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可我沒有那麽長的頭發拉你上來

等李麗幾個人把談禮扶進卧室,幫她抹好藥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她這次磕傷的有些重。

尾椎骨那邊直接嗑青了,手臂上大腿上也有些數不清的淤青。

她側躺在床上,動一下都疼。

談禮外婆坐在窗邊給她抹好藥,眼淚沒控制住地掉了下來,劃過她年邁滄桑的臉。

談禮躺在一邊沒說話,她手裏還是緊緊拿着那個相框。

“談禮,那個相框,是阿姨前幾天收拾你卧室的時候,不小心放出去的,阿姨和你道歉。”李麗手裏拿着藥膏,走進卧室來,有些躊躇的和她道歉。

“沒關系,今天要不是你的話,這個相框也保不住了。”她沒有生氣,聲音淡淡的:“不過我很早就說過了,我的卧室我自己會收拾的,就不麻煩你了。”

說完,她沒再繼續說其他的話,只是眼神愣愣的,看着懷裏的相框。

等到李麗和外婆想安慰她,可又欲言又止着,她才主動開口:“我沒事。大家都習慣了不是嗎,放心吧。

我有點困了,想休息了。”

她笑了笑,聲音佯裝着輕松。

外婆看着她,幾次想開口說什麽,可又止在了嘴邊。

最終,老人家嘆了口氣,只好拉着李麗走出卧室。

等卧室的門被輕輕關上後,談禮才強撐着身上的痛坐起來。

她動作輕微地拆開那個相框,過程中像是在碰着什麽易碎品,連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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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這麽一個老舊的相框很快,可談禮卻花了很久的時間。

直到裏邊的那張照片,被她拿在手裏。

照片的像素不是很高,已經有些模糊了,照片上有很多模糊的光點,還有幾道刮痕。

談禮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只覺得眼前模糊,等她反應過來,手覆上臉的時候,臉上已經有足夠多的眼淚了。

這個相框一直都被她放在櫃子裏鎖着。

記不清或許是哪天,她打開了那個櫃子,又一次看見了照片裏的人。

然後她那股難受的情緒又蔓延了上來,她忙着逃離腦海裏的一切,一時竟然忘記鎖上這個櫃子了。

其實她很少會主動去看這個相框,這次也一樣。

因為她害怕,害怕再見到這種臉,害怕面對過去的一切。

她看着手裏的相片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來,從不知何時起,她也成為了一個愛逃避的膽小鬼。

她哭了很久,這次的眼淚好像格外的多,就和那天一樣。

久到她快要虛脫,久到眼淚幹涸。

她才終于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重新把相片放進相框裏,繼續把那個相框放進櫃子,繼續鎖好。

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她才終于躺回床上。

身上的傷口依舊在作痛。

她卻像是進入了更深的夢魇。

夢裏的傷口都不見了,都變成了一道道淺色的,又或者是深色的疤。

一道又一道,直直地戳進她的心裏。

夢裏有個聲音,在黑暗裏。

“談禮,你和你那個媽一個死樣子,晦氣。”

“談禮,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談禮,生下你,是媽媽最後悔的事情。”

“談禮,你為什麽不救她?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談禮......

談禮!”

那些聲音嘈雜不同,聽不清是誰的。

她在夢裏,被那些聲音無聲地掐着脖子,那些聲音好像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因為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而她,也曾經掙紮過,試圖沖破那些聲音。

但都失敗了。

于是她想,就這樣吧,就這樣死掉,這樣世界就安靜了。

可是夢裏的畫面又變了。

她看見了外婆,看見外婆身邊的林赴年。

少年正笑着和外婆說着話,時不時提到她。

“我和談禮啊,是特別好的好朋友啊!”

......

“談禮?談禮?”

遠處有人喊着她,聲音很輕又熟悉。

她聞聲回過頭。

原來,她又夢見她了......

那人依舊和照片上笑的一樣燦爛。

她站在原地,笑着:“恭喜我們阿禮,交到新的好朋友啦。”

她的眼前一模糊,所有的畫面都融合在一起。

他們都在喊着她的名字。

林赴年的聲音格外的響,響的快要穿破她的耳膜。

他在喊着她的名字。

“談禮,我希望你永遠都開心。”

她又看見外婆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她看見那個人,也在不停地沖她搖頭,她也在哭。

怎麽突然笑着,又突然哭了呢。

看,她還不能死的。

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為了她的死而難過。

......

