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希望她永遠不要碎掉

少年慵懶地扭了扭手腕,冷白色的燈光落在他瘦削的臉上,看着不太好惹。

和談禮一起愣住的還有在場的其他人。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對方力氣不小,手腕邊緣泛起了一層紅。

沒等她的下一步動作,林赴年就一把沖過來,拉過她另一只手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後。

她低頭看着林赴年拉住自己手腕的動作,還沒來得及說話,林赴年的話語就輕輕地飄了過來,混在風中:“沒事,你別害怕,躲我身後就行。”

他的聲音很溫柔卻又堅定,讓人很有安全感。

談禮這回是真的被他這句話給聽懵在原地了。

其實她壓根就不害怕那幫找事的人,以前她也在別的地方幹過兼職,為了補貼家裏,也經常遇到這樣的事。

不過一般都是她咬咬牙不理會就過去了。

老板家也不會為了她個無關緊要的人,還得罪客戶。

這麽久以來,林赴年是第一個為她沖出來的人。

說不感動是假的。

只是她還在晃神思想飄遠,眼下兩邊的人都快要幹起來了。

那個喝醉酒的男人無故被打了一下自然是不爽,嘴邊罵罵咧咧的要沖着林赴年動手。

少年也自然不懼怕,他動了動眉骨,挑釁似的擡眉繼續罵着:“怎麽着,氣急敗壞想打人啊?”

談禮見兩邊要動手,她有點着急的抓住了林赴年的衣角,少年回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用眼神無聲地問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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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和他們打架了,我這不是大事情。”

“這還不是大事?”他看着談禮的臉,語氣詫異:“今天他敢這樣,下次就有更過分的。”

談禮當然也清楚。

可是她不想林赴年為自己打架,沒必要的。

兩邊的人還是針鋒相對的,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正等林赴年要動手,店裏的人才匆匆忙忙跑出來:“你們幹什麽呢!”

談禮回頭一看,是她們店裏的店長林文初。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頭卷發,穿的很潮流。

林文初第一眼注意到了身邊的侄子以及被林赴年護在身後的女生。

她沒好氣的瞪了林赴年一眼,随後雙手一叉腰,開始起範:“搞什麽啊,我沒說過來吃飯別欺負我底下的員工嗎?

你喝酒把腦子喝壞了是嗎?”

具體的情況林文初也了解了些,她被店裏的其他員工叫過來,火急火燎的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

眼下她就穿着一雙拖鞋,臉色很不好看:“趕緊給老娘滾,在老娘的地盤欺負我的人,你信不信我馬上報警啊。

你要不要蹲進去幾天爽爽?”

說完林文初就把桌上的打包盒塞進那人懷裏,給他個眼神讓他趕緊滾。

對方自知理虧,在那麽多人的目視下,也正做不出什麽打架的事,被林文初罵的蔫兒的走了。

見事情解決了,周圍圍觀的人也才散開。

林文初回過頭,看了一眼憋着笑的林赴年,笑罵他:“臭小子,就喜歡給我找事。”

“還有你啊小女生,以後遇到這種事就趕緊找人來叫我,別自己吃虧。”她沖着林赴年背後的談禮告訴着。

談禮則是一愣,有些不确定地問:“那樣不會失去客人嗎?”

“失去就失去呗,我又不差他們那麽點錢,人品有問題的我還不樂意招待呢,惡心我的店。”林文初說着還一癟嘴,用手扇了扇空氣,“好了,今天的事情也是我的錯,沒及時過來。

這麽晚了,林赴年你請人家小姑娘吃個夜宵吧,記我賬上,也算獎勵你英雄救美了。”

“行嘞。”林赴年聞言笑了起來,露出那對好看的梨渦。

“你小子也真是,也不怕對方來真的。”林文初無奈罵了他一嘴,管不住又寵着。

“那就來呗,我一拳兩個。”他沒在怕的。

林文初聽到這話就站不住了,她手一揮往林赴年頭上打了一下,“你要是敢打架就完了。”說罷,氣沖沖的甩下個背影離開了。

林赴年吃痛的揉着頭,轉身回去沖談禮揚了揚下巴:“你想吃什麽,随便點。”

“不用了,今天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了。”談禮看着老板和林赴年說話的樣子,不難看出兩個人很熟。

