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生離
季安和沒在陳妍那裏待多久,就離開了。
臨走之前他還專門走到了那樹下,擡手弄了弄老樹的枝葉。
陳妍和小白抱着貓坐在那方寬大的窗臺上,看着樹下孑然而立的人,不知道是誰的目光先到了,季安和沖她們勾了勾唇。
“麻煩你們了。”季安和微微躬身。
陳妍沉默着,看着季安和離開了,才抱着貓進屋,跟小白叮囑道。
“過幾天我得去宋郁那兒住幾天,你自己夜裏記得鎖好門。”
“啊,好。”小白悶悶地點點頭,回頭鎖門,“他們就真的這樣了?那宋哥得多難過啊。”
“那還不是他自己招惹的。”陳妍輕笑了一聲,撸貓的動作頓了頓,“始于大理,終于大理,這種豔遇,可能嗎?”
可不可能,小白是打不上來的。
宋郁,又或是季安和,他們任中一個,也都答不上來。
季安和離開才村時,太陽還沒落山,他在古城轉悠到了夜幕降臨,才在回客棧放了東西之後姍姍來遲。
等他又一次回到了游魚門口昏黃的燈光下,腳步也不禁緩慢下來。
他第一次見宋郁的那個夜好像還是昨天。
他擡手掀了門簾往裏走,眉頭卻越皺越緊了。
今天的游魚卻安靜得可怕,夜裏本該出現在這裏的客人們都不在,偌大的一間酒吧裏,只剩下滿場的空桌椅。
之前宋郁唱歌的那個高臺上,仍然有一束昏沉的光打着,吉他就靠在那高臺旁,但原本該在上面唱歌的人卻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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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和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後,他慢慢地朝那把桐木吉他走去。
“季先生。”
宋郁的聲音在季安和靠近了那把吉他的時候響了起來。
季安和回身,目光找過去,找到的是那個靠着窗邊坐着的宋郁。
季安和的心頭跟着一顫,聽着那個坐在他之前坐過的那個位置上的宋郁說:“你來得太晚了,我等了好久。”
“我、我來晚了。”季安和擡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他久違地将自己的金絲邊眼鏡帶了回來。
宋郁舉了舉自己早就調好的一杯魚吻,看着那個戴上眼鏡,顯得更清冷的人,低頭抿了一口酒。
“季先生今天,真好看。”他觑了眼,輕佻更甚。
季安和似乎對宋郁這樣調情的方式免疫了,他向後退了兩步,抵着身後的臺子,問道:“你怎麽坐在那裏?”
“坐在這裏,才好看見季先生當時眼裏的我。”宋郁起身端着魚吻走過去,“也想讓季先生看到當時的我看到的場景。”
宋郁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燈紅酒綠,光怪陸離,只有季先生一個人而已。”
“宋郁。”季安和看着走過來的人,他伸手想接過宋郁手裏的酒杯,“你沒必要……我的眼裏,當時也只有你一個。”
“現在呢?”宋郁拒絕了季安和的好意。
“現在也是。”
“将來呢?”宋郁執拗地将高腳杯遞到了季安和的唇邊,自問自答,“沒有将來了。”
季安和張開嘴,就着宋郁貼上來的酒杯,抿了一口。眉頭卻皺得更深了,但他什麽都沒說。
宋郁端回了酒杯,寒暄起來。
“季先生白天去哪兒了?”
“很多地方。”
“比如?”
“剛剛去了Bad Monkey,買了幾瓶酒,放回樓頂了。”
“嗯?還我的?”宋郁勾起嘴角,仍然像之前一樣親昵,“季先生偷了我兩壇酒,我知道。”
“嗯,補你的。”季安和也跟着宋郁的語氣變得輕松了許多,“還去了那個巷子買了乳扇。”
“不是吃不來嗎?又給丢了?”
“是沒吃幾口,丢了。”季安和不以為意。
“然後呢?不是還去了陳妍那兒?”
“她這麽快就和你說了。”季安和反問。
“那倒沒有,我有卧底。卧底說的。”
“也就小白單純。”
“季先生,可真聰明呢。”
“行了。都不知道你這算誇還是罵。”
宋郁一說卧底兩個字,季安和不用猜都能知道是誰。她們倆裏面也只有小白這一個選項。
“好,那說回來,去了才村。”
“聽了首歌,叫……”季安和一字一頓地念着那兩個早就镌刻在他心頭的字,“游魚。”
宋郁的身體明顯一僵,他隔了好幾秒,才出聲問道:“好聽嗎?”
“好聽。”季安和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游走在這間叫“游魚”的酒吧裏,心也莫名地跟着一沉。
他還記得宋郁之前給他解釋的意思。
當然宋郁也記得清清楚楚。
——來這裏的人們都是來自大江大河裏的魚。
魚只有七秒記憶,所以……
初見即生離。
“宋郁,再教我一次魚吻吧。”季安和在兩廂沉默裏陡然開口。
“嗯?”
“我想,”季安和瞥了眼宋郁手上端着的杯子,“調一杯給你。”
“我這杯魚吻不好喝?”宋郁湊近了問道。
“你這,太苦了。”季安和捉住宋郁的手腕,從他手上将酒杯接過來,放在了身後的臺子上,“甜得發苦了。”
“是嗎?”宋郁面上并沒有什麽表情,或者說是在努力壓抑着什麽,“我嘗不出來,還怕不夠甜。我……”
“宋郁。”季安和打斷了他,又自然地牽過宋郁的手,掌心相貼時,十指扣緊了,宋郁才看向了季安和。
目光久違地重逢,讓宋郁的心頭那蠢蠢欲動的情緒哽在喉頭,只差一個節點,一個讓他洶湧而來的節點。
季安和給了他。
季安和說:“宋郁,我明天晚上走,再教我一次‘魚吻’?”
宋郁低頭避開了季安和炙熱的目光,他逃避起來,以為有些事,自己好像只要避過了就不會發生一樣。
宋郁的沉默在整個游魚裏延伸開來,寂靜在這樣的夜裏鋪開來。
季安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游說,“距離明天晚上,我們還有一天一夜。”
宋郁垂下來的手漸漸握緊。
季安和的話萦繞在他耳畔,這是比之前那燎原的星火更熾熱的一簇火焰,直直地往宋郁的神魂深處燒去。
宋郁啞聲問道:“季安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那天晚上,你還欠我一場呢,宋老板。”眼鏡下季安和的目光染了一點輕佻,他眉梢微動,無疑是在試圖打破宋郁僞裝出的那一份風平浪靜,“你不想嗎?”
“我想。”宋郁擡手将人摟進懷裏。
“想什麽?”
“想替季先生摘下眼鏡,替季先生解開衣扣,”宋郁将懷裏的人摟緊了,貼着他的耳畔,色欲盎然,“想擁有他,想和他醉生夢死,想要他夜以繼日,想讓他含着我的,叫我‘慢一點兒,宋郁’,想讓他精疲力竭躺在我懷裏喘息……季先生,也想嗎?”
光線昏暗裏,季安和的目光清亮,他的聲音堅定而鄭重。
“想。”
人影相近,唇齒相依,四目相對,纏綿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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