她掙紮從夢裏驚醒,睜開眼睛的同時,整個人都坐了起來。

她醒過來,用力地喘着氣,想把更多空氣吸入肺裏,

外頭仍是黑夜,偶爾有風順着陽臺吹進卧室。

她的額頭上身上,全是冷汗。

夏風吹進來,激的她打了個冷顫。

談禮這才從那個夢裏回過神來,她打開枕頭邊的手機。

時間顯示着淩晨兩點整。

她也不過就睡了十幾分鐘。

她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滴下來的汗珠,渾身又開始痛了。

這已經是數不清第幾次了。

一到夏天,她就會格外頻繁地做這樣的夢。

只是這一次,夢裏多了一個人,一個新的面孔。

所以她的确沒有睡好,又或者應該說,沒睡着過。

每天晚上都是這樣重複着,做夢驚醒,然後失眠。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走着。

談禮拿起枕邊的手機,看着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變着。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起了林赴年和她分開時說的話。

還有那瓶溫牛奶。

牛奶她還沒來得及喝,一定已經涼掉了。

她想起他說,如果睡不着可以打電話給他,兩個人一起失眠總比一個人孤單好。

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就按着林赴年的電話打了個過去。

她只是現在,很想找人說說話,讓她停止這些深夜裏的崩潰,不要再幹出其他事情來。

手機上這電話還是她被困在學校的時候,林赴年一個人回家,打給她的那個。

“嘟——嘟——嘟——”

電話冰冷的聲音,在房間裏格外的響。

談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

她居然淩晨兩點多給林赴年打電話過去。

她反應過來,連忙要挂斷電話。

可下一秒,電話那頭被接通了。

“喂?哪位?”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啞,帶着些鼻音和不耐煩。

應該是睡着被吵醒的不爽。

“林......赴年,是我。”談禮尴尬地應着,開始怪自己手慢。

“談禮?”林赴年在電話這頭聽到她的聲音一懵,他瞬間就驚醒了,半點睡意都沒了。

他看着手機上的備注,确定是談禮沒錯。

“怎麽了?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剎那間,他的聲音變得溫柔下來。

仿佛剛才不耐煩的人不是他。

“我......”談禮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失眠睡不着啊。”林赴年見她扭捏着不說話,立馬懂了。

他笑了笑,一只手撐着床邊站起來,語氣輕松:“那也太巧了,我剛好也失眠,我們兩真是心有靈犀啊。”

他打開陽臺的門,跑到陽臺上來吹風,邊說邊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所以,咱們談同學是因為什麽失眠啊,能和我這個同是失眠人士分享分享嗎?”

談禮聽着他的聲音,莫名心安了很多。

她沒有拆穿他說自己也沒睡着的謊言,也沒有回答他的那個問題。

過了半響,她才講話:“林赴年。”

“嗯,我在。”

“燒烤店那邊,可能要麻煩你給我請幾天假了。”

“是怎麽了嗎?”

“我摔了一跤,還有點嚴重,估計這一個星期去不了了。”她簡單解釋着,沒有說實話。

邊說着,她調整着坐姿,不知道是碰到了哪裏,格外的疼。

“嘶。”她忍不住疼的吸了口冷氣。

雖然聲音很輕,但還是被林赴年那頭聽到了,他瞬間就着急起來:“怎麽摔的?嚴不嚴重啊?你塗藥了沒?”

他一連串的問題,問的談禮頭暈。

随着疼痛慢慢消失,她原本緊皺着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沒事,就是在家不小心摔的,不嚴重塗過藥了,過幾天就能好。”

她對自己摔跤的事情含糊不清的說着。

林赴年很快就聽出了不對勁,他突然又想到了在燒烤店裏老劉幾個人說的話。

他們有說過,談禮的爸爸喝醉酒就會打家裏人。

一想到這,他眉頭緊蹙,立刻擔心起來。

“談禮,我現在有事,你等我一會啊,等會我給你回電話。”他在電話那頭說着,手上的動作卻很麻利。

他拿起挂在旁邊的外套,桌子上的家門鑰匙,匆匆出門。

談禮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只答應着,挂斷了電話。

她還在因為自己魯莽的行為,而尴尬的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而五六分鐘後,林赴年給她發來一條消息。

