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Wolf & Rose

“季先生。”

沿着矮樓的白牆鋪開來的一串串燈籠照亮了走出來的兩人的身影。

夜風輕輕拂來,拂走季安和之前聽來的腌臜事,他回頭看着那個插着兜走在他身後的人。

月光落在了宋郁那不知道擔了多少東西的肩頭。

季安和皺着眉頭看着身後的人,他想起了前幾天這個人還賴在他肩頭說的那幾句話。

——“這裏,原來壓了太多東西。壓我一個……”

壓我一個也不多吧,原來這句話不只是宋郁要說給他聽的。

宋郁的肩頭原來也壓了太多,但要壓上一個季安和,好像一樣也不算太多,所以……

季安和看着那個同樣看着他的人,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

月光從宋郁的肩頭蔓延到了周遭白族民居的白牆青瓦上,月光和燈光下的院柳樹枝橫斜在腳下的青石板鋪就的路上留下一段斑駁。

季安和回身踩着這斑駁的光影走回到宋郁身邊。

“嗯。”他回應着宋郁,手卻先一步伸到了宋郁面前攤開來,提前要求道,“牽住我。”

這話讓宋郁到嘴邊就要問出來的那句“剛剛你和那個小年說了什麽”的話在瞬間咽了回去。

他的眼睛不可掩藏地亮了起來,但那本該毫不猶豫握上去的手卻在身後躊躇了起來。

他的目光在季安和攤開的手掌心裏停留了兩秒才略帶着鄭重而疑惑地問:“季先生?”

“不牽嗎?是怕牽不住我?”季安和開起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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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要牽的不是宋老板,而是剛才的我……”宋郁卻一本正經而執拗地區分着,他不希望季安和現在的要求是因為同情。

季安和在聽了這話後,沉默了一陣,才說道:“沒有。都是你。”

“嗯?”

“我的所有情感,憤怒也好,心疼也好,都是因為你。”季安和頓了頓,才多嘴勸了一句,“所以并沒有什麽不同,你也不用把以前和現在分得那麽清,以前再不愉悅的經歷,其實都……”

季安和“都過去了”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宋郁突然握來的手打斷了,宋郁眼裏透着一股他沒見過的堅定:“我沒有特意的想要分清,也沒後悔過所做的這些。”宋郁補充着,“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這些所有,我都沒後悔過。可是很多事情是有的人能接受,卻不一定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就拿這個文身來說,它是我之前的那個樂隊W&R的logo,陳妍畫的。”宋郁特意晃了晃手臂,給季安和展示,話語裏是故作輕松,“是一匹叼着玫瑰的狼,沒看出來吧。就是這匹狼,把之前我們吃面那家人的小兒子吓哭了,那家老板說他還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差點都不讓我去他們家買面了。”

季安和跟着宋郁的目光看向了他臂上的文身。

其實他曾問過宋郁這是紋的什麽,那時的宋郁和他還不算親近,所以宋郁慌張地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潦草地把文身遮住了。

當時在兩相尴尬的氣氛裏,宋郁又似乎覺得該說點什麽,于是他才自嘲了一句:“是我的年少輕狂。”

今天的季安和卻勾了勾嘴角,他低頭湊首,落吻在那宋郁的“年少輕狂”上。

季安和合上了眼,他的吻虔誠地落在了這一張佶屈聱牙的臉上他以為的最像叼着玫瑰的地方。

“W是Wolf,R是Rose?”季安和突然問道。

“嗯。狼和玫瑰。”宋郁的笑意更甚了些,他擡了另一只手向後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模仿着原來介紹自己時的低沉嗓音,“I'm Rose。”

“我喜歡它。”季安和嘴角噙着欣賞的笑容,映着文身的眼裏帶着寵溺,表達着自己的想法,卻不明言這個它到底是玫瑰,還是這個文身,又或許都不是。

“但喜歡的也不只是它。”季安和又特意故作平靜地強調着。

還有你的所有,我都喜歡。

“嗯。”宋郁輕輕地應了聲,握緊了季安和的手,“我也一樣。”

你的所有,我都喜歡。

我的所有情感,都只為你。

話音落時,光影斑駁處,形影成雙。

夜深時候,整個古城沉浸在蟲聲窸窣的靜谧裏。

季安和握着方向盤,安靜地開着夜路。坐在副駕上的宋郁就這麽看着季安和的側臉,目光從他的鼻尖到了他的唇角,然後滑過了那被他親吻時,含過的喉結,最後落在他微開的領口前徘徊。

要是沒有後來那個插曲的話,說不定……宋郁的腦子裏跟着滑過了什麽不受控制的畫面。折讓他瞬間像之前喝的酒突然起了後勁一般,臉上泛起了酡紅。

他欲蓋彌彰地打開了車窗,讓寒涼的夜風來散熱。

“熱了?”季安和注意到宋郁的動作,随口問。

宋郁點了點頭,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轉移話題:“季先生,這次給了多少?”

季安和直截了當:“不少。”

“哦?”宋郁有點驚異于季安和的回答,按照他以為的季安和的脾氣,季安和應該回答地是“不多”。

“怎麽?”

“只是感覺我身價還挺高。”

季安和被宋郁這句話逗笑了,他笑着回答道:“不高。”

“不高?”宋郁撐着頭,“那是多少?”

“100萬。”

“這麽多嗎?”