她擺了擺手,脫掉寬大的工作服,她原本的泛白的短袖背後已經被汗浸濕了,也分不清是工作的時候太熱,還是剛才被那場景驚到的冷汗。

只是夏天的衣服本來就薄,白色的更甚,更何況還濕透了一大片,在燈光下有些偏透明。

林赴年比談禮最先注意到,他禮貌的先一步轉過頭,尴尬地咳嗽了幾聲:“咳,那你等我一下。”

他抛下一句話就跑進了店裏,談禮沒注意到,他那耳根一下子和充血似的發紅。

她就坐在外邊的椅子上等了一兩分鐘,林赴年重新從店裏出來,手裏拿了一件外套。

“給。”

“嗯?”大熱天讓她穿外套?

撞上對方疑惑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的撇開眼解釋着,“那個......你的衣服後邊有點透。”

“啊,哦。謝謝。”這次換談禮不好意思了。

她接過那件外套,三兩下穿在了身上。

還好這件外套不算厚,外邊起了風,沒那麽燥熱了。

“不過......店裏怎麽會有你的外套?”

“你不知道嗎,燒烤店後面就是你店長住的房子。”

談禮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問:“這是你的衣服嗎?”

“嗯是啊,哦忘記告訴你了,你們店長是我阿姨,我以前去她家裏住過一陣子,所以有我的衣服。”

林赴年這才明白過來談禮在問自己什麽,連忙解釋着。

她聞言點了點頭,也沒有太意外,畢竟在剛才外邊的時候,就能看出來林赴年和老板的關系很親。

“那我......”

“我送你回家吧。”

兩人之間紛紛沉默了幾秒,談禮見他沒有別的事,剛想要開口,就被林赴年打斷了。

“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不去不安全。”他笑了笑,又補了一句:“反正我順路。”

“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嗎?怎麽就順路了?”談禮聽他胡扯,還是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這下林赴年沒話說了,他讪讪一笑,死活要硬撐:“哎,你別管了,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多危險啊,其......實我是覺得我自己回去也挺危險的,咱們搭個伴吧,都安全點。”

很好,很難以讓人相信,可是又沒辦法拒絕的話。

談禮看着他一臉認真的樣子,有些想笑,最後她也沒有拒絕,只是點點頭,随林赴年去了。

見她同意了,林赴年才真的松了一口氣,要是談禮不同意,那他今晚等那麽久可就全都泡湯了。

兩人并肩一起漫步在馬路上,路邊的燈很亮,照在兩人的身後。

林赴年比談禮高出一個肩膀,在燈光下,拉長的影子緊緊地挨在了一起,他們随意擺在身側的手,形成了一個錯覺。

像是兩人手牽着手惬意地走在路邊。

可是實際上,他們兩個人的距離有點遠,沒有任何的觸碰。

和影子不一樣。

迎面吹來仍然有些燥熱,談禮低下頭,緊緊盯着腳尖走。

晚風吹亂她的發梢,吹動林赴年的衣角。

少年的餘光小心翼翼地瞥着身旁的女孩,見她面色如常,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介意,才輕輕地松了口氣。

兩人走在馬路上,相對無言,卻不尴尬。

安靜的吹着這個夏日的熱風,看着路邊被風搖曳起的大樹,樹上的知了已經叫個不停。談禮眯了眯眼,不知道怎麽的倏然升起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在心裏感嘆,這樣的一份安好,居然是在林赴年身邊感受到的。

大概是走了好一會,在接收到林赴年多次欲言又止的目光後,談禮嘆了口氣,主動停下腳步來。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哎,其實也沒什麽。”林赴年跟着她一起停下來,兩人站在馬路的一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副樣子有多麽的明顯。

“那你還那麽一副想說又猶豫的樣子啊。”她低着頭,靜靜地等着林赴年開口。

聽見她的話,林赴年愣了愣,最後還是問出了口:“其實就是想問問你,你以前打工兼職的時候,也經常會遇到像今天的事情嗎?”