【快下樓。】

“談禮,談禮。”他壓着嗓子,不敢喊太大聲。

談禮看着消息,忍着痛走到陽臺朝下望。

樓下一片漆黑,微弱的路燈下,她看見林赴年一個人,穿着外套,坐在自己那輛黑色的運動自行車上。

他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估計也是匆忙一穿。

樓下的人擡起頭,和她的眼睛對視上,他騎着車又靠近些。

下一秒,電話就打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她率先開口問。

“嗯......有點擔心你。”林赴年擡頭看着樓上陽臺上的她,擔心的話脫口而出。

等對方不說話了,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開始慌亂地找補:“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睡不着啊,出來運動運動,有益睡眠,正好聽你說你摔了,我就順道來看看你。

對,順道的。”

他一遍遍強調着,談禮看他待在樓下,後腦勺有一撮頭發翹了起來,看着呆呆的,看他都跑來自己家樓下了,她就裝作相信他的話了。

“對了,你能下樓嗎?我順道,從家裏家裏拿了盒牛奶。”他說着,特地咬重了順道兩個字。

談禮聽着有點想笑,但她現在動一動都疼,能走到陽臺已經是極限了,她搖搖頭,有些抱歉:“不太行,摔倒腰這邊了,牛奶你還是自己喝了吧,你不是也睡不着嗎?”

“怎麽摔到了腰啊,你真的不要緊吧。”

林赴年借着微弱的燈光望着她,看不太清。

但他總覺得談禮臉色不太好。

“沒事,休息一個星期就能好了,不早了,你早點回家吧。”

她的聲音從電話這邊傳出來,聽着有些勉強。

他不相信,“都那麽晚了,再晚點也無所謂啊。反正我睡不着,你就當陪我聊聊天吧。”

“對了談禮,你朝着樓下看我的話,你不是恐高嗎,你還是會房間裏去,別看了。”

他又突然想起談禮恐高的事,催着她會卧室裏。

談禮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茬,怔住了一會:“這麽點高度,沒事的。

你想聊什麽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聽着她的話,松了口氣。

兩人隔着一大段距離,通過電話說着。

林赴年擡起頭,覺得脖子都泛酸。

而談禮朝下也看着他,兩人在這昏暗的夜裏,目光齊齊的撞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他在電話那頭笑着。

“談禮,你知道我們這樣,特別像一個童話故事。

長發公主的故事。”

“我感覺下一秒,你就應該把你長的和麻繩一樣的頭發,編起來,然後放到樓下拉我上去了。”

他在電話裏那頭開着玩笑。

談禮聽着也笑了起來,看這架勢,還真的挺像的。

她笑的眼睛一彎,樓下的少年也同樣笑的開懷。

突然間,她又想起了夢裏的事情。

那樣溫暖的人,原來已經帶給她那麽多潛移默化了。

或許正是因為,林赴年是最喜歡逗她開心,希望她開心的人。

所以在夢裏,她下意識的也認為,如果自己死了,眼前這個人,也會為自己難過的。

她恍惚着神,笑了好一會,才開口。

“可我沒有那麽長的頭發,能拉你上來。”

“那沒關系啊,我拉你上來。”

少年站在灰暗的燈光裏說着。

樓下的路燈經常信號不好,時而閃着時而滅掉。

可他沒有半點被影響。

他說:“談禮,如果以後你有不高興的事情,如果身邊沒有人能說話的話。

你可以考慮找找我啊,我保證做個很敬業的樹洞。”

他一眼就看穿了樓上的她,笑容裏的勉強。

他們在夜晚做了一個無聲的約定。

因為在他說完這句話後,過了很久。

他聽到談禮,很輕很輕的一聲答案。

她說:“嗯。”

接下來談禮養病的日子裏,林赴年就經常跑過來找她。

好幾次都被李麗給撞上了。

她打開門,聽見是來找談禮的,表情也詫異了好一會。

她們家裏,的确很久沒有談禮的朋友過來了。

林赴年的每一次到來,似乎都在為這個家增添一份熱鬧。

他有的時候什麽也不做,就帶着和談禮聊天。

有的時候會帶着徐落沉江源一起過來,他們四個人裏,徐落沉和他的話最多。

充當了四人小隊裏的氣氛組。

還有其他時候,他會和談禮外婆聊天說話,常常把老人家逗得樂呵呵的。

在她養病這期間,因為林赴年的到來,原本煩悶的日子變得愉快了很多。

談禮也答應了劉音舞蹈比賽的事情,她打算等這個月拿到工資,就把錢還給劉音。

她和外婆提了舞蹈比賽的事情,但沒有提錢,只說是免費的。

外婆聽她願意去參加比賽,又交了那麽多朋友,更加高興了。

一切封存在過去的。

好像沒有人再去刻意提起,就真的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進入主線啦,要慢慢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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