“這麽多嗎?”季安和的眉頭皺了皺,他的笑變得苦澀了起來,“一個彩頭而已。”

他學着那條微信的口吻,故意霸道地把這句話說出來。但這句話并沒有說全的,宋郁不知道這确實是一個彩頭,一個邀請他的季安和回去‘賣命’的彩頭。

季安和側目看見那個眉毛微挑起正為自己這話而得意的人,跟着抿了抿嘴。

好像回去賣命這件事也變得沒有那麽讓他抗拒了,只是他不知道要怎麽跟宋郁說起這件事。

又或許直接不說會更好?季安和這麽思量着。

畢竟他們的這場情愛,始于大理,終于大理,就該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而已。

“宋老板。”

季安和剛喚了聲,放在手剎邊的手機突然振了一下,然後在黑暗裏亮了起來。

是一條新消息。

“怎麽了?”宋郁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往季安和那亮起來的手機屏幕上瞟了

季安和到嘴邊的話沒說出來,索性成全了他:“我手機亮了,幫我看一眼?”

宋郁拿起手機,問:“季先生,鎖屏密碼?”

“你的指紋能解鎖。”季安和答。

“什麽時候錄的指紋?”

季安和嘆了口氣:“前天不是你拿了兩瓶酒回來?”

“哦!”宋郁恍然大悟。

前天他拿了兩瓶老黃酒上樓頂花園,是之前那個幫他養魚的老伯送的,因為陳妍之前讓他幫忙選兩條魚。他就回去取那輛自行車以前特地去了老伯那裏給她抓了兩尾送多去。

就順手提了兩壇老黃酒,後勁大,在陳妍那兒打開嘗了點鮮,騎着車回來又和季安和分嘗了兩杯,就忘了德行,抓着季安和撒酒瘋。

“想起來了?”季安和反問,“指紋不是你那時候抓着我要錄的?”

宋郁吃癟地噤了聲,目光移回了眼前的手機屏幕上,他解鎖屏幕,點開了那條新消息。

【河下】:你想好了?

季安臨初和瞥到宋郁低頭看着屏幕,一邊開着車一邊順嘴問了句:“是誰?”

“叫河下的,問你想好了?”

季安和明顯愣了一下,恍惚間踩了急剎,帶着安全帶的宋郁還是慣性地向前沖了沖,才聽着季安和說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話:“這兩小孩子可真心急啊。”

“什麽東西?怎麽了?”宋郁擔憂地問道。

“沒、沒什麽。”季安和敷衍着,“剛剛蹿出了一只野貓。幫我回他一下,還是按之前說好的,三年。”

【ji】:還是按之前說好的三年

【河下】:好

【河下】:我等你

季安和又聽到了手機來消息時的振動,他問道:“他又說什麽了?”

“說等你呢。”宋郁把手機放回了原位,湊過去問,“他是誰?我的情敵嗎?”

季安和無奈地笑了笑:“一個朋友。他父親是公司董事長,現在要退了,在找總經理。他想坐上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所以找我去給他打工……”

宋郁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難道子承父業,不是理所應當?”

“他們家不只他一個,他弟弟們還在虎視眈眈。他父親的意思就是他自己做出績效來,不然就只能退位讓賢。”

“哦。”宋郁悶悶應了聲。

宋郁喝了酒之後,脾氣都有點小孩子,季安和這兩天摸索出來以後,和他對話也會跟溫柔一點,他疑惑地問着宋郁:“怎麽了這是?”

問完又多解釋了一句:“我和他只是同學。不是你情敵。”

但季安和解釋的話并沒有答道點子上,宋郁依舊悶悶地說着:“季先生,你不想去吧。”

“嗯?”

“你不想去的。我知道。”宋郁看着那個慢慢開着車帶他繞路的人,篤定着。

季安和猶豫了一陣,才開口:“我……之前和他是一起在慕尼黑留學的同學,回來之後就在他那做風投分析,後來父親因為這件事找過我問話。那之後挺多人以為他父親是屬意我的。可我這個外人……”季安和搖着頭,笑聲帶着自己都覺得嘲諷的意味,“我不想淌這渾水,所以就辭職了。所以……”

“……”季安和的聲音落下,宋郁那邊回應他的是一段寂靜。

他側頭匆忙地看了眼宋郁,就看着那個頭抵在半開的窗戶玻璃上,陷入睡眠的人。

他收回目光,喚了一句:“宋郁?睡了?”

回答他的仍然是寂靜夜裏呼嘯而過的風聲,和暮春初夏時候還不算聒噪的蟲聲。

“你這酒量可真不太好。不過反正也聽不見,我就多說點。”季安和眼睛看回了自己面前的路。

“後來我辭職了,他來找過我,我是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了什麽話,以為我回去了,就能幫他做出他父親想要看到的效益。他說他希望我回去,還走我的母親那兒給我送了東西,包括剛剛那張卡。我其實挺讨厭……”季安和頓了頓,換了措辭,“不太喜歡這樣。”

季安和一個人絮絮叨叨着,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靠着玻璃窗的人眼睫輕輕地顫動着。

“其實我挺喜歡現在這樣的。跟你一起,很舒服,舒服到……”讓人舍不得,但這最後幾個字都落進了季安和的一聲無奈嘆息裏。

他慢慢地把車開回了那個客棧,那個原本離得不遠但因為他故意避開直線路程選擇去繞路了而一直沒有到達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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