“嗯......其實也沒有,只是偶爾會遇到個幾次。”談禮沒有說實話,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學生,出去兼職都不算順利,總能遇到些七七八八的煩心事。

她不想提,反正也習慣了,就打算随便幾句含糊過去。

林赴年看着她的樣子,看出她不想多說,也就不再繼續問下去。

他點點頭,目光飄向其他地方,明明心裏緊張的不行,可是面子上還裝作一副不經意的模樣。

“欸,反正我經常來這裏的,你要是願意......呃。”

話還沒說完,他撇過頭就撞上了談禮不解的眼神,一瞬間他又慌促起來,話還沒說完就卡殼了。

“我,我是說,總之我順路,要不以後我們一起回去?”這話說完,林赴年急忙轉過頭,心底忐忑不安地等着談禮的回答。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兩句話聽着一點都不合理,甚至很違和。

但話裏話外的意思,似乎都在說着。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保護保護你。

談禮不知道他內心的動作那麽多,只是站在路的一邊,看着他一頓亂七八糟慌亂的動作,心裏忍不住地想笑。

“不用了,就不麻煩你了。”她抿着嘴,努力掩下想笑的唇角,還是搖搖頭拒絕了。

等林赴年再想為自己這所謂的“順路”争取一把的時候,她搶先開口:“你今天已經幫我夠多的了,謝謝你了。”

她客氣地婉拒着,其實今天談禮覺得自己已經夠麻煩林赴年的了,她一個人處理事情都習慣了,習慣了視而不見,習慣了忍氣吞聲。

突然出現個那麽幫自己的人,她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不習慣了起來。

沒等林赴年開口說什麽,她就又開口搶着話:“今天真的謝謝你,我改天請你吃飯吧。”

“今天晚上你真的和我說過很多聲謝謝了。”他雙手插兜,終于開口,無奈着調笑了她一句。

看着眼前的女孩,其實他們認識了也沒有多久,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林赴年也覺得自己有點魔怔。

在學校裏路過舞蹈教室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探着頭找着談禮的身影,她是個很用功的人,幾乎每一個林赴年看見她的時刻,她都在不懈怠地練舞。

和徐落沉說的一樣,她舞跳的很漂亮。

普通的芭蕾舞服穿在她的身上,都似乎被帶上了一束光,倏然變得熠熠生輝。

談禮就像是小時候林赴年經常在精品店裏看見的水晶球裏面跳舞的小女孩,看着很美好,但他又會時常擔心,這個玻璃球會不會碎掉。

如果是她,那他一定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碎掉。

而此刻,在面前這個,會因為自己的幫忙而有些不知如何感謝的女孩,要比舞蹈房裏的練舞的那個人,鮮活的多了。

林赴年也只是調侃了她一句,沒等談禮的下話,繼續說:“好啊,那既然要吃飯,那我們是不是得加個聯系方式?”

“啊?”她擡起頭一愣。

“你不會嘴邊說的要請我吃飯,只是客套話吧?”他繼續笑着解釋。

在黑暗裏的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唇邊的梨渦微微凹陷進去,像是一只乖乖的小狗。

談禮盯着他的梨渦怔了幾秒,覺得實在是難以把眼前這個,臉上有梨渦的家夥,和剛剛在燒烤攤上一言不合就要抄家夥的人對上。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

長着一張硬漢痞子的臉,可是有一對很漂亮的梨渦,又像個陽光純情的大男孩。

這些本就不該合在一起的詞,放在林赴年的身上,卻一點都不違和。

他好像天生就是那樣熱烈的人。

尤其是在今晚,這樣燈光晦暗的夜晚,他好像總是身上亮亮的,自帶一束光芒似的。

很多年後,談禮回過神來,才終于發現。

那束在林赴年身上的光芒,原來是用來照進她的生活裏的。

談禮回了回神,只是搖着頭:“當然不是,我一定說話算數的。”

“行。”他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一下子上升了一個度,剛才被拒絕的郁悶,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林赴年的嗓音裏帶着絲絲笑意,對她說着:“那我們加個微信?我等你請我吃飯啊談禮同學。”

談禮一時沒讀懂他突然的高興起來是為了什麽,但她還是和林赴年加了微信。

加好微信後,他們兩個人又恢複了方才的無言。

一路走到了談禮家的巷子口,這幾天巷子口的路燈壞了,周圍黑漆漆的,裏面的路深不見底,看着很滲人。

“就送到這兒吧,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家吧。”談禮沒有繼續帶着林赴年往裏邊走,反而是在巷子口停住了腳步。

