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洄游

“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大理的MU1314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

機場廣播的聲音回蕩在人滿為患的機場大廳裏,季安和原以為機場應該不屬于春運的行列,卻沒想到,春節時候的歸人還在把這裏占據得滿滿當當。

他跟着廣播指示拖着自己的箱子前往指定登機口,登機。

手機在關機前,來了新消息。

【魚】:初一禮佛。季先生初一不上班吧。

【ji】:上。剛開完會。一會兒還有個會,

【魚】:給加班工資嗎?

【ji】:不知道。走了。晚點見。

【魚】:你認真開會,晚點微信見。

季安和看着宋郁回過來的話,臉上噙着的是沒壓住的笑,那句“傻”到了嘴邊又被咽回去了。

他推推自己的眼鏡,攏了攏昨天穿到母親家裏的西裝,在座位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等待着和宋郁的“晚點見”。

背靠蒼山,面朝洱海的鳳陽邑古村裏坐落着一間古寺,名叫法真。法真寺是大理當地最靈驗的寺

宋郁更是一早就開着阿姐宋柚的車将宋柚和她的男朋友帶到了這裏。

按理說是初一禮佛的,但大多外地人都會選擇大理出名的崇聖三塔。那三塔下多得是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法真寺這裏相比起來則要清淨許多。大概是只有本地人會踩着石頭城裏的石頭搭出來的老路上山,去法真寺裏禮佛吧。

臨開春的時候,大理的雪都是攢在蒼山頂,落不下來的,所以這石頭路在這種開春前草木衰敗的時候,會顯得更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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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郁跟在宋柚的身後,踩着宋柚走過的路,壓着萦繞在半山的鐘磬聲慢慢上了山。

木魚被寶殿裏團坐着的小沙彌緩緩敲着,善男信女雙手合十,俯身而拜。或有所求,或感其恩,世态萬千,都融進了這三拜三叩裏。

宋郁也跟着屈膝在蒲團上跪下來,他合十雙手,虔誠而拜。

門邊的老僧在宋郁拜下時,叩向了手邊的古銅鈴。

銅鈴一響,宋郁問佛,何時春可來?

銅鈴再響,宋郁求佛,請許春早來。

銅鈴終響,宋郁拜佛,春日,當來。

日頭正當空的時候,宋郁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邁出了正中大雄寶殿的門,走到一邊結花骨朵的矮株小樹邊,接通電話。

梁好氣憤地問道:“宋哥!什麽時候回來?”

“怎麽了?”宋郁皺了眉頭問道。

梁好卻支支吾吾起來:“那個……灰毛!她!她那個什麽……從昨晚叫到了現在,你快把她帶去解決一下!”

“發情?”宋郁笑着問道。

灰毛是只母貓,前兩年長大了,也要這樣,叫的人心煩,宋郁那時沒心情管這小東西,等她發情了,就按網上教的方法,用棉簽給她試了試。但這方法,梁好自認自己是做不到的。

那之後他們倆就跟無聲地達成了什麽協議一樣——只要灰毛發情,梁好就把這小母貓丢給宋郁。

不過昨晚灰毛發情的時候宋郁已經睡了,梁好不好打擾;等被貓叫折磨了一夜的梁好又被貓叫醒了,宋郁卻早都已經出門了。

灰毛就這麽可憐巴巴地難受了一晚上,整只貓都有點恹恹的。再遇上梁好的起床氣,一下就給吓到了門邊的門檻後,她索性就撅着屁股窩在那裏,不滿地叫了幾聲。

但貓叫聲還沒停,整只貓就被門外拖着行李箱的人一手抱了起來。

那人戴着金絲邊眼鏡,眼裏帶着灰毛覺得親切且熟悉的溫柔,揉了揉灰毛的下巴,溫和地問道:“小灰毛,都長大了?”

說着他把不停往懷裏蹭的小東西放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自己連箱帶貓一起提進了門。

他穿過熟悉卻又看起來像是大變樣了花徑,踩着滿花徑的落花,聽着前臺梁好大咧咧地叫着電話那頭“宋哥”,他笑着走到了前臺。

梁好看着來人,說話的聲音明顯一滞。她那一臉驚訝險些隔着話筒傳遞給宋郁。

季安和連忙豎起手指,噓聲。

梁好匆匆敷衍了電話那頭的宋郁,挂了電話。

季安和搶先開口,直奔主題:“宋老板,去哪裏禮佛了?”

梁好大概沒想到季安和會跳過“宋郁不在”“宋郁幹什麽去了”這樣的問題,直接到了“宋郁去哪裏禮佛”上。

“法、法真,求姻緣的。”

“姻緣?求和誰的?”季安和看着灰毛從行李箱上躍上了前臺的桌面,他手指跟着敲了敲桌面,半開玩笑地打探道,“求那個之前來店裏跟你們喝酒的人的?”

梁好聽了這話,皺着眉頭,在腦子裏搜尋了一下季安和說的這個人。但好像才睡醒了正從樓上下來的猴子記得更清楚一點。

“那個叫程霁的人?”他打着哈欠,懶洋洋地解釋,“之前不是只有他跟着宋哥上樓了?”

“啊!好像是哦。”梁好被他這麽一提醒,一驚一乍起來,“可是他不是被他們家總裁綁回去了?哇,他們家總裁也好帥哦。聽說也姓季,季先生,是您兄弟嗎?”

