不禁晃了神。
這不是季安和第一次看宋郁的背影,确是他看得最安心的一次。
就好像這條逆流裏,再不是他一人踽踽獨行。
就好像這場紛擾裏,再不是他形單影只。
但又好像……
茫茫人海裏,只有這麽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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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郁察覺到季安和慢了下來,他那握着季安和的手又握緊了些,像是怕季安和會被人流沖開一般。
季安和立刻回握着他,看着那個在沸反盈天裏回頭看他的人,他勾起的嘴角洋溢着更深的笑容。
宋郁回頭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季安和。
街燈下,那人目光熠熠,笑眼比夜色還要溫柔八分。
宋郁好像也在這樣的夜裏終于看清了他的季安和不是化雪的風,也不是誤人的風,而是絆他腳步,牽他心神的那個人。
是人潮湧動裏,最留他目光的那個人。
宋郁牽着季安和的手一直走到游魚門前,他們才彼此默契地放開來。
季安和徑自坐回了他第一次來時坐的位置,宋郁經過吧臺,直接上二樓,找宋柚打招呼。收拾着吧臺的酒保沖掠過去的人打了招呼:“宋哥,你來了?”
“嗯,柚姐呢?”宋郁雙手搭在二樓的鐵欄上往下望着那個坐在他座位上的人,随口問道。
“老板娘說要回家,先走了。”酒保答。
宋郁立馬皺起眉頭:“回家,回哪個家?”
酒保推測:“應該是雙廊那間房子吧。老板娘六點過就走了,說還要去趕晚飯,應該不是回古城。”
“她雙廊的那間不是租給別人了嗎?”宋郁不安地拿出手機,一邊撥着號碼,一邊走回樓下。
但還沒到一樓,宋郁就聽見了聽筒裏傳來女聲客服的那句“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他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起來。
“她還說了什麽嗎?”宋郁走向吧臺,想着那天夜裏那人渣的事,火氣突然就蹿了上來。他的阿姐是耳根子軟的人,指不定那人渣再說兩句好話,自己的阿姐就又湊上去了。
想到這裏宋郁連盤問着酒保的語氣都變得淩厲起來:“今天阿姐打什麽電話嗎?見了什麽人嗎?之前不是說有不對勁要跟我說一聲?”
酒保被宋郁接踵而來的問題問得發蒙,他怔愣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答道:“今天老板娘沒有什麽不對勁,宋哥。”
季安和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着急的宋郁。他看着吧臺邊站着的宋郁眉頭緊擰着,手上還在不斷地撥着宋柚的電話,那個“正在通話中”的女聲也一直在聽筒裏重複着。
宋郁挂了電話,握着手機的手狠狠地敲了下吧臺,低罵了一句:“媽的。”
“宋郁!”季安和冷聲。
“嗯?”宋郁無暇顧及季安和的話,只敷衍地回應着,“你先坐會兒。”
季安和卻起身走過來,一手搭在宋郁肩頭,一手覆在宋郁緊握着的手機上,他貼在宋郁的頭頂,低聲勸道:“冷靜一點,也不一定和那個人有關。”
宋郁的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滞,滿心的着急也被季安和的聲音壓了下來。
季安和看着身前沉默的人,手捏了捏宋郁的肩膀,才擡頭對站在吧臺裏蹑手蹑腳的酒保問道:“是該下班的時間了?”
“你先回去吧。”宋郁顯然是被季安和的話提醒了,整個人的火氣消歇了一部分,但聲音仍然很冷,“我來關門。”
酒保離開的腳步聲漸消的同時,宋郁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宋郁立馬接起了電話,連來電人信息的都沒顧得上看。
“喂?阿姐?”
“老板?是我,不是柚姐啊。”梁好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了過來。她頓了頓,試探地問道:“老板,您是喝醉了?”
“沒有。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要給留門嗎?”梁好問。
“哦。給你季先生把門留着吧,他可能要回來,”宋郁吩咐完了才擡眼裝模作樣地征詢了一下季安和的意見,“我還說不準。阿姐不在游魚,我一時半會兒應該不回來。”
“柚姐?”梁好說,“她不是去雙廊了嗎?她說今天那個租民宿的游客退房了,她過去看看。”
“她過去看看?”宋郁對這說辭半信半疑,“那她晚上睡哪兒?那間民宿?”
“哦,她說晚上就住小周姐姐她們家來着。今天猴子也去雙廊了,說明天上午回來,剛剛還和柚姐一起給我打了電話來着。”梁好一五一十地交代着。
宋郁的眉頭在梁好答話間,漸漸舒開來:“嗯,好。”
“那你一會兒也要一起回來?”梁好問。
宋郁答:“嗯,晚點一起回來。”
“那我把鎖留門邊空花盆那兒了。”梁好交代完門鎖的事後,安心地挂了電話。
季安和收回了搭在宋郁肩膀上的手,往吧臺外挪了兩步坐在吧臺外的高腳凳上。
放下電話的宋郁顯然也安心不少,他的目光落在坐在他對面的季安和身上,兩人對視一眼,是宋郁先笑了起來,他給自己找好了一個臺階。
“關心則亂。”他說。
季安和聽完他的這個藉口,不置可否地跟着笑起來,至于他到底在笑什麽,他自己也沒想明白。
笑過之後,季安和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看着吧臺裏站着的那個人,目光微動。
“那……現在教我魚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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