林赴年盯着裏面黑的伸手看不見五指,不免有些擔心她:“你們這的路也太黑了吧,我還是送你進去吧。”

“不用了,這路燈壞了好幾天了,就不麻煩你了。”她有所顧慮,不想林赴年送自己到家門口。

這個時間點,她也不能确定沈鴻有沒有回家睡着,萬一他又在發酒瘋,那場面談禮光是想想都頭皮發麻。

“對了,你的外套,等我明天洗好了還給你,明天你什麽時候有空就發給微信給我就好。”“哦好。”林赴年聽出了她的顧慮,也不再繼續堅持下去,他點點頭,然後目送着談禮的背影離開。

少女單薄的背影慢慢地融進了黑暗裏,風聲大起,那已經斑駁壞掉了的路燈,發出不自然的嘎吱嘎吱聲。

談禮邊走邊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套,下一秒,她手機的微信電話就響了。

在這夜深人靜,寂靜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的時刻,來電提醒吓了她一跳,聲音在夜晚格外的清晰。

她瞥了一眼打過來電話的人,是個英文字母。

Sun。

林赴年的微信昵稱。

她還沒來得及給這家夥備注,剛同意好友沒多久,第一個電話就打進來了。

真是有夠自來熟的......

談禮嘆了口氣,接通了他的來電。

“喂?”

“是我談禮。”林赴年清潤的聲音從屏幕這頭傳出來。

“我知道。”她無奈地應了一句,“你有什麽事嗎?”

“我回家的路太黑了,我覺得我很危險,怪害怕的,你行行好,就當我打了個騷擾電話陪我了。”

他的語氣倒是說的很誠懇,不仔細聽還真和真的似的。

要不是談禮知道他往返的那條路,路邊有一排亮着的路燈,晚上淩晨都能和早上一樣亮,她就真的信了。

可是她又不打算拆穿他,還戲谑地笑了會他:“你原來這麽膽小啊。”

她把電話開了免提,一邊開着手機上手電筒,在微弱的燈光下往前走。

林赴年那邊傳來有些氣急的聲音:“我?我膽小?怎麽可能,你別胡說啊。”

他此刻正站在亮的出奇的大馬路上,身子微微一歪,懶散地倚在了旁邊的橋邊,人沒有走,還是停在談禮家附近的那個巷子口。

半夜三更旁邊路過下夜班的大叔,聽見林赴年嘴邊的鬼話,不自覺的擡頭看了看亮着的路燈,再仔細看了幾眼林赴年。

得,這小子有病。

路燈亮的他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他居然還說黑?

“小夥子眼睛沒問題吧。”路過的大叔嘴邊嘟哝了一句,全被手機給收音進去了,談禮在這頭聽得真真切切的。

她忍不住想笑,林赴年在那頭也是有點尴尬。

但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這事,只是打着電話,靜靜地聽着對方那邊傳來的風聲。

在這樣漆黑的路上,她意外的覺得安心。

大約過了三四分鐘,談禮才再度開口:“林赴年,我到家了,你到了嗎?”

“啊我?快了,還有幾步路。”

“那我先挂電話了啊?你一個人可以嗎?”她的聲音帶着笑意,又是在調笑他。

林赴年自然聽出她關心的話背後的意思,無奈的咬咬牙,“放心,我現在覺得自己很安全了。”

“那最好了,我挂了啊。”

“哎談禮。”

“又怎麽了?你不會又覺得自己危險了吧?”

“不是,我是想說,早點睡啊,晚安。”他耳邊貼着手機,目光飄遠在那座橋下邊的湖水,月亮的影子映在了湖泊上,月光灑下了一道潔白,照的湖水波光粼粼的。

電話那頭的人愣住了幾秒,才開口:“嗯你也是,晚安。”

過了幾秒後,他們大概都在等對方挂斷電話。

林赴年沒有動,最後是談禮挂了這個奇奇怪怪的電話。

電話被挂斷,林赴年這邊徹底安靜了。

晚風刮起他前額的劉海,他伸手理了理頭發,才終于站直了身體,雙手插兜悠閑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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