季安和輕嗤了下,揉了一把手邊小聲哼唧的灰毛:“我只有一個弟弟,你們都見過,他叫季同。”

說完,季安和突然注意到灰毛越來越反常地湊過來,那哼哼唧唧的模樣讓季安和把手從灰毛那兒抽了回來,他認真詢問了一番,才知道灰毛發情的事。

他跟猴子搬了行李上樓後,才問梁好要了根棉簽,替宋郁照顧了一下他的小女兒。

等忙完這些,也才将過午後。

他正說着要抱灰毛去樓頂花園曬太陽,用宋郁很早之前留給他的那把鑰匙,打開了樓頂花園的門。

門後的風鈴迎風而響,季安和目光随之沉了沉。

那一股思念如花架上牽起來的藤蔓,在他心頭蔓延開來。

那天夜裏,他的風鈴啞了的那天夜裏,宋郁就是站在這裏,聽他說過得不好的話,也就是站在這裏,搖響這串他留給宋郁的風鈴,告訴他。

——“在的,你聽。”

那風鈴聲清脆,那些話也記憶猶新。

他站在風鈴前愣神,沉浸在之前在這樓頂花園發生的一幕幕裏,沉浸在宋郁和他的這一方小天地裏。

直到梁好拿着宋郁的車鑰匙上來,“季先生”三個字打斷了季安和。

季安和回頭看着站在樓梯那兒的梁好,挑眉問道:“怎麽了?”

“您要去法真寺看看嗎?”梁好搖了搖手上的車鑰匙,“我想去鳳陽邑,所以……讓我蹭個車?”

季安和觑眸反應了一陣,在看到梁好意味深長的笑容後,才忽然挑眉頭,答應道:“好,走吧。”

他走上前,從梁好手裏接過那把宋郁的車鑰匙。

寺裏苦行,食素修善。

宋郁和宋柚在寺裏吃完素齋,還陪着宋柚那男朋友一起往寺旁的南诏古城遺址轉過去。

叢生的荒草,荒涼的黃石,将那些年月的文明遮掩過去。

宋郁這一天并不高漲的情緒也在這和心裏的境地近乎一樣的荒野裏跌落到底。

他沉默地踩着腳下石基,沉默地看着茫茫四合,沉默地期待着春風吹生的新草能快些長來,給這荒蕪地感染一點生機,一點春色。

靜谧在這四合裏蔓延開來,蟲兒揮翅的聲音都顯得異常明顯。他看着那兩個牽着手漸行漸遠的人,眼角吊了一天的笑意剎那煙消雲散。

他比誰都清楚,季安和不在的每一天,與他來說都如同今天眼見的這片荒蕪。

他踽踽獨行在這裏,手上握着的手機卻再次振動起來,打破了這場荒蕪地的靜谧。

宋郁看着來電人裏那欄“梁好”,有些不耐煩起來。

“又怎麽了?灰毛還發情呢?你給她弄……”

“喂。”電話那頭禹西響起來的卻不是梁好的聲音,宋郁握着手機的手僵了僵,嘴角突然發起了顫。

這聲音于他是過分熟稔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也是他久久不敢認的。

他顫抖着詢問:“季、季先生?”

“是我。”季安和的聲音如舊溫柔,話語裏甚至帶着笑意,他開着玩笑說,“我想,今天應該不只是灰毛發情了,宋老板。”

宋郁心頭一震,體會着季安和的暗示。

“所以我的宋老板什麽時候下山呢?”

“你在哪兒,季先生?”

“我在鳳陽邑村口,”季安和不以為意,“車只能開到這裏。我的手機沒有信號,只有用梁好的,不過她要走了,最好,你可以快點下山。”

“嗯。”宋郁的眼裏驟然一亮,他好像在一瞬間,在這茫茫四合裏找到了春光一般,他蹒跚的腳步變得匆忙起來。

他踩過衰草,跳下黃石,風聲低嘯在耳邊,他追逐着春光的腳步而去,飛快地跑到了村口,他看到了那個倚靠在自己車的車門上,穿着西裝的男人。

他從來沒見過季安和穿西裝的模樣,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他認真地辨認着眼前帶着金絲邊眼鏡的人,他好像快認不出來了,快認不出來那個他的季先生了。

季安和看着那遠遠停了腳步的人,他先收了手機,抱臂看着宋郁,揚聲問道:“宋老板,還不過來嗎?”

宋郁應聲,快步走到了自己的車前,離季安和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季安和邁了兩步,走到宋郁面前,他摘掉了自己的眼鏡,擡眼看着面前緊張得雙唇打着顫的宋郁,他驀地笑了起來,摟過眼前人的腰,讓話音就落在宋郁耳邊。

“我聽說,春節之後,就入春了。”季安和不疾不徐說着宋郁之前說給他聽話。

“嗯。”

“所以……”季安和吻在宋郁的頸側,鄭重而溫柔地宣布。

“春天來了,宋郁。”

這是宋郁的春。

這是那個叫季安和的人,來了。

剎那間如春風入耳,春雨如酥,落在宋郁心頭。

這三年荒蕪汲汲的地方,在這一刻似被星火燎原,燒盡了衰黃的氣息,又似一瞬之間東風卷來,蔓草叢生,翠綠葳蕤。

宋郁感受懷裏的溫熱,他越來越情難自禁。

他一下摟緊了懷裏的人,将人鎖禁在自己的懷抱裏,手落在那人的脖頸後托着。

他輕輕低頭啄吻,眼裏盡是情深。

“季先生……”

他的千言萬語都混雜于眼底情衷的旋渦裏,無聲地将孑然而來的季安和吞沒。

“宋老板。”

四目相對,情愫蔓生。

雙唇漸貼,唇齒糾纏。

作者有話說:

車是沒有車了哈 完結也完結了哈!番外後面再寫哈!愛你們(づ ̄3 ̄)づ╭?~感謝一路追